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陛下的表白(1 / 1)

与君欢 月落 1826 字 1个月前

官道旁的树林里,觅食的野鸽子惊飞四散。在赵政的示意下,苏渝虽然不太情愿,还是带着郎中令军退后消失。

眼看气氛无比尴尬,宗郡也小心翼翼把屁股从车板挪下,钻进林子去了。

林中秋蚊子一哄而起,咬得他叫苦不迭。

而这边姜禾看向魏忌道:“回去吧。”

自然是要回去,却不能白白回去。

姜禾传口信说赵政到了时,魏忌正在同门客议事。他急忙牵马出城,在通往西北的官道上寻到了姜禾的马车。

魏忌相信姜禾不会离开魏国。

他担心的,是赵政的意图。

如今既然见了,最好问明白。

警告他,恐吓他,让他知道入魏的凶险,早早打道回府。

“稍等,”魏忌爽朗道,俊美无瑕的脸上露出舒展的笑容,“本公子有几句话,想问问雍国陛下。”

赵政的目光只在姜禾身上,想要从她细微的神态中,判断她和魏忌的感情。听到魏忌提起自己,赵政才转过头。

“陛下来我魏国,是为趁乱入侵吗?”魏忌问道。

赵政摇头,神情有些轻蔑:“攻破洛阳,不需要孤御驾亲征。”

“是知道了粮草的事,来买粮吗?”

赵政眼中一抹凉意。

果然姜禾并未向魏忌隐瞒粮草的事,看来她的确不想灭亡魏国。

还说要七国归一,眼下若灭的是魏国,她便会舍不得。

这女人口是心非,而魏忌,竟然讽刺一国之君涉险买粮。

“买粮需要孤来肩扛手拎吗?”

赵政露出桀骜的神情,伸开双臂向上比划,好似魏忌的询问很愚蠢。

魏忌自嘲着摇头,旋即道:“是本公子心胸狭窄了,不过陛下若知道我与安国公主合谋搅动魏国朝廷,会怎么看呢?”

赵政疏冷地笑着,并不搭话。

知道你们好,知道你们合谋,不用三番五次强调了。

“那陛下你……”

魏忌试探道,神态语气都恪守礼仪,郑重其事,好似站在接待外使的宫宴上,没有什么事,什么人,能让他震惊慌乱。

“孤来表白。”赵政正视魏忌,从容道,“孤来,对姜禾表白。”

孤来表白,本来就要说出口了,你来打断。

那么也好,你也听听吧。

都说你聪明,或许你早就知道了。

不知道也没关系,孤来告诉你。那么你要不要利用姜禾威胁孤?要不要传扬出去使得人尽皆知?

管你阳谋阴谋,尽管来吧。

面前的魏忌竭力掩饰着内心的惊慌,可他那双漂亮的凤眼却猛然瞪大,手中的缰绳也落在地上。

赵政视若无睹道:“孤心仪安国公主姜禾,特地从泾水旁赶来表白。不知魏公子对这件事,怎么看?”

不知是不是哪个藏在树枝上的护卫掉落下来,“啪”的一声巨响后,四周寂静如夜。

火把灼灼燃烧,暮色中站在官道上的三个人,僵持如同木雕。

片刻的惊讶后,姜禾脱口而出道:“赵政!”

赵政看向姜禾。

这女人脸上并没有寻常女儿家被表白时的娇羞害臊。

她抿唇看着赵政,目光里透着警告。

怎么总是对魏忌和风细雨,对自己就疾言厉色呢。

赵政退后一步,像是被她吓到般低声解释道:“是你说要孤好好说话,孤不再强迫你,不再任性胡来,也忍下情不自禁。但孤心仪你,喜欢你,这个,也不能说吗?”

其实若面对姜禾,他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倾吐心事。但这样被魏忌诘问着说出来,倒容易多了。

她像是他含在口中怕化的蜜糖,像是他捧在手中怕摔的琉璃,让他不知该如何相处面对。

但今日她教他好好说话,那么他便好好说。

心里想到什么,便说出什么。

姜禾的脸这才红了。

虽然夜色中看不真切,但赵政心中却如惊涛骇浪拍过,留下潮湿和炙热。

姜禾没有想到,不久前她还在马车上教训赵政,要他向自己道歉,好好说话。转头他就当着魏忌的面,开口表白。

她自认脸皮厚,却没想到有人脸皮比她还厚。

“成,本宫知道了。”

姜禾有些慌乱地留下这句话,便扬声呼唤。

“宗郡,走了!”

宗郡从树林里出来,跛着一只脚。

“这是怎么了?”姜禾问。

“不留神摔了一跤。”宗郡勉强笑着挪上马车。

他不过是为了躲避蚊虫爬到了树枝上,怎么就能在有生之日听到了陛下的表白呢!好可惜李温舟不在,好可惜他没有什么朋友,不能把这事儿聊一聊。

眼看宗郡调转马头带着姜禾离开,官道上便只剩下赵政和魏忌两人。

赵政眼中暖意融融看着飞一样消失的马车,转过身去。

“陛下这便走了?”魏忌问。

“自然要走。”赵政已经迈开步子,“公子要拦吗?”

魏忌没有拦。

他俯身捡起缰绳,翻身上马。

“陛下今日可自由来去,”魏忌的心绪已经平静,他转头看向姜禾离开的方向,安定下来,“小禾今日还未用晚饭,本公子准备了海味,就不请陛下了。”

骏马扬蹄而去,赵政神情里添了几分落寞。

海味吗?

想吃。

苏渝已经带着郎中令军再次出现。

这一回赵政没有驱赶他。

“陛下,”扶着赵政跳上马车时,苏渝忍不住问道,“咱们回吗?”

“回一半。”赵政道。

回一半是什么意思?

苏渝有些疑惑,却不敢询问。

刚刚不还说要好好说话吗?怎么转眼就又说得完全听不懂了?

看来只会对安国公主好好说话吧。

直到马车进宅,姜禾的心情都难以平静。

买粮就买粮,为什么要说心仪,要说喜欢呢?

她懂得如何排兵布阵,如何燃柴烧饭,却独独不懂得男女之事该是怎样,会是怎样。

相比现在这样乱说,还是一开始开口就是交易买卖威逼利诱的赵政,让她更觉得自在。

姜禾在马车上重重叹了一口气,车外的宗郡也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叹气?”姜禾问道。

“奴婢是脚疼倒吸气。”宗郡撇嘴道。

姜禾便唤管事给宗郡请大夫,可管事请的大夫还没有来,魏忌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壶酒,神情含笑,站在灯火通明的院落里玉树临风,对姜禾道:“我买了酒,带来了海味,一起吃吧。”

虽然心中千头万绪,但简简单单吃一餐饭,这样的要求她无法拒绝。

“你在前厅稍等,我去做。”

姜禾扎起臂绳道。

“你去歇息,我做吧。”

魏忌说着,已经走向厨房方向,身后的随从抬着在冰水里浸泡的海味,跟着他去了。

魏忌在厨房里忙了很久。

大夫来了,开几付活血化瘀的药离去,又有人上门,对宗郡耳语几句。

宗郡立刻转头看向姜禾道:“成了。”

“怎么?”

姜禾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正站在桌案前继续写兵家密卷。她心中烦乱的时候,就喜欢慢慢写字。

宗郡低声道:“负责军中粮草的人知道了收购的事,他们先与城内这边谈,说要卖七千车粮;再与城外粮仓接头,说要购入七千车粮。如此倒手,他们可赚一大笔。”

鱼儿咬了饵,还能逃吗?

“成。”姜禾道,“收。”

宗郡笑着点头,却忽然面露难色。

“殿下,咱们的银子,不够了。”

别人倒手是为赚钱,他们倒来倒去亏去了一大半钱。如今别说收七千车粮食,就是五千,都不够了。

“赵政——苏渝他们不是要买粮吗?他们肯定带了银子。”姜禾道。

既然带了,借用几日也未为不可。

话音刚落,便闻到海味的鲜香,接着见魏忌端着食盘出现。

“缺银两吗?”他从腰间解下那根唯一的饰物,玄青色的三棱箭头,递给姜禾,“去对面府邸支吧。”

对面的府邸,便是魏忌的府邸。

姜禾却有些犹豫。

她耍阴谋诡计惩治他的兄长,而他还来相帮。

“我只是希望这件事快点过去。”魏忌道,“快点过去,我有事情同你说。”

送往齐国的婚书也到了该返回的时候了,他要择机跟姜禾说这件事。

等尘埃落定,她将是他的妻子。

花一笔钱,不算什么。

姜禾心软,也不会真的杀掉他的兄长。

宗郡开心地拿着信物,一瘸一拐离开了。

侍女上前摆上碗筷,魏忌与姜禾相对而坐。

“尝尝我的手艺,”他含笑道,“跟你们齐国的御厨学的。”

“好。”姜禾含笑点头。

海参软糯又有韧性,她微微垂头,心中充满愧疚不安。

而此时齐国王宫里,公子姜贲花了两日,终于让他父王明白,为什么姜禾不能死,以及,为什么得应下她的请求。

“大军集结而动,可不是儿戏!”齐国国君仍然有些犹豫。

“父王觉得麻烦,儿臣去!”姜贲站起身,微胖的身体肥肉晃动,倒多了几分气势。

齐国国君却仍在摇头,他抬手丢下一卷竹简,叫姜贲自己看。

“其实魏国已经派使团前来,”齐国国君道,“他们要迎娶姜禾,就嫁给那个把姜禾从雍国带回去的公子魏忌。故而寡人不明白,既然要嫁入魏国,又为何不能跟魏国化干戈为玉帛呢?姜安卿再如何深受折磨,不还有一条命吗?目盲也罢腿瘸也罢,赔个礼也便罢了。如此兴师动众,失了和气,可就不好了。”

嫁入魏国吗?

姜贲低头把竹简细细看了一遍。

那日九嵕山,雍国国君的确说不要她了,让自己再挑姐姐送去联姻。

姜禾也的确跟魏忌走了,走得大步流星头都不回,比自己离开雍国时只快不慢。

姐姐她,想嫁给魏忌啊?

“父王,”姜贲抬头道,“是不是咱们只要把安国公主的年庚写在这上面,联姻,就算成了?”

齐国国君微微颔首。

和则两利,他不想同魏国大动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