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就在孔子拜见老子时,齐景公正从东海迅速地赶往齐都。他刚刚接到一名侍从的报告:晏婴病重。便什么也顾不了,甚至顾不了带上同来的几名爱妃。在齐景公的心中,晏婴的份量确实太重了。自打重用了晏婴以后,他的生活才这么逍遥而又安全。
与其他大王相比,景公很普通,嗜好歌舞,女乐倡优遍及后宫。有一次,乐不思政的齐景公问晏婴:“本王有没有可能像先祖桓公那样称霸诸侯?
晏婴听了,严肃地望着景公回答说:“桓公之时,十分注重选贤任能,以鲍叔牙、管仲为左膀右臂。可大王你呢,却是左倡右优,加之还有进谗言的居前,拍马屁的在后,又怎能向往桓公的霸业呢!”
“真是这样吗?”景公有些生气地责问。
“是不是呢?应该是吧?”晏婴说。
景公想了想,自嘲地一笑说:“是,确实是这样。从今以后,就劳驾你多多费心,让我尽量别这样了。”
“有你这句话,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晏婴说。
齐景公虽然这么说了,嗜好上却没有多大的改变,仍然是歌舞、女乐、倡优、狩猎充斥着生活。只是晏婴有了齐王的那句话,更加兢兢业业地打理齐国政务,使齐王真可以高枕无忧地享受大王的奢华生活。齐王虽然贪图享乐,心里毕竟很明白,晏婴不但对自己忠心耿耿,而且在拼着命地为自己打理齐国江山。对晏婴,他自然是越来越看重了。如今晏婴病重,危在旦夕,他真真是万分地焦急,吩咐快快准备好车良马,上了车就让车夫火速往回赶。车夫驾车已经够快的了,齐景公还嫌车夫驾的太慢,就自己亲自驾车跑起来,几百步之后,嫌马不努力前进,竟然下车自己徒步跑起来。直到累得气喘嚅嚅,齐景公这才又回到马车上。由于齐景公一路地折腾,自然更慢,回到齐都,已经午夜过后。齐景公顾不上休息,直接来到宰相府,晏婴已经奄奄一息了。之所以没有咽气,是强撑着待齐景公来有话要说。
“孔子理政,必强鲁、霸鲁。”晏婴望着齐景公艰难地说。
齐景公听了,点点头,问道:“何以应对?”
“鲁定公好色,成全他!”晏婴说完这最后八个字,一歪头死去。
齐景公非常伤心,让人以王侯的规格安葬了晏婴。看着晏婴的棺椁,景公自言自语地说:“晏相,你真了解定公啊!”言毕,让人召来高子和陈司败两位大夫说:“你们,快去征些美女来,一定要漂亮些的。”
陈司败和高子听了,不由都愣在那儿,相互对望着。那目光分明在说:晏相还没入土,景公怎么就这样了?
齐景公见了,肃然地说:“你们误解我了。这正是晏相生前安排的,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陈司败与高子听了,虽然还是不太明白,却只有拜别景公,前去征集美女。三天以后,俩人经过反复斟选,挑出八名女子,献到景公面前。景公一一认真看了,说:“还真不错,有的让我也动心,只是太少了一些。”
“大王要征多少?”陈司败问道。
“八十,八十人才可以。”景公回答说。
又过了十天,高子与陈司败总算又征到了八十个如花似玉的美女,献到景公面前。景公再次一一认真地看过,高兴地说:“好!好!好!一个个真的都是美人儿,要不是晏相生前的嘱咐,我真要留下来自己享用啊!”
高子与陈司败听了,更加莫明其妙,只听得景公得意地对他俩说:“这些美女,都是要送给鲁定公的。只有让鲁定公沉湎于酒色之中,不理朝政,不理孔子的那一套,才能使鲁国强大不起来啊!”
高子和陈司败听了,这才恍然大悟。陈司败顿时高兴起来,高子却紧紧地锁着眉头。齐景公知道高子是个坦**的君子,也知道高子与孔子的友谊,于是吩咐道:“这事,就让陈司败大夫去做吧!”
113、
从老子那儿回来,孔子更加明显地看到了自己的险境。可是,我的一切还刚刚开始啊,为什么就会这样呢?站在司寇府的庭院里,孔子在心里问自己。他由于正专注于内心想着的事情,这一次,在庭院里站得太久了,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爱子孔鲤要过去。
因为父亲站在庭院中沉思,孔鲤担心打扰他。窥视了几次,他都又只能缩回自己的屋里。最后,孔鲤终于忍不住,只好迈着小步,想匆匆地从父亲的身边走过。孔子虽然抬头于苍天,却还是知道爱子孔鲤在经过,于是唤住他问道:“鲤,学礼了吗?”
“还没有。”孔鲤恭恭敬敬地回答。
“不学礼,何以做人?”孔子温和地问道。孔鲤听了,回到房中,去学礼。
这时,孔子听到一种粗重的和一种轻细的脚步声,脸上不由露出笑来。“是子路、颜回吗?”他问道。
“是,是我们来看望老师。”子路和颜回匆匆走到孔子面前施礼说。
“走,到我的书房里去。”
子路与颜回跟在孔子身后,来到他的书房。
“我来,是想请问老师,怎样才能算仁呢?”颜回问道。
“只有克制自己,让言行符合礼,就是仁德了。一个人一旦做到言行符合礼,天下的人就会赞许你为仁人了。”
“这么说来,‘仁’不是先天就有的,而是后天‘修身’、‘克己’的结果,颜回有努力的方向了。”
“能有这样的想法,好啊!”孔子快乐地说。
“我也有努力的方向了。”子路赶忙接着说。
“你啊,我还要多说几句,我要告诉你,仁德还有些标准,这就是刚强、果断、质朴、语言谦虚。这样的人,是接近仁德的。”说到这儿,孔子停下话头,想了想又说:“仁德还有五项标准,这就是:恭谨、宽厚、信实、勤敏、慈惠。一个人啊,对人恭谨就不会招致侮辱,待人宽厚就会得到大家拥护,交往信实别人就会信任,做事勤敏就会取得成功,给人慈惠就能够很好使唤民众。能实行这五种美德者,就可算是仁了。?”
对于老师的这番教导,子路已经听过了,可还是感到有所得,于是连声说道:“老师说得真好,我感到象是特别针对我说的。”
“我就是针对你说的呀。”孔子也笑着说:“学习贵在目的明确,要‘学以致用’,教育也是这样,要有‘针对性’。一个人,他熟读诗书,似乎很有学问。可是,交给他政治任务,却办不成;派他出使到外国,又不能独立作主应对;这样,虽然书读得很多,又有什么用处呢?”
孔子说到这儿,看看子路,又看看颜回,见他们都听得非常入神,这才来了精神,继续说道:“一个人,如果品德不去修养,学问不去讲习,听到正义的事不能去做,有错误不能改正,他的理论和实际不能结合,这才是我们应该忧虑的事情啊!读书的目的,就在于应用,在于实践,在于‘举一反三’地灵活运用知识。”
孔子一泻满腹的知识,滔滔不绝地给两位心爱的学生讲授着,暂时地忘了心中的那些忧虑,就在这时候,闵子骞来报告孔子说:“齐国晏婴,因病去世。”
孔子闻听,伤感万分,高声赞颂说:“晏相啊!救民百姓而不夸,行补三君而不有,是难得的真君子啊!”
子路见了,轻声地说:“这个晏相,对老师可不是很友好啊!”
“这是两码事情,两码事情!”孔子说:“他对我怎样是一回事,他是怎样一个人又是一回事。评价一个人,不能掺杂个人的恩怨好恶。晏相确实是个真君子啊!别的不说,就说他‘折冲樽俎’一事,让人想起来也佩服。那时候,强晋谋划欲攻打齐国。为探清齐国的形势,派大夫范昭出使齐国,受到景公盛宴款待。席间,正值酒酣耳热,大家都有几分醉意时,范昭借酒劲向齐景公说:‘请您给我一杯酒喝吧!’景公回头告诉左右待臣道:‘把酒倒在我的杯中给客人。’范昭接过侍臣递来的酒,一饮而尽。晏婴在一旁把这一切看在眼中,厉声命令侍臣道;‘快扔掉这个酒杯,为主公再换一个。’依照当时的礼节,在酒席之上,君臣应是各用自己的酒杯。范昭用景公的酒杯喝酒违反了这个礼节,是对齐国国君的不敬。范昭是故意这样做的,目的在于试探对方的反应如何,却给晏婴及时地识破了。范昭由此明白:齐国有这样的贤臣,若去攻打,绝没有胜利的把握,因而劝晋平公放弃了攻打齐国的打算。”
孔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赞赏之情,露于言表,大声说:“单凭晏婴不出樽俎之间,而折冲千里之外,就证明了他超人的机谋与勇气啊!”
子路听了,这才心服口服地点点头。
114、
就在孔子夸赞晏婴的时候,三桓们又聚在了一起。他们虽说是不同的大家族,可往上数去,却都是鲁桓公的后裔,分别为庆父之后的孟孙氏、叔牙之后的叔孙氏、季友之后的季孙氏。
早年,孟孙氏的始祖庆父被逼自杀,庆父的儿子公孙敖因季友的呵护一直握有兵权,地位仅次于季友。只是由于公孙敖贪恋莒女而葬送了前程,不得已逃到了莒国。在他?奔莒后,鲁人立他的儿子孟孙谷、史称孟文子的当政,为孟孙氏的第三代。孟文子一反他祖父庆父、父亲公孙敖处处与人结怨的做法,在鲁国终于赢得好感,使家族在鲁国站稳了脚根。只可惜孟文子中年病故,因子仲孙篾年幼,立弟孟孙叔难、史称孟孙惠叔为政。孟孙叔难初时虽然很弱,由于叔孙、季孙的扶持,终又渐渐强大起来。叔孙氏的第二代是叔牙的儿子公孙兹,谥号戴,又称叔孙戴伯。公孙兹死后他的儿子叔孙得臣继嗣,并深得季孙氏和孟孙氏的扶持。至于季孙氏的始祖季友,去世后,他的儿子齐仲无佚开始也很弱,结果在孟孙氏与叔孙氏的扶持下成长,直到齐仲无佚的儿子季孙行父这才又强大起来。此后季孙氏的势力与日俱增,最后与孟孙氏、叔孙氏在鲁国的政治上形成鼎足之势。又发展了些年,季氏终是一家独大。但由于三家都有很深长的历史渊源,很有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味儿。平时里,相互间虽常有磨擦,但每当关系到三家生死存亡之际,他们便都能同仇敌忾了。
“还是你的那个家臣有主见,看透了那个大司寇的险恶用心。”季桓子说。
“是啊,他这是要从根本上慢慢地灭了我们。”叔孙氏眼睛转来转去,最后停在孟懿子的脸上,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孟懿子的心很痛,一面是他敬仰的老师,一面是他们三桓的实在利益。从理性上讲,他认为老师的做法是对的。陪臣不该座大,不该代君上主事。可是,这不是他孟懿子做成的,而是他祖上传下来的这份权利。既然已经是这样了,他就没有理由不把这权利维系住,并且传给他的后代。正因为这样,他孟懿子破坏了老师堕三都的计划。孟懿子深知孔子的志向,明白这计划的毁坏对老师来说将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可是,我只能这样去做啊!孟懿子正在心里为自己辩护,他看到了叔孙氏问询的目光,感到有些为难,却又不能不回答。
“这事,我看就到此为止罢。”孟懿子想了想说。
“到此为止?”叔孙氏的眼睛睁得很大,一字一句地说:“他要灭了我们,已经毁了我们的都城,我们却到此为止?”
“是啊,绝不能到此为止!”季桓子大声地说,然后将目光盯着孟懿子,问道:“该不是因为他是你的老师?”
“他是我的老师,我尊敬他。可是,是我坏了他的堕三都计划。”孟懿子声音虽然不大,却很有力量。
“不要这么说。”叔孙氏劝季桓子说:“在我们与他的老师之间,懿子是向着我们的,这事明摆着,不要说伤了大家和气的话。”
“真是这样。这回懿子是立了功的,我们应该表示感谢。可是,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到此为止。”季桓子坚定地说。
“你要怎么样?难道杀了他。”孟懿子着急地问。
“我们可以不要他的命,但至少不能让他再伤着我们。”季桓子说。
“该怎么办呢?”叔孙氏问道。
“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叔孙氏和孟懿子不约而同地问道。
“让定公远离大司寇!”季孙氏得意地说:“孔丘一个外姓人,鲁国的政治用不着他来插手。”
“具体怎么办呢?”叔孙氏问。
“只要定公疏远了他,这个孔子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话是这么说,可怎么才能让定公疏远他呢?”叔孙氏有些担心地问道。
“这就要我们大家想办法呀。”季桓子说:“我想这个问题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我如果记得不错的话,有句话还是孔子说的。”
“什么话?”
“有多少问题,就一定会有多少解决它的办法”
“孔子说过这样的话吗?还真有些儿气势。如果他不是一个那样的人,我还真喜欢他呢。”叔孙氏又说。
“好了,我们还是来具体谈谈怎样让定公来疏远他的事吧。”季桓子说。
仨人正商量着,有侍从来报告:定公请他们同去观舞。
原来,齐景公让陈司败收集的八十个美女,已经送到鲁王宫中。鲁定公大喜之余,又担心自己如果单独享受,怕是会得罪三桓,这才让人来给三桓报信。如果他们也喜欢,大不了分他们几个。鲁定公心想:反正这么多我一时也用不了。
弄清了这些情况以后,季桓子高兴地合不拢嘴,得意地对孟懿子和叔孙氏说道:“你们看,我们的机会不是来了么?有了这些美女,还怕不能让定公疏远孔丘。”
“说得对,真是这样啊!”叔孙氏说:“只是,齐国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送美女给定公呢?”
“这些,我们就不要去想了。先疏远了定公与孔丘的关系再说。”季桓子说到这儿站起身来,一挥手,说:“走罢,看看齐国送来的都是些什么样的美女。”
叔孙氏听了,也高兴地站起身来。唯有孟懿子,眉头皱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