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回家（上）

雷动回头一看，原来是对门的赵叔，右肩上扛着个小煤气罐，气息粗重却笑呵呵地道：“嗬！小雷子！又壮了啊？！怎么不赶快回家，你妈可一大早就出去买菜了，说是要给你包饺子呢！快走！”

“唉！好，马上就回……赵叔，我帮你吧！”雷动一步抢到另外一边，左肩顶住罐身，右手握住把手的转，气罐就到了他的就肩上，噌噌噌地向前走去。

身后传来赵叔的笑语：“这孩子，真是长大了，懂事多了，这上了中学真是不一样了！”

他没看到雷动的脸却已经红得象猪肝了！在“前生”他可是没那么主动助人精神的，给自己家里干活还有时不那么情愿！这时回想起前生的点点滴滴，登时把雷动羞得无地自容了。

赵叔的声音突然大了：“小雷子！这是李奶奶的煤气罐，你帮忙送过去吧！叔叔还上着班呢，谢谢你了！”

雷动赶忙停下，回头道：“放心吧，赵叔，您去上班吧，我给李奶奶送过去，换好了罐我再回家。”

赵叔脸上泛起开心的笑容，“好孩子，想得还真周到！好，那就交给你了，叔叔先走了！”

“好的赵叔，您慢走！”再次被赵叔的夸奖弄得一阵惭愧的雷动见赵叔转身走了，忙一溜小跑地向李奶奶家去了。

才一进楼道，就听见母亲清亮的嗓音：“李婶，您可别谢我，我还得谢谢您帮忙呢，要不是您教我的法子，我那一缸子腌蒜可不知道多咱才能够火候呢！小龙最爱吃这个了，今天要是他回来看见蒜腌好了，不知得多乐呢，准能多吃一大碗！”雷动知道李奶奶家的门肯定开着，他放下肩上的气罐，却没进门儿。

“小龙他妈，看你说的，这不一句话的事吗？你婶就比你多吃几十年的饭，有那么点子小窍门儿，算不得什么，下次，我教你做麻辣豆腐乳！”

“唉哟，那敢情好，麻辣腐乳小龙也爱吃着那，上次在您这儿吃了一回，念叨了好几天呢！您要能教给我，我更得好好谢谢您！”

“唉，听听，听听，你这张嘴闭嘴就是儿子，你呀，除了儿子，你就没话了吧！”说着说着，李奶奶一顿，声音低了下去，雷动忙凑前几步细听。“不是婶儿说你，你也得注意注意自己的身体。这家里家外的活，能有个头儿吗？那就没有！啥时候它也干不完哪！你呀，不能事事都*这么多心，得量力而为！瞧瞧你自己，这几天又瘦了！瞧这小脸蛋儿哟，原来多有红似白的，现在一点儿血色儿（shaier）都没了，眼眶都陷下去了！就这样儿，你还惦记着我这老婆子，这哪儿行啊，再这样，等不得小龙上出学来，你就累倒了，那可怎么办？”

雷动听着听着，泪就满脸了，他已经根本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还流过泪！在他所有记忆里，泪水似乎从不曾存在过，但此时李奶奶的话，却比任何绝世神兵都更锐不可当地穿透了他多年来自认练得坚如精钢的心！瞬间瓦解了他所有虚伪的坚强，默默地任泪水决堤而下“妈妈！……”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的声音停了，母亲似乎正要出门来，雷动赶忙擦了吧眼睛，拎起气罐就嚷：“李奶奶！气罐回来了！”

“哟，是小龙！来，快进来，来，唉哟，这么沉，累坏了吧！你赵叔去哪儿了？怎么让你一个人扛罐呢？这个小赵！”

“李奶奶，我不累，这么个小罐，很轻的，您看我都多高了，这小罐还不是跟玩一样吗？赵叔要值班呢，我就替他给您拎回来了呗！我给您换上新罐儿吧！”

“嗬！瞧这棒小伙子！小龙他妈，你好福气哟！瞧这孩子多懂事！”

“嗐！这不是应该的嘛，他都快把您这儿当自己家了，跟他爷爷奶奶那儿也没在您这儿随便，一暑假里，成天地在您这儿蹭饭吃，他还不该给您自己去多干点儿活？是不是呀儿子！”

“那是！我是李奶奶的亲孙子！是不？奶奶？”

“唉哟哟！这小嘴儿可要甜死人了！好，好，你是奶奶的亲孙子！”李奶奶的脸已经成了一朵大**了，“小龙他妈，你把这孩子调理得可真没说的，这街坊四邻的，小一辈里头哇，就数这孩子了！将来一定了不得！”

“婶儿，你可太夸他了，他哪有那么好呀！……”虽然这么说着，可母亲脸上的表情却白白地告诉人，其实她也是这么想的。

是呀，不管真假如何，谁又能不爱听别人说自己孩子的好话呢？母亲看着正在换气罐的儿子，眼神里全是笑……

不知不觉间，心里的那层心障早散得不知哪里去了，回到家的雷动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欢畅，原来自己竟是如此如此如此的幸福！

吃过中饭，雷动抢过了所有的活，强行把母亲推出厨房，再按到了躺椅上。秋日中午的艳阳，从窗口斜照而下，照在母亲的脸上，暖洋洋地，腿边上雷动在轻轻地给她按摩着，用的是训练后放松肌肉的手法，酸痛的腰腿让他按得很舒服，很快母亲就在他轻重适度的动作下睡着了。

他依旧不紧不慢地揉着，看着母亲已经略显花白的头发，心里酸酸地痛，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母亲有了这么多的白发了呢？拉起母亲的手，轻轻地放在脸上，才三十七岁的母亲手上的皮肤干涩，硬得剌人，他捧着母亲的手，泪再次流了下来————自己原来是这么地不孝！父母亲辛苦地*持着这个家，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自己，自己从不知道主动帮忙，任他们在无穷尽的*劳中、在对儿子的失望中慢慢老去，自己却多少年都无知无觉，没心没肺！邻居们、亲戚们、朋友们都因为他的自我中心和淡漠逐渐冷落了他，等长大后，什么道理都懂了，却发现自己很多事都错过了，想挽回却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