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孔子一早醒来,热泪盈眶,惠姑见了,慌忙问道:“这是怎么啦,这是怎么啦!”在惠姑看来,如今是孔家最风光的时期,应该高高兴兴啊。她不可能知道,孔子这时已经嗅到了危机。三桓的力量是削弱了,由于孟懿子的反对,终是不能彻底。仅仅是这样,倒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是,由于孟懿子的反对,会让另外的两家看出孔子的用心啊!这才是孔子的担心之所在。
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三家世卿虽然比以前弱了不少,可鲁国政权仍然掌握在他们手中,而他们的一些家臣,又在不同程度上控制着这三桓。因为“堕三都”的行动半途而废,三桓掌握鲁国政权的局面照旧。且不说毁了都城的季孙氏和叔孙氏一旦醒悟会对孔子不利,就是他们不会醒悟,他们的家臣,迟早也会在孟懿子的家臣公敛处父的鼓捣下出来与孔子为敌。孔子看到了这一点,为此陷入了深深的苦恼和困惑中。没想到啊,最后竟是自己的学生、忠厚的孟懿子坏了这桩天大的事情!真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孔子终于做了一个这样的噩梦:孟懿子逼着他,离开鲁国!
“不要这样,我不是留恋这官职,不是!绝对不是!!”噩梦中,孔子对孟懿子说:“我是留恋我的鲁国,留恋我的治国之‘道’。你看,我参与治理国政才三个月,就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这足见我的‘道’是可行的,我是有治国才能的。”没想到懿子听了之后,还是一个劲地摇头,非逼孔子出走不可。于是,孔子泪流满面了。惠姑问他时,他根本没有听到,只是非常遗憾地在心里想道:“假使三家的老巢城池都能毁了,假使我孔子能继续将鲁国治理下去,假如我的‘君君,臣臣’的主张有可能逐渐实现,我完全可以将鲁国建设得象东周时那样啊!”孔子这么想着,禁不住又泪如雨下。惠姑更慌了,忙一边喊,一边给他擦泪。
孔子终于清醒过来,接过惠姑手上的丝巾,擦干脸上的泪。
“你这是怎么啦?”
“没什么,什么也没有,只是,想着一些事情就流泪罢了。”孔子说。
就在这时候,侍从来报,孟武伯求见。孔子听了,在心里说:“懿子是我的学生,他对堕三都的态度,已经是我的过错了。现在,我有责任教好他的儿子啊!”孔子象是奔赴战场的战士,擦干脸上的泪水,温和地微笑着迎出来。
“老师,你脸上好象有泪痕?”孟武伯毕竟年轻,眼睛贼尖,一眼就看出来了。
“是啊,我是流泪了,我想到了舜帝。他们把天下治理的那么好,我感到惭愧啊!”
“舜帝为什么能治理好天下呢?”孟武伯问道。
“舜依靠五位贤臣,治理好了天下。周武王也是这样,他有十个帮助治理国家的臣子,结果把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
“你现在不是也帮助定公将鲁国治理的很好吗?”
“我还差得远,我还要努力啊!”孔子说:“更主要的是,要得到更多人,特别是季孙氏、叔孙氏,还有你们孟孙氏三家世卿的支持啊!”
“三家世卿会支持你的,一定会的。”孟武伯说。
“真能这样,我就高兴了。”孔子说:“想当初,周文王得了天下的三分之二,仍然事奉殷朝。周朝的德,可以说是最高的了。你知道文王是怎样治理天下吗?”
孟武伯摇了摇头,说:“请老师指教。”
“你看过文王的《易》书吗?”孔子亲切地问道。
“看过。”
“文王在序卦中,是怎么写的?”孔子问过后又自己背诵起来:“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仪、有所措。这些,就是治国的纲要啊!”
孟武伯听了,沉思着点点头,突然问孔子说:“子路做到了仁吧?”
“我不知道。”孔子回答。
孟武伯不甘心,又问:“子路做到了仁吧?”
孔子说:“仲由嘛,在拥有一千辆兵车的国家里,可以让他管理军事,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做到了仁。”
孟武伯又问:“冉求这个人怎么样?”
“冉求这个人,可以让他在一个有千户人家的公邑或有一百辆兵车的采邑里当总管,但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做到了仁。”
孟武伯又问:“公西赤又怎么样呢?”
孔子说:“公西赤嘛,可以让他穿着礼服,站在朝廷上,接待贵宾,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做到了仁。”
孟武伯听了,又沉思起来,孔子见了,说道:“我的这三个学生,有的可以管理军事,有的可以管理内政,有的可以办理外交。虽然各有自己的专长,但所有这些专长都必须服务于礼制、德治的政治需要,必须以具备仁德情操为前提。只有这样,才能做成一些于天下有益的事来。
孟武伯听了,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孔子见了,高兴地说:“你喜欢思考,这非常好。我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想一想我刚刚说过的话,有什么疑问,提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讨论。”
“我一定好好地想一想老师的教诲,一定会的。”孟武伯认真地说。
110、
孟武伯的性格,正好与他的父亲懿子相反,是个狂傲暴躁的人,遇事敢作敢为。孔子深知这一点,原本对他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可是现在,孔子改变了主意,他决定好好地来开导他,尽全力地让他接受自己的治国理念。在孔子循循诱导之下,孟武伯开始认真地来思考一些问题。
第二天一早,孟武伯又来到孔府,抬起头来问孔子说:“老师,在你看来,仁德是最重要的,甚至比勇敢、智慧都更重要么?”
“是这样的。你理解得非常对,就是这样的。”孔子点着头说:“不要说勇敢和智慧,就是礼与乐,也应排在仁德后面。”
“是这样么?”
“你想一想就会明白。一个人,如果没有仁德,他怎么能实行礼呢?一个人,如果没有仁德,他又怎么能运用乐呢?”
孟武伯睁大了双眼,显然是在问:怎么又不能呢?孔子看懂了他心里的问话,非常高兴,耐心地解释说:
“乐是什么?你一定知道,乐是表达人们思想情感的一种形式,是礼的一部分。礼与乐,都是外在的表现。而仁呢?仁是人们内心的道德情感和要求啊?对不对?”
“是这样的。”
“既然如此,乐必须反映人们的仁德,礼、乐必须与仁紧紧联系起来。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没有仁德的人,根本谈不上什么礼、乐的问题,他的勇敢和智慧也不会产生好的作用。”
“这个问题,我还要好好地想一想。”孟武伯坦率地说。
“是啊,这是一个值得人们去多花些精力思考的问题。”孔子说。
“我能不能再问一下,关于君子的问题呢?”孟武伯又问。
“君子啊,象你这样的贵族青年是应该把这个问题弄清楚。你能关心这样的问题,说明你在向往仁德啊!”
“君子?应当具有什么样的品德呢?”
“很好!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孔子高兴地说:“看来你是真心在追求君子之道。我告诉你:作为一个君子,不庄重就没有威严;因为只有通过学习,才能开阔人的视野,所以君子应该具有热爱学习这种基本品德;作为君子,要以忠信为主,不去同与自己不同道的人交朋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君子有了过错,就一定敢于承认、勇于改正。”
“庄重威严、认真学习、慎重交友、过而能改,这四项就是君子应有的品德?是这样么?”孟武伯问道。
“对,你记得很清楚,主要就是这四项。作为具有理想人格的君子,从外表上应当给人以庄重大方、威严深沉的形象,使人感到稳重可靠,可以付之重托。他重视学习,不自我封闭,善于结交朋友,而且有错必改。你要记住:作为具有高尚人格的君子,过则勿惮改,要有一个对待错误和过失的正确态度。可以说,这最后一点是最根本的,是一种非常难做到的完美品德。”
“忠信是不是也非常重要?”孟武伯想了想又问。
“为人处事,信用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人之所以让人重视,就是因为他有信用。反之,一个没有信用的人,是不会受到他人重视的。这里,还要要注意这么一个事情:讲信用要符合于义,符合于义的话才能实行;恭敬要符合于礼,这样才能远离耻辱;你所依靠的都是可靠的人,你也就值得他人的尊敬了。”
“先生说‘信’和‘恭’要合于的‘礼’,是不是周礼?”
“对,太对啦,‘信’和‘恭’,都要以周礼为标准。不符合于周礼的话绝不能讲,讲了就不是‘信’的态度;不符合于周礼的事绝不能做,做了就不是‘恭’的态度。这是我们为人处世应该有的基本态度。”
“是这样啊!”孟武伯感叹地说。
“就是这样的。”孔子说:“周公就是这样以道德教化来治理政事,所以他能像北极星那样,自己居于一定的方位,而群星都会环绕在它的周围。”
“现在我才知道,道德对政治生活,原来有这么大的决定作用,我真是要好好地学习啊!”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你今后是要参与国家管理的,还要管理自己这么多的封地,是应该好好学习一下。”孔子说:“你一定要记住,用法制禁令去引导百姓,使用刑法来约束他们,老百姓只是求得免于犯罪受惩,却失去了廉耻之心;用道德教化引导百姓,使用礼制去统一百姓的言行,百姓不仅会有羞耻之心,而且也就守规矩了。”
孟武伯听到孔子这么说,更加来了兴趣,问道:“老师是说,刑罚只能使人避免犯罪,不能使人懂得犯罪是可耻的道理,而道德教化比刑罚要高明得多,既能使百姓守规蹈矩,又能使百姓有知耻之心?”
“对啊!你理解得太对了,就是这样,正是这样,这就是我的‘为政以德’的思想啊!”
“可是,若不用刑法,百姓中有不知耻的怎么办?”孟武伯正这么想着,还没有问出来,闵子骞匆匆进来,兴奋地报告说:“老子,老子来了,他又到鲁国来了。”
“真的?真是高兴的事啊!”孔子非常高兴地说:“我正有许多事要请教于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