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60年仲春,一个阳光明媚的特好日子,在得到吕不韦的暗允之后,异人派出他的媒使通良驾车来到玉龙居前。下车之后,通良双手捧着一只活雁,客客气气地对等待在那儿的韩兴说:“承蒙你家主人特意的开恩,赏给我家公子一个妻子。现在通良受公子所托,根据先祖遗下的规定,来贵府向你家主人请示关于与贵府小姐成婚的相关仪节。”
韩兴听了,微笑着点点头,示意通良稍等一等,自己返身进入宫内。来到大堂,韩兴对早等在那里的吕不韦说:“老爷,秦公子的媒使来了,请你指示成婚的相关仪节。”
吕不韦听了也不说话,拔腿往外走去,韩兴紧紧地跟在后面。通良见吕不韦出来,忙上前一步,双手将活雁献上。吕不韦看看通良,又看看活雁,最后向韩兴使了个眼神。韩兴走上前来,双手接过活雁。这是当时婚礼的第一道程序,明曰纳采。媒使之所以要以活雁为见面礼相送,是因雁为候鸟,秋飞南而春归北,来去有时,规矩而守信,特以此来作为今后男女双方诚信不渝的象征。同时,还取雁飞南北,成行有序来明示嫁娶必须长幼有序,不能逾越这个意思。
通良将活雁交给韩兴后,忙向吕不韦施礼,吕不韦还过礼,请通良进入玉龙居。在大堂里,通良与吕不韦相对坐下,不一会儿便敲定了娶亲的日期。异人自见过欢媛以后,日思夜想,茶饭不思,自然是希望越快越好。吕不韦却要再等半月,他必需得确定欢媛真是怀上了自己的孩子,才能放心地将她嫁过去。听吕不韦说还要再等半月,通良开始时有些着急,用商量的口气问道:“吕先生,婚嫁的日期,能不能再提前些?”
吕不韦听了,淡淡地一笑说:“婚姻大事,还是多花些日子准备好些,一般百姓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秦国的公子?”
通良听了,一时无话,只好回去将吕不韦的话告诉异人。异人听了,只急得额头上冒出青筋。可是,急终归只能是干着急,吕不韦的话却有他的道理。异人无法,只有等待,度日如年地过了十五日。到了这一天的傍晚,是异人最高兴的时刻,却是欢媛最痛苦的时候。
在嫁给异人的问题上,吕不韦对欢媛虽然说了许多道理,但她还是不明白吕不韦为什么会这么狠心,为了儿子的尊贵,竟将她送给异人。欢媛从来都是冰雪聪明、善解人意,可这一次,对于吕不韦说的那些道理,她不但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吕不韦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崇拜他,真心地爱他,把他看作是自己的依靠、胆量和生命。一直以来,她对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非常赞赏,对他讲的每一句话都听得非常认真。她这是第一次不同意他这么做,也是第一次根本不去听他说什么。但是,她对他的决定压根儿就没有办法来反对,她对他要让她去跟另一个男人生活,只能在心里痛苦。
唉,男人或许喜欢新鲜,女人却愿意抓牢拥有。失去吕不韦,欢媛的心碎了。嫁给一个公子王孙,或许还可以做太子妃、王妃、甚至是王后,可以得到天下人表面上的敬重与赞扬,可惜这些都不是她需要的。在欢媛看来,天下人对她的看法和态度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心中的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对她的看法和态度。正因为如此,对于吕不韦替她做主安排的这次婚嫁,她不愿意,她一点都不愿意,一千个不愿意。可是,她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吕不韦决定了,而且有一大堆的道理,更主要的是:她不忍心来反对,她反对了他会伤心。
小娟领着三位丫鬟来了,四人一起小心地捧了件系有浅红色花边的纯衣走来。这是件非常美丽的丝质婚礼服,她们要给她穿上。欢媛坐在穿衣镜前,一动不动,呆呆地坐着象是根本没有看见她们。四个丫鬟等了好一会没见欢媛有反应,都着急了,她们相互看着,最后把目光投向小娟。小娟稍一迟疑,轻轻地拉了拉欢媛的手,温和地央求说:“小姐,起来吧,让我们替你着装。”
小娟一连这样地说了三遍,欢媛还是一副仿佛没听见的样子,没半点反应,小娟急得流出泪来。吕不韦早已悄悄地进来,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又想了一会,这才一步一步地走到欢媛身边,他示意小娟几个出去,然后轻轻地拿起欢媛的小手,捧在自己的胸前,说:“我知道你很难受,非常不愿意离开我。其实,我也是这样,我也非常非常地不想让你离开,我舍不得你离开。可是,为了你的今后,为了我们的儿子,我希望你能忍受我们分离的痛苦。”
“我不能,我实在是不能!”欢媛一字一字地说完,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吕不韦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她,轻轻地拍打着她。好一会,欢媛终于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泪流满面企求地望着吕不韦。
吕不韦目不转睛地瞅着欢媛那张仿佛是被冰冻了的美丽脸蛋。欢媛不吭声,她的心一直在黑暗的深渊里飞翔,所到之处,都是阴森森的恐怖,看不见有一点光明,看不见有一线希望。吕不韦的声音象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嗡嗡嗡地响着,她根本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只在心里重复着一句话:我不要离开你!见欢媛这般,吕不韦又沉默了半响,这才双手握住她的胳膊,慢慢地往下滑,最后倔腿跪伏在她的面前,望着她恳求地说道:“媛,你不要这样,我求你成全我,成全我们的儿子!”
欢媛大吃一惊,从极度的悲伤中惊醒过来,她睁大美丽的双眼,看到她最崇敬的人竟然跪在她面前,禁不住又失声痛哭起来。“你快起来,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她连声说着,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泪水。吕不韦也伸出手来,小心地替她擦泪。只是俩人的泪水太多,手都湿漉漉的了,泪水却总擦不尽。
他们终于都不擦了,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求你成全我。”吕不韦继续对她说道:“这是上天恩赐给我们的机遇,也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只有我们忍痛分离,我们的儿子才有机会成为王孙,到时候我就有机会竭尽全力将他扶他坐上王位。这一切,都需要你来成全我。”
“我答应你,答应你。”欢媛哽咽地回答,泪水如驟雨般落下。
两个小时后,欢媛穿上了那件系有浅红色花边的丝质纯衣,戴上了编好的一个假发套,面南站在大堂中。她的身后,恭恭敬敬地站着极标致的小娟和其余三个陪嫁的丫鬟。她们都披着白黑相间的外衣,象几只温顺的企鹅,傻愣愣地站在那儿。一切刚刚准备就绪,穿着玄色的丝质礼服的异人就兴高采烈地赶来了。跟他一起来的有他乘的一辆敞蓬墨车,一辆专给新娘乘的设有帏帘的彩车,还有三辆跟从的套车以及通良和许多仆人组成的迎亲队伍。当这支队伍来到玉龙居前时,吕不韦亲自出来迎接。在与异人一番揖让之后,吕不韦请异人与自已一道走进他的玉龙居。
欢媛的父母都不在身边,吕不韦代为娘家亲人。在大堂上,异人向吕不韦行过大礼,欢媛在小娟地掺扶下从里屋出来走到吕不韦跟前。吕不韦代她的亲人告诫她说:“你出了这玉龙居,就是异人的夫人,今后要时刻小心,恭敬、谨慎,不要违背你丈夫和公婆的意愿,做一个贤惠的夫人和儿媳。”说完之后,吕不韦将一件洁白的纯衣送给欢媛,作为告诫的证物。欢媛接过纯衣,交给身后的小娟。异人心花怒放地看着欢媛,领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出大堂。欢媛并不看他,只低着头随他往外走。出了大门,小娟替欢媛披上御尘的外衣,扶她登上彩车。异人待欢媛上车之后,忙送来驾车的带子。欢媛仍然不看异人一眼,接过带子坐在彩车上。异人亲自驾着彩车往前走,当车轮转过3周,他将彩车交给车夫驾驶,自己登上了墨车匆匆离去。新郎官异人这时候必须抓紧时间提前赶回去,他要在自己的家门前迎接新娘。
吕不韦终于答应把欢媛嫁给异人,唯一的条件是要异人答应明媒正取,要让欢媛风风光光地走完这女人婚嫁的所有程序。他告诉异人这是欢媛的要求,如果不同意她宁愿去死。其实,欢媛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情。被欲火燃绕着的异人,不加思索地就答应了这个要求,还按吕不韦的意思特为迎娶欢媛购置了一个新居,取名为永乐府。当然,这所有所有的开销,都算吕不韦的。
回到新居永乐府以后,异人忙着指挥侍从在府前铺了一条上等的羊毛毡毯,一直通到洞房前。因当时的人认为:地与天都是神圣的境界,凡人不可侵犯,故而新娘下桥后双脚不能落地,以免触犯地神。铺这条毡席通道给新娘落脚,以示对天地神灵的尊敬。毡毯通道刚刚铺好,欢媛的彩车就在前呼后拥中出现。几个开道的随从走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执事的、掌灯的、吹鼓凑乐的,欢媛的彩车紧随鼓乐队之后。
虽说是秦国的公子迎娶夫人,自己尽量搞得热热闹闹,邯郸的百姓还是很少人来看。因为此时秦赵正在开战,秦军已突破赵国的上党防线,迫使赵军往长平方向退却。异人有了吕不韦资助的一车金银珠宝,又有新认的母亲华阳夫人的重金赠送,挥金如土对待赵人,赢得了不少赵人的好感。可是,因为现如今秦赵间的战事越打越烈,每天都有战争死伤的消息传到邯郸,至使邯郸人再无兴趣来为秦国公子的婚礼助兴。欢媛的彩到了永乐府时,只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拦住迎亲队伍,索取吉利钱。异人早备了大量铜钱,趁时大把地向“拦门”的几个乞丐撒去,让他们一个个忙着爬在地上赶紧拾钱。迎亲队伍,趁机进了永乐府。
似乎到处都是欢乐的人群,触目皆是喜庆的景象,独有彩车里的欢媛,心里堵得特别慌。她想哭又不能哭,心中的憋闷和委屈都化成了泪水,沽沽地往外流淌。好在有红头盖遮着,别人看不出来。待到进了洞房,异人挑开头盖时,被她的一张泪脸惊住了,万分诧意而又心痛地问她:“赵姬,你,怎么流这么多的泪!”
欢媛听了,想到吕不韦的下跪,想到吕不韦的恳求,定了定心,说:“我想到了我死去的母亲。”
异人听了,放下心来,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她,说:“难得你有这样的孝心,过几天我和你一起去,拜祭你的母亲。”
欢媛听了,本来冰冷的心有了一糸儿热气,她也紧紧地抱住异人。又听到异人说:“赵姬,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地照顾你一辈子!”
就在异人第一次与欢媛尽兴时,吕不韦独自爬上了玉龙居后面的一个山堡,他张开双臂,仰望着黛色的天空,异常激动地用尽全部力气大声地喊:苍天啊!我吕不韦顺应天时,移花接木已告成功,愿苍天保佑这颗幼苗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够顺顺利利地成长,长成这普天之下最尊贵的顶梁大柱!
声音远远地传去,象一股汹涌的潮流,在暗夜里奔腾,**,澎拜而去。
就这样,韩国商人的爱妾变成了秦国王孙公子的夫人,上演着一幕让人啼笑皆非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