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二天,还是一个阴冷的天气。孔子心里一直在想着季氏的田产问题,竟然到了不知冷热的境地,穿了一身单衣就要出门。惠姑见了,一把拉住他,问:“你就这样出门?”
孔子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惠姑,那目光分明在问:“怎么啦?怎么回事?”
“天气太冷,你不能就穿这身单衣。”惠姑说。
“这样!”孔子对惠姑笑了笑,转身回到屋里,在惠姑的帮助下,他加上了一件夹衣,尔后匆匆地出门。到了惠姑看不见的地方,孔子开始放慢脚步。他一路走,一路想,缓缓地走进曲阜的闹市。时间尚早,街上很少行人。街两边的买卖人,大都刚打开店门,正在洒扫门庭、摆放东西,闹市还没有热闹起来。走过这条街,孔子突然睁大眼睛,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又仿佛是看清了什么,他同时伸出右手,从腋下朝上一挥,做了个坚定的动作,分明是对什么事己经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后,孔子让诚原子替他找来季氏的所有资料,再次认真地翻阅着。诚原子已经明白孔子要做什么,在一边担心地看着他。孔子抬起头来见他欲言又止,便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诚原子点点头。
“说罢。”
诚原子走到孔子身边,压低声音说:“季氏现在是鲁国最利的剑,谁碰他都会流血的。”
“谢谢你!”孔子说:“可是,小人顾虑私利,君子顾全大义。有些事,明知会流血,还得去做啊!”
“惭愧、惭愧,我为自己的懦弱惭愧。”
“来,坐下说说。”孔子真诚地邀请诚原子,说道:“你知道惭愧,就说明你并不懦弱。”
“我知道自己真懦弱。”诚原子说:“因为我只能够惭愧,我不能去做,去洗刷这惭愧,现在还是这样。”
“我能理解,你一定有自己特殊的难处。”
“没有什么特殊,只不过与许多人一样,家里有老母、妻儿要养活。如果我不懦弱,就会丢了这个职位,老母、妻儿就会挨饿。”
“他们四个人,情况与你差不多吧?”孔子朝外面呶了呶嘴,问道。
“大致都是这样的。”诚原子回答。
“谢谢你能坦率地告诉我这些情况。”孔子说:“我也要坦率地给你说我的一点看法。你们对季氏瞒田产少报、偷漏国家税赋装聋作哑的做法,我能理解、能原谅,但不能赞同、更不能坐视不理。我现在就要写一个详细的报告给昭公,让他知道这件事情,让他来纠正这件事情。”
“恐怕纠正不了。”诚原子说:“如今季氏的势力太强大了,你这么做了,你想到自己会有什么结果吗?”
“知道。”
“知道你还要去做。”
“这么好的结果,我为什么不去做呢?”孔子兴奋地回答。
“好结果,你怎么能说你会有好结果?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有好结果?”孔子微笑着问诚原子:“你说说看,你认为我将季氏的事上报昭公后会有怎样的结果?”
“最起码,季氏会免了你的职。”诚原子说。
“这只是一个结果,还有呢?”孔子问道。
诚原子摇了摇头。
“让我来告诉你。”孔子说:“我说的好结果,是我做了这件事之后,我的心就坦然了、就快乐了。人活在世上,难道不就是为让自己的心坦然快乐吗?”
诚原子听了,敬佩地望着孔子。
花了两天的时间,孔子阅遍了有关季氏的所有资料,写成一个详细的报告,亲自交给昭公的一个大臣。他心满意足地回到家里,将情况一五一十地说给惠姑听。
“难怪这么些天你都魂不守舍的,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惠姑说:“这么一来,你这份差事又要丢了。”
“或许罢,明日去看看,就什么都清楚了。”孔子笑了笑说。
“这事,你为什么不与南宫容商量一下呢?”惠姑问。
“不能与他商量,南宫容是个正直的人,他在政治清明时能做官,在政治黑暗时也能保住官位,我原以为他有什么绝巧,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了他的绝巧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呢?”惠姑问道。
“他在受苦、在忍耐、在装傻,这就是正直人在政治黑暗时也能保住官位的绝巧。我不愿这么做,我要率性做人,率性为官。”
“能行吗?”
“不知道。不过我想:小官或许不行,大官有可能行。”
“你做不了小官,又怎么能做大官?”
“这次万一就能呢?” 孔子学着惠姑原来说过的话。
“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你还有心开玩笑。”
“事情都到了什么份上?难道丢了这小小的委史,我孔丘就不能养家了吗?”
“我不相信!” 惠姑大声地说。
“对,这就对了,我们再想想办法,事在人为啊!”孔子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