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孔子上了车,阳虎越来越神气起来,对车夫不停地吆喝:“快点,将车赶快点。”车快进繁华路道时,阳虎不但不令车夫减速,反而让他再加速,孔子见了,喝住车夫:“你停下来,丘要下车。”
“夫子,你这又是何苦,难道车快一些,你们读书人也害怕?”阳虎说。
孔子厌恶地看一眼阳虎,说:“读书人害怕的是自己心里不安。”
“车快一些,心怎么就不安了。”
“我自己不想这样的,也不这样来对待他人,否则心就会不安。”
“什么不想这样的?”
“如果我在这繁华的路上做买卖或买东西,我就不想有一辆狂驰的马车经过。”孔子冷静地说。
“是这样。”阳虎笑了笑,对车夫喊道:“慢一点,让夫子心安。”
马车缓缓地驰过繁华,到了人马稀少的避道上,这才又狂奔起来,不一会,便到了一座宏大门庭前面。车夫将车停下,孔子不等阳虎伸手来扶,早敏捷地一跃而下。阳虎见了,心中暗暗吃惊,他靠近孔子的身旁,说:“我家主公虽说只是当今君王的堂兄,但若要论实力,确远在君王之上。希望夫子与他见面时,一定要谦恭一些,万万不可再露出傲气。”
孔子听了,看一眼阳虎,冷冷地问道:“这话,是你家主公让你对我说的?”
“不是,不是。”阳虎连声辩道:“我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为了你好。这次你若能被我家主公看上,留下来做事,岂不是你天大的福气。”
“你我正邪分明,我若真留在季府做事,你就不担心我会对你不利?”孔子嘲讽地一笑说。
“这个不会,你既然来了,就无所谓正邪分明。就算我是邪的,到时候,你我肯定都是一样的。”阳虎得意地说。
孔子摇摇头,说:“正邪根植于心,如同红花、败草同出污泥,红花还是红花,败草还是败草,再怎么也不会是一样的。”
“好、好、好,你是花,我是草。”阳虎不高兴地说:“我不跟你争高低,我们进去吧,季相还在等着呢。”
季平子与昭公是同一个祖上的,在此之前三世,季平子的先祖就与孟氏、叔孙氏三家掌控了鲁国的政权。现如今,季氏一家独大,季平子虽为鲁国宰相,实际上是行君王之职,昭公的话早没有人听,大家就只听他季平子的。虽然如此,季平子并没有取昭公而代之的意思,实实在在,不过是想维系这现状罢了。然而,身为国君的昭公又岂能安心于长期让人摆布的境遇。季平子明显地感到昭公心里的不平,可已经用惯了的权力他又不愿意放弃,于是便更加努力地来招兵买马来扩展自己的实力。对于曾经两次攻击自己的孔子,季平子在讨厌的同时也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对这样的人,要么是杀掉,要么是请来为我所用,这是季平子认为自已可能的选择。经过一番认真地思考以后,季平子选择了后者。
孔子进来时,季平子正在等他。俩人行礼问候之后,季平子望着孔子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请你来吗?”
“因为我是君子。”
“为什么我要请一个君子呢?”
“君子可以成就他人的好事,反对他人的坏事。小人却与此相反。”
“好、好、好。”季平子说:“夫子很坦率,老夫也不愿转弯抹角。请教你,我季氏的政务该怎么做。”
“‘政’就是端正的意思,你只要用端正来作表率,你的下属谁敢不端正呢?”
季平子听了,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夫子是说,季氏的政务主要应讲究端正两个字,不得搞歪门邪道。可是,我如今的势力这么大,已经远远地大过君王,就是没有非份之心,别人也要横加指责,随时想要除之而后快,我怎么做?”
“如果你没有非份之心,就该守候你本该有的势力,又怎么可以大得过君王呢?”
“难道夫子认为我有心谋逆?”季平子肃然地问道。
“或许没有这样的心事,但已有了这样的实情。君权依靠势力,势力大了,没心也是有心。”
“可是,我季平子真正无心谋逆篡位,若不其然,坐在王位的就不会是昭公,而是我季平子。夫子,你信不信?”
“我相信。”孔子说:“可是,我已经说了,君权依靠势力,宰相无心,势力已如此,到了下一代呢?”
“下一代!”季平子喃喃自语:“下一代,还要些时间,再说罢。”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近忧太多了,还是先说说别的。”季平子打断孔子的话,说:“现在我的封地上盗贼猖狂,该怎么办?”
孔子听了,稍考虑了一会,回答说:“你在你的封地上,如果不去贪求太多的财富,即使奖励这些人去偷盗,他们也不会去干的。”
“我在封地上难道贪求得太多了吗”季平子自言自语:“这个问题,我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再请教夫子,用杀戮的方式使国政趋向清明,你认为这样可行吗?”
“不行,绝对不行。”孔子回答得很干脆,然后又说:“你治理国家,为什么要用杀戮的手断呢?你真心想把国家搞好,老百姓就会好起来。君子的德行好比风,老百姓的德行好比草。风向哪边吹,草就跟着向哪边倒。老百姓的好坏,都是跟治理他们的统治者学的。”
“与你谈话,我真高兴。”季平子说:“这样吧,你就留下来,替我做一些事情,好吗?”
“丘愿意替相国效力,只是要丘留下来,相国得答应丘两个条件。”
“第一次,第一次我让人给我办事,他要提条件。”季平子苦笑着说:“什么条件,你说说看。”
“第一,我生为鲁国子民,不能做对不起昭公的事情;第二,我是个君子,不能行不仁的事情。”
“你说的仁,是指什么?”季平子问。
“仁就是爱。”
“爱是件好事,我可以答应你。”季平子说:“昭公是你的君上,也是我的君上,我自然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谢谢!”孔子跪下,给季平子行过大礼,然后站起身说:“丘愿意为宰相效力。”
“这就好,这就好,先去支些银两,再用几天时间来了解和熟悉一下情况,然后去给我管理封地上的一些事情。”
孔子谢过季平子,离开季府。
44、
孔子回到家里时,惠姑已经掌上了灯,一个人在昏暗里“咣哧、咣哧”地推动着布机。在门前听到熟悉的声音,孔子站住了,里面的织布声也停下来。惠姑还在犹豫,孔子已推门进来。他走到布机旁,拉着惠姑离开布机。
“母亲在这张布机上织了一辈子,因为我还小,没这个能力,直到她死,也离不开这张布机。”孔子说着有些伤心。
“女人,做些织布的事情,也不是怎么累的。”惠姑安慰他说。
“不行,一个君子,就不该让她的夫人坐上布机,而是应该让她有更好的生活。”孔子坚定地说:“从今往后,我不让你再坐到布机上去。你要给我生下我们孔家的儿子,然后好好地抚养他。大家一起,过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季氏家,真给了你一份好差事?”惠姑高兴地问道。
“是的,他是给了我一份差事。不过,我们今后的幸福生活,不能靠他季氏,也不能靠其他任何人的恩赐,一切要靠自己,靠自己的努力,靠自己开创出一片新的天地。鲁国政权从大王公室中丧失,已经五代了。政权被大夫掌控,已经四代了。天下清平时,天子掌控政权,天下无道时,诸侯掌控政权。纵观过来的历史,由诸侯掌控政权,一般传到十代就会丧失。后来又有了大夫专权,我看大夫专权传到五代,就应该丧失了。所以,我们鲁国的三桓专权的局面,不会太久。季氏也在向衰微走去。”
“既然是这样,你还去帮他做事。”惠姑有些着急地问道。
“我帮他做事,并不帮他伤害鲁国,伤害昭公,我已经与他有约。”
“他答应了?”
“季平子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危机,他自然就答应了。”
“你真聪明,什么都懂得。”惠姑真诚地说。
“比不上你啊,譬如生孩子,丘就比不上惠姑。”
惠姑有些害羞,靠着孔子,甜蜜地笑了。
“我告诉你。”孔子认真地说:“关于聪明的事,我想了许久,我认为:‘天生就懂得的人最聪明,通过学习而懂得的人次一等,遇到困难才去学习的人又次一等。遇到困难还不学习,就是下等的愚民。’
“你是天生就懂得?“
“不,我自认为,小半是天生,多半是通过学习。”孔子说:“从小母亲就教我,然后外公再进一步强化我,遇事要学会多考虑,现在回过头来总结,我得出君子有九种情况要考虑:看的时候,要考虑是否看明白了;听的时候,要考虑是否听清楚了;脸上的表情,要考虑是否温和;举止容貌,要考虑是否端正;言语谈吐,要考虑是否忠诚老实;工作态度,要考虑是否严肃认真;遇到疑问,要考虑如何向人请教;要生气了,要考虑有什么后患;看见可得的,要考虑获取它与义是否符合。一个人要常常多多地去考虑这些问题,所学就会更快、更多、更精深,人自然也就会聪明起来。”
“你说得真好!”惠姑敬佩地说:“今后,要把这些道理,讲给我们的儿子听。”
“对,一定要这样,孔氏一门,才会发扬光大,不辱先祖的英名。”孔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递到惠姑手里。
“这么多。”惠姑有些吃惊。
“你嫌它多,我嫌它太少了。”孔子说:“经受了这一回粮食危机,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惠姑,你把这钱分成两份,一份作生活用,一份作为储备,我们今后再也不能发生粮食危机。”
惠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