冬日的寒风,在邯郸城里城外放肆地刮着;阴森森的天空,突然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乌云在天上翻滚,树枝在凄风苦雨中摇拽。长乐府内,异人的脸因为苦闷而拉得很长,吕不韦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他们都不言语,各自静静地在心里琢磨着要面临的将是怎样的一场劫难,要如何去做才能够逃得过去。
长平一战,因为赵国统帅赵括的无能,使四十五万赵国军损失殆尽。赵国军士的鲜血,在长平的狭道里汇成了河流;赵国军士的灵魂,在长平的上空哭泣。由于自己用人不当,一下子损失了几乎是全国的军队,赵孝成王悔恨交加、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答应割地,与秦国议和。然而,从来是以强悍著称的赵国子民都不甘心,全国上下一片哗然。赵孝成王惊恐万分,这时有人进言:召回平原君,利用他在诸候国中名气及与四公子的关系,出面邀请其他五国,共同声讨秦军。
平原君是赵惠文王之弟,赵孝成王的王叔,封于东武(今山东武城),号平原君。在赵惠文王和赵孝成王时三次出任宰相又三次离职而去,是个很有政治远见的赵国宗室大臣,以善于养士而闻名天下。他与齐国孟尝君田文、魏国信陵君魏无忌、楚国春申君黄歇,合称为战国四公子。往日里,平原君与赵孝成王叔侄间虽然有些不快,如今大敌当前,赵国有难,平原君自然捐弃前嫌,以国事为重,立刻写信给妻弟信陵君,请他说服魏王发兵救赵。信陵君姬姓,名无忌,是魏昭王的儿子,魏安釐王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当时颇有政治眼光的魏国宗室大臣。由于魏无忌为人仁爱宽厚,礼贤下士,士人争相归附,在当时威名远扬,以至各诸侯强国,连续十多年不敢轻视魏国。因此,在“战国四公子”中,魏无忌排位居首。接到平原君的信,信陵君即刻前去说服魏王发兵救赵,魏王听了魏无忌的一番话,明白了唇亡齿寒的道理,即派大将晋鄙率十万大军,前去解赵郸邯之围。但由于秦昭王的威胁,魏王临时改变主意,让军队在邺城待命,作壁上观。信陵君闻报,深知大事不妙。赵国已危在旦夕,倘若魏国再不出兵,赵必亡亦。赵国若亡,魏更成了强秦的劲旅,到时候,魏国只能独自应对秦国的虎狼之师,必有大难降临。
早在战国初期,本来是魏国最强大的,打来打去之后,齐国成了第一。蛰伏在西边的秦国原本被齐国打得差点亡国,只因秦孝王依重商鞅进行变法,渐渐地强大起来,实力一跃而居七雄之首,只有缩敌齐国能与之抗衡。在这种情况下,若齐被秦灭,其余六国也不可能安生,魏国更是首当其冲。基于这样的考虑,信陵君情急之下,为了救赵,只好用了侯嬴的计谋,偷出魏王的兵符,斩杀救赵的魏军统帅晋鄙,然后率兵前往赵国郸邯。这时候,刚刚遭受秦军残酷杀戮、带着满腔的愤怒与仇恨、抱着拼死的决心的赵国军民,正在邯郸城下顽强、拼死地抵抗秦早军。魏国军到,一个夹击,先后致使秦王陵、郑安平两将军损兵折将、大败而归,还迫使郑安平所率的两万余秦军,投降赵国。秦军大败,赵国避免了这次灭国之灾。
自战国开始,强大的国家总要肆无忌惮地向弱国开战,或是夺几个城池,或是收为附庸国,或是干脆就把这弱国给灭了。如今,秦国在赵魏的联手下虽然吃了一次败仗,但在军力上仍然是七雄中的首强之国,再次向赵国开战,势所必然。为此,在目睹了赵国的邯郸保卫战胜利之后,吕不韦与异人都更加地忐忑不安。在长乐府中,他们相对而坐,彼此都有些无奈地望着对方。
“现在看来,你的祖父、秦昭襄王肯定不会善罢干休。他一定会集结秦国的部队,再来攻打赵国。”吕不韦忧心忡忡地说道:“而这个赵孝成王,向来自视强大,遭到长平惨败之后,早已恼怒万分,现在有了邯郸守城之战的胜利,更是增添了自信,也一定会扩军整顿,迎战秦军。”
异人听了,皱紧着眉头,叹了口气,说:“是啊,秦赵两国,是一定还要继续打下去的。我夹在这中间,难熬啊!”
吕不韦听着,点点头。异人苦着脸笑了笑接着说:“其实,这一回恐怕不仅是难熬。作为秦国的公子,我自从入赵为质,有那一天不是在熬?只是不知这一回,我能熬得下去吗?”
吕不韦面对异人询问的目光,想了想,说:“你是担心赵王会对你动手。”
“现在难道没有这样的可能?”
吕不韦听了,摇了摇头说:“现在已是深冬,秦赵接连打了三年,想必都要休整一下。所以我认为:在短期之内,你的祖父一定不会前来进攻赵国。”
“可是,长平一战赵国死了那么多人,赵孝成王能不杀了我?”
“从现在双方的情况来看,赵孝成王还是有惧秦之心,在你的祖父没有主动来进攻他之前,他是不会、也不敢去做有可能会激怒你祖父的事情。因此,在我看来,公子暂时没有生命之虞。”
“暂时,你说的暂时是多久?”异人问道。
吕不韦摇摇头,说:“我也算不准。但是我知道,只要你的祖父秦昭襄王不来攻赵,赵孝成王就不可能杀你。”
“可是,我的祖父是一定会来攻赵的。他不可能因为他的这个孙子的生命安全,放弃对赵国的进攻。”
吕不韦听了,再不言语,把目光投向远处一间豪华的卧房。此时,房前围了许多人,他们在守候着正在里面待产的赵姬。由于对眼前局势的担心,此时的异人,似乎忘了他心爱的待产的赵姬,还在那里伤心地自言自语地说:“比起进攻赵国,我的生命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至少在年内,你的祖父昭襄王是不会来攻赵的。”吕不韦说着,目光仍然停留在远处那间豪华的卧房。
“年内。”异人伤心地摇了摇头:“现在已过冬至了,今年还能有多少时间?”
“我这只是最保留的估计,我相信只要我们处处留意,会有足够的时间准备,让我们离开这个危险地方的。”
“你真得就这么有把握吗?”异人盯着吕不韦问道。
“我想我是有这个把握的。”
“那么,一切就仰仗于先生了。”
吕不韦摇了摇头,说:“应该说我吕不韦的一切都仰仗于公子才对。”
俩人正说着,远处那豪华的卧房里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吕不韦心中一喜,首先站了起来。这时,只见小娟飞快地跑来,喘息着报告说:“公子,夫人生了,是一个男孩。”
异人听了,还在发愣,吕不韦拉他一把说:“恭喜公子,秦皇室又添了位继承人。”
异人点点头,说:“是啊,只可惜这里的腥风血雨味太浓了。”
“快走吧,你还不过去看看。”吕不韦恭敬地说。
俩人刚刚迈步,乌云翻滚的天空中突然掠过一道闪电,不久便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异人不由得一颤,抬头望着天空,感叹地说:“这个儿子出世,竟能引起这么大的雷鸣。”
吕不韦听了,微微一笑说:“秦王的后裔,一定有翻江倒海的能力,这雷声只怕是来为他的人生鸣锣开道的。”
异人似乎没听清吕不韦说什么,撩开步子匆匆赶去。吕不韦抬头仰望天际,感到那闪电的地方,象是一条巨龙,正悠悠地向云海深处游去,心中不由大喜。
卧房里,小娟双手抱起婴儿来到异人面前,异人心情沉重地看着自己的第一个儿子,想着自己的处境,在心里对自己说:“但愿吕不韦说的话能兑现,我和我的儿子能够离开这个险境。”
吕不韦站在异人的身后,他迅速地看了看他的欢媛、异人的赵姬一眼,一双鹰眼立即转向那个婴儿。白白胖胖的,非常安静,象一个可爱的天使,那双眼睛,确实很象自己。吕不韦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听到赵姬对异人说:“公子,请给我们的儿子取个名字。”
“名字?”异人思考着:我这个秦国王室公子的儿子出生在赵国的都城邯郸,秦国与赵国的祖先是相同的,我们赢秦的先人曾经也是姓赵,现在又正是正月,就给他取名叫赵政吧。这么想着,异人禁不住将最后一句轻轻地说了出来。
赵姬听了,非常高兴,苍白的脸上,露出刚做母亲的满足和惬意。她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的儿子,轻轻地呼唤着:“赵政!赵政!我的政儿!”
吕不韦在后面看了,也在心里喊道:“赵政!赵政!我的政儿!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生命的全部与活着的所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