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萧子渊还是出了院,不过医生交代要每隔几天回来复查。既然这样随忆也没话说,萧子渊便心情愉悦地出了院。
萧子渊住院期间,随忆去找他的时候都是避着人,没想到他住院的时候没出什么事,他出了院反倒被人扒了出来。
那天早上,随忆去上班的时候就觉得众人的眼神有些奇怪,才换了衣服出来就看到三宝抱着报纸探头探脑地来科室找她,还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阿忆,东窗事发了。”
随忆看着报纸上的报道和照片,忍不住皱眉。
报纸中央贴了几张她和萧子渊的合影,报道刚开始只是八卦政坛新贵有了情感归宿,后来便开始扒随忆的身份,自然扒到了随家。
政坛新贵和富商之女,字里行间虽然用词隐晦,但无一不透露着官商勾结的意思。
再加上随氏集团最近有个项目要经萧子渊的手审批,话就说得更难听了。
随忆捏着报纸叹了口气,萧子渊去了邻市开会,大概还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她要不要通知他一声?
三宝看到随忆愁眉苦脸的样子有心逗她,便指着报纸上的照片笑嘻嘻地开口:“阿忆,你看这张照片,照得真不错。”
随忆幽怨地看了三宝一眼:“你是成心的吗?”
三宝感应到随忆今天的小宇宙不正常,怕是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那种,便很识时务地一溜烟跑了。
随忆一天都心神不宁,下了班从医院出来才发现下起了小雨,叹了口气去超市买了菜,心不在焉地往家走。
她打着伞,埋头思考着萧子渊听到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实在想不出眉目,她烦躁地踢着路上坑里的水。不经意间一抬头,竟然看到楼前停着一辆熟悉的车,很快有人从车上下来,那人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站在雨里也不知道打伞。
随忆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反应,最后僵硬地笑着:“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会发生这些……我不知道我们在一起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困扰。”
萧子渊叹气,他就知道她会这么想,才急忙赶回来,就怕她好不容易钻出壳又被吓了回去。
他向她伸出手,淡淡地说:“过来。”
随忆犹豫了一下才走过去,还没走近就被他接过手里的伞,然后被他拉进怀里。
“给我困扰的从来都不是别人,我困扰的不是我们在一起会发生什么,而是我们不在一起,接下来的几十年我该怎么度过。”
随忆窝在萧子渊怀里,温暖而安心。
萧子渊的声音在头顶缓缓响起:“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那边还有些事情,我是临时赶回来的,马上就要走,你千万不要多想,乖乖等我回来。”
随忆傻傻地点头。
没看到他的时候,她觉得这件事棘手又麻烦,可现在看到了他,听到了他的声音,她竟然觉得这件事根本就没什么。他是万能的萧神,在他面前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临分开前,随忆突然心里一动,拉住萧子渊的手:“我送送你吧,送你到高速路口我再回来。”
萧子渊一愣,然后笑着点头。
上车后交代吕助手:“派辆车在高速路口等我。”
静谧的车里,随忆靠在萧子渊的怀里,两个人都没开口。
刚才随忆走在雨里没注意,鞋子早就湿了,脚下一片湿冷,她不适地动了动。萧子渊很快察觉,弯腰便去褪她的鞋袜。
随忆躲了一下。
车内空间小,萧子渊弯着腰似乎不怎么舒服,声音有些奇怪:“你躲什么。”
这辆车本就是萧子渊的保姆车,万物具备,连各种场合的衣服都备着。
随忆低头看他拿着毛巾给她擦着脚。
他这样一个男人,有俯瞰众生的资本,却能这样对她,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最后,萧子渊把她的脚放在座椅上,把毯子盖在她身上,从身后抱着她。
随忆半躺在萧子渊怀里,抱着他的胳膊,过了许久才打破沉寂:“我不想成为你的麻烦。”
萧子渊心里有些难受,紧了紧手臂,吻了下随忆的鬓角,缓缓开口:“没有麻烦,以后不许再这么说。”
没过多久,便听到吕助理开口:“萧部,马上就要上高速了。”
随忆听了便打算坐起来穿鞋,萧子渊拉住她:“外面冷,别下车了,我换到那辆车走就行了。”
“好。”随忆有些舍不得。
“回去早点休息,我到了会很晚,就不给你打电话了。”
“好。”
“乖乖等我回来。”
随忆看着萧子渊的眼睛,点了点头。
萧子渊只回来了短短一个小时,可她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照常上班下班,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过了几天后,萧子渊出差回来,坐在办公室里等着开新闻发布会。
今天政府有个扶植项目启动,会有不少记者来,记者的问题向来问得刁钻犀利,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问题肯定躲不过,办公室里坐了几个人在商讨对策。
有人建议道:“不如说这些都是谣传,您和随忆小姐什么都没有。等风声过去了再说。”
萧子渊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上,随意地扫了那人一眼,什么都没说。
吕助手跟在萧子渊身边几年,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他在心里默默为刚才那人哀悼。
新闻发布会来了不少记者和摄影师,闹了这么久,萧子渊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哪家媒体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问了几个与项目相关的问题后,终于有记者问到众人最感兴趣的部分:“萧部长,请问您和随氏的长女真的是情侣关系吗?”
有助手很快过来想接过话筒替萧子渊挡掉这个问题,萧子渊一抬手阻止他,看着镜头认真地回答:“是。”
台下一片哗然,议论声很快响起。
“您不怕有人说您和随家官商勾结吗?不怕是随氏使的美人计吗?”
萧子渊忽然慵懒地靠上椅背,温谦褪尽,肃杀尽显。他半眯着眼睛,眼神却霸气而轻蔑,看着记者不急不缓地吐出几个字:“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随忆站在电视机前看着那张脸,无声地笑了出来。
得夫如此,再无他求。
相比于类似情况各种暧昧不清的回答,这个答案对满室的记者来说真的是新鲜刺激,不止没带来负面效果,反而大多数媒体人觉得萧子渊有责任有担当。
后来,一位久不出山的政坛老前辈参加汇报演出的时候,被问及这个问题时,老人笑了:“你们这帮人啊,整天还抱怨别人不理解你们记者,你们自己呢?抓住人家一点私生活就不放。萧子渊这个年轻人我看就很好嘛,难道进了政府部门就不能谈恋爱了?难道进了政府部门就要嫌弃别人家的女儿是贫还是富吗?你们当这是什么年代啊,还重农轻商?你们啊……不要因为你们的几句话毁了一个年轻人的前途。”
老人的几句话把众人都逗笑了,也不好再问什么。
紧接着随氏集团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随景尧面对镜头和众人,微笑着开口:“我随某人一生经商,不管事业做大做小,凭的是本事。你们说的那些,我随某人没做过,也绝不会做。萧部长我也接触过,为人正派有礼,因为我和我前妻的关系,我亏欠小女随忆良多,现在有人能站出来给她幸福,我作为父亲是激动的。所以希望各位给我随某人一个面子,我随某人不胜感激。”
随家经商讲信誉有口碑,在商界很有威望,几句话便让众人住了口。
本以为就这样结束了,谁知道随景尧却突然抛出来一颗炸弹:“为表清白,从今天起,我随景尧将我名下所有财产捐给希望工程,从此散尽家财,这件事就此结束。”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现场。
十几年前我已经错了一次了,不会再错第二次。
随忆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出了很久的神,然后便再也不提。
周末晚上,萧子渊得空带随忆去看了场电影,回来的路上,她看着窗外忽然出声:“停车停车!”
萧子渊打了转向灯,看了眼后视镜靠边停车:“怎么了?”
随忆笑嘻嘻地跳下车:“那边有卖梅花的,我们买点回家。”
两人手牵手走到街角的摊子上选花,随忆神色如常地勾着唇,挑选着梅花枝,偶尔还会问他好不好看。
灯光下的侧脸朦胧柔美,萧子渊突然不想打破这份安静。林辰曾经跟他说过,随忆介意自己是腊月出生的,所以从来不过生日;而她也曾委婉地拒绝自己,说腊月羊守空房。现在,她对蜡梅似乎没什么抵触,这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彻底抛弃过去了?
她当真是香自苦寒来。
想到这里,萧子渊情不自禁地抬手去理她额前的碎发,碎发之后便是她清亮到极致的眼睛。萧子渊看得出神,无意识地低低叫了一声:“阿忆……”
看到随忆看他,萧子渊才回神,半真半假地笑起来:“我好像还没给你过过生日,今年生日我们好好过,好吗?”
随忆抬眸看向萧子渊,他清冽的声音里还带着笑意,可早已收敛起了一贯的漫不经心,眉宇间郑重而认真地询问她的意见。
随忆弯了眉眼,这样一个肯如此尊重她、在意她的男人,她拿什么理由拒绝?
“好啊。”
随忆抱着满怀的蜡梅枝,笑容满满,也许一切都该放下了。
转眼元旦就要到了,萧子渊要去离这儿不远的一个山区慰问,他坐在办公桌后听着吕助手汇报行程安排。
“车已经准备好了,中午就走。还有……”
萧子渊抬眼看他:“还有什么?”
吕助理眼里的厌烦毫不掩饰:“那个公关经理又来了,说请您吃午饭。”
萧子渊现在主抓的都是热门产业,很多项目成不成都要经过他这里,这对商人来说就是利益。最近某企业漂亮的公关经理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公关”,吕助理烦不胜烦。
普通人他早就冷冰冰地打发了,可这个女人一听说萧子渊没空见她,就撒着娇往他身上靠,她穿着暴露,他躲都躲不及。
萧子渊有些好笑:“不管她,走之前送我去下医院。”
才出了办公大楼,某公关经理就冲了过来,站在萧子渊旁边笑着发嗲:“萧部,我车坏了,顺不顺路捎我一段?”
萧子渊皱眉:“我去医院。”
某人根本不在乎去哪儿:“正好,我也去。”
萧子渊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好啊。”
上了车,萧子渊就闭目养神,某人也不好出声打扰,一直沉默到医院。
萧子渊轻车熟路地到了随忆办公室,敲敲门进去:“随医生,我来复查。”
随忆抬头看到萧子渊,笑容还没展开就看到了紧跟在他身后的女人,便敛了敛笑容:“萧先生坐吧。”
某女经理从进了门就在旁边大呼小叫:“萧部,你不舒服啊,哪里不舒服啊?来复查什么啊?”
随忆的手放在萧子渊的胃部,看了看萧子渊,又看了看旁边的女人,毫无预警地用力按了一下。
萧子渊立刻闷哼了一声。
女经理立刻毫不客气地叫起来:“哎,你小心点!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随忆笑了下反问:“他是什么人?”
“他是……”
萧子渊笑着牵过随忆的手,打断她的话:“这是我女朋友,我来接她下夜班。”
某女经理瞠目结舌,反应过来以后立刻转身落荒而逃。
随忆别有深意地看着萧子渊笑:“萧部的行情可真好,身边的烂桃花数都数不过来啊。”
萧子渊无奈地笑:“所以只能请你出马了。”
随忆皱着眉思索:“我这个女朋友是不是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啊,怎么那么多女人往你身上扑呢?”
萧子渊凑到她面前,笑着回答:“你嫁给我啊,嫁给我就名正言顺了。从随医生变成萧太太,多好。”
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随忆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往前走了几步,有些不好意思地转换话题:“不是说今天就走吗?”
萧子渊走了几步从随忆身后抱住她,趴在她耳边小声说:“我的建议你考虑考虑啊,我天天抱着你纯睡觉,再忍非病了不可。还有,你就这么盼着我走?”
随忆的脸立刻红了,低着头挣脱着:“你快走吧!永远别回来才好呢!”
“你真的希望我不回来了?”他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只是语气忽然变得落寞,甚至带了点委屈。
随忆突然有些心慌,她刚才不过是随口说的气话,刚要急着解释,就有人敲门:“萧部,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萧子渊应了一声后,松开随忆,收起刚才的玩笑话,笑着摸摸她的脸:“我该走了,好好照顾自己,今年冬天别再感冒了。”
说完便转身往外走,随忆心里说不出的不安,突然出声叫住他:“子渊……”
萧子渊回头看她:“嗯?”
“我……”随忆刚说了一个字,吕助理又敲了敲门,有些为难:“萧部……”
萧子渊应了一声:“知道了,你去车里等我。”
然后不慌不忙地耐心等着随忆,随忆知道他是真的赶时间便摇摇头,笑了一下:“没事,你快走吧,等你回来再说。”
萧子渊点点头走了出去。
随忆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萧子渊坐进车内,车子很快开走了。
萧子渊就这么走了。
他走后的第三天晚上,全市便开始下雪,新闻上说全国大面积降雪,下了两天两夜还不见停,天气预报不断发出警报,警报的级别越来越高。随忆关了电视,打了个电话,却一直没信号无法接通。编了条短信发出去,可一连发了几次都被退了回来。
大概是山里信号不好吧。随忆安慰自己,他做事稳重,又带了人一起去,不会有事的。
隔天早上,随忆本来打算睡个懒觉,谁知天还没亮就被电话叫回了医院。
一出门才发现雪已经停了,气温很低,路上到处都是冰,随忆拿出手机又试了试,萧子渊的电话依旧打不通。
终于忙完了,可能是还要下雪,天气阴沉沉的。随忆转动着僵硬酸痛的脖子准备回家,刚走到医院门口就听到救护车的声音,随忆本来已经走过去了,但还是出于本能扭头看了一眼,然后僵住。
几个患者从车上被很快地抬了下来,医护人员急匆匆地把轮床推向手术室。
她想再看清楚一些,可已经看不到了。
随忆转身快步跟上去,医院进进出出很多人,随忆不断被人撞到,可她丝毫没在意,她眼里只有那个即将被推进手术室的人。
等她追过去,手术室的门恰好关上,她站在手术室前发抖。
算算日子,他是该今天回来的。
刚才她没看清楚,可总觉得侧脸很像,似乎就是他。那张脸上都是血。
她抖着手拿出手机拨了几个数字,明明他的电话是存在手机里的,可她还是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去,这次是关机。
随忆的心都凉了。
有护士从手术室出来,看到随忆便问:“随医生有事?”
随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声音不发抖:“刚才推进去的那个病人,最前面的那个,是什么人,清楚吗?”
护士想了想:“听说是部里的领导,不是快过元旦了吗?去基层慰问,回来路上雪大路滑,而且路又不好走,就翻了车,一车人都是重伤。”
随忆紧紧地握住拳头,又缓缓开口问了一句:“姓什么?”
“这个就不清楚了,患者已经昏迷,亲属还没联系上,随医生认识?”
随忆摇摇头,转身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就碰上一个人。
“随医生,还好你没走,我正到处找你。今天孙医生有个手术,就是17床那个病人,但孙医生堵在路上过不来了,病人已经上手术台,都准备好了,您看您能不能做?”
随忆深吸了口气,不断告诉自己,随忆你是医生,现在有个病人在手术台上等你救命,你要冷静。
她抬头一笑:“好。”
等随忆真正站到手术台上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连手术刀都握不稳。她很快退出来,在众人疑惑的眼神里开口:“我有点不舒服,我马上找我导师代做,给我几分钟。”
随忆从手术室出来便抖着手打电话,在嘟嘟的声音里努力平复呼吸。
几秒钟后终于传来一声:“喂。”
许寒阳赶过来的时候大衣里面还穿着睡衣,看着随忆红着眼睛站在手术室门口一脸无措:“怎么回事,不是棘手的病例啊,你能做的啊。”
随忆低着头不发一言,老人想了下:“你亲属?”
随忆很快摇头:“我……我有个朋友……在隔壁做手术,出了车祸,他对我很重要……”
随忆很无助,语无伦次。
但老人还是听明白了,安慰了一声:“不要着急。”
然后便进了手术室。
随忆看着手术灯亮起,终于放了心,一垂眸便落下泪来。
你终于承认那个男人对你很重要了吗?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从容镇定的,就算再大的变故都不会慌乱,可刚才在手术台上她满脑子都是萧子渊,什么都容不下。
路过的护士过来问:“随医生,你怎么了?”
随忆擦了下眼角,谁知眼泪却越落越多,越落越急,怎么都止不住,她脸上勉强笑着:“没事儿,迷到眼睛了,你忙你的。”
风沙迷了眼睛,可这里哪儿来的风沙?
随忆坐在手术室前的长椅上,感觉到一种绝望慢慢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她能够清楚地听到它们在她身体里流淌的声音,一直流到心脏,在那里聚集,彻骨地冰冷,钝痛。
她想努力平静下来,想一想或许还有别的方法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萧子渊。她真的努力了,可脑子里仍然一片空白,心里一片茫然。
她就像站在漫天的白雾里,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耳边能清晰地听到那天萧子渊有些沮丧的声音。
你真的希望我不回来了?
此刻她的心里满是懊恼和悔恨。
等了几个小时,她滴水未进,终于等到手术室的灯灭了,手术室的门打开的一瞬间她立刻冲了上去。
几分钟后,她有些虚脱地转身离开。
不是萧子渊。
随忆心里松了口气。
出了医院的门,随忆拿出手机给林辰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不好意思,林律师上庭去了,有什么需要我转告的吗?”
随忆放弃:“那算了,谢谢。”
随忆失魂落魄地走回家,进了门也不记得换鞋,去接水把杯子摔了,清理地板又把手划破了,最后她绝望地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地板上的脚印发呆。
天快黑的时候,随忆没办法再等了,就打了之前萧子渊给她的那个电话号码。
对方接起电话听到是她,也不意外,给了一个地址,随忆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
那是一家私人会所,随忆进门的时候便有人上前来带路:“是随小姐吗?请跟我来,慕少等您很久了。”
随忆推门进去,快速打量了一下环境,说是包厢,倒是跟家差不多。
外面是客厅,办公桌、沙发、冰箱,一应家具电器应有尽有,里侧是卧室,房门半掩。
陈慕白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等着随忆开口。
随忆也不和他绕弯:“陈先生,我联系不到萧子渊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一下?”
“坐啊。”陈慕白扬着下巴指了指沙发。
随忆微微颔首:“不用了。我站着就好。”
陈慕白慵懒地靠在沙发里,双腿交叠搭在沙发前的矮桌上,衔了支烟也不点,就这样痞痞地看着随忆。随忆平静地和他对视。
半晌,他玩世不恭地开口问:“喂,你和萧子渊是谁追的谁?”
烟蒂黏着唇,他的声音慵懒模糊。
随忆垂着眼睛,很快回答:“谁也没追谁。”
“啧。”陈慕白似乎没听到想要的答案,“那你看上他什么?”
随忆想起很久之前,也有人问过她为什么不喜欢萧子渊,其实她喜欢萧子渊和不喜欢萧子渊都是同一个理由,因为他太好。
这次过了许久,随忆才忽然笑了一下:“他说,在他眼里,我是举世无双的珍稀物种。”
静默后,陈慕白忽然爆笑出声,嘴里的烟掉落到身上,继而滚落到地毯上。
笑完之后,他重新拿出一支,啪一声,掀开打火机盖,点上烟深吸了一口,在袅袅升起的白烟后笑着说:“好。”
然后扬声叫:“送随小姐去隔壁房间休息,好茶招待着。”
随忆坐在隔壁房间里等着,一颗心一直提着,不上不下地憋在那里。房间里太安静了,安静到让她喘不上来气。她一直默默地祈祷,只要这个男人能平安回来,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她再也不会拒绝他了。
可是,当这个男人真的站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却退缩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猛然推开,萧子渊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轻松闲适的陈慕白。
随忆放在身侧的手攥得紧紧的,脸上却笑得风轻云淡:“既然你安全回来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借着抵着沙发的反弹力站起来往门外走,步伐轻快。
靠在门边的陈慕白本以为可以看一出抱头痛哭的好戏,谁知竟然变成这样,他有些错愕,一转头看向萧子渊。
萧子渊依旧一脸淡然,却浑身散发着寒意,不知道是刚从外面进来带着空气中的冷还是……
陈慕白正想着,就看到萧子渊忽然大步追了出去。
随忆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就再也坚持不住,走了几步扶着墙走到拐角蹲下来,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萧子渊回来了,他是平安的,没发生意外,他是好好的,可自己为什么要哭呢?
她狠狠地擦着眼泪,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直到眼前出现一双带着雪渍和泥渍的鞋。
他一向注意仪表,随忆虽然是学医的,但她还是觉得萧子渊更有洁癖,大概他也是着急回来吧。
萧子渊伸手拉着她:“起来,地上凉。”
随忆站起来忽然扑进他怀里,萧子渊愣了一下,收紧了手臂。
她整张脸哭得红通通的,也没了往日里淡然的面具,乖乖地任由他拥着。萧子渊低头吻在她的发顶,一片清香:“别哭。”
随忆从萧子渊怀里挣脱出来,红着眼睛看他:“我那天说让你永远别回来是无心的,我没想让你不回来。”
断断续续地说完之后,眼泪流得更加汹涌。
萧子渊吻掉她的眼泪,吻着她的眉眼,异常温柔地安抚着:“我知道。”
随忆越哭越厉害,似乎要把一天的担惊受怕都发泄出来,最后萧子渊实在没了办法,怎么都哄不好,只能去吻她。
他的吻温柔绵长,手臂在她背后轻轻地安抚着,随忆渐渐忘记了哭泣,情不自禁地开始回吻他。
萧子渊忽然睁开眼睛,瞪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看戏的陈慕白。陈慕白笑得得意,很快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随忆看着正在开车的萧子渊欲言又止。
下了雪路况不太好,萧子渊目视着前方,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了?”
随忆低着头,过了会儿才抬眸看向他:“我们去你那儿吧。”
萧子渊笑起来:“怎么想起来去我那儿?”
随忆若无其事地看着前方:“没怎么啊,就是忽然想起来好久没去了。”
萧子渊趁着等红灯的空隙看她一眼:“现在吗?”
随忆点头。
萧子渊也没多问,车子在下一个路口掉头,去了他家。
房子是他回国之后新买的,地段不错,装修也不错,他本来是打算和随忆一起住的,谁知随忆不肯,他就只好挤去她那里。只要能和她住在一起,他倒是无所谓。
房子里家具家私都是齐全的,他也请了家政定期打扫,随时可以住。今晚过去睡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他发誓,他想的今晚睡在那里绝对不是后来发生的睡在那里。
进了门,随忆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忽然开口:“我搬来你这里住吧?”
萧子渊正在洗手间给她放洗澡水,以为听错了:“什么?”
随忆从客厅走到卫生间门口,认真地看着他:“我那里太小了,你住在那里也不方便。一直以来,都该是我们搬到这边来住的,是我太任性了。”
萧子渊意识到随忆的不对劲,边斟酌着措辞边开口:“这边,离你们医院远一些,你会不方便。”
“其实不远的,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随忆忽然扬眉一笑,“以后我们搬过来了,你天天接送我上下班好吗?”
她刚才哭得狠了,到现在眼睛还红红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答案,他怎么拒绝?
随忆看他点了头,笑得更开心了:“有很多事情,你不用一直迁就我,我有时候会任性,但你和我讲明白了,我会听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像我们搬来你这里,还有就是……”
她忽然移开视线,脸微微有些红,把他推出卫生间:“你先出去吧,我要洗澡了。”
萧子渊站在门外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阿忆刚才都在说什么?他怎么听不懂?
难得一向算无遗策的萧子渊也有失误的时候,他只想着两人过来住一晚没问题,却忘了随忆没有睡衣放在他这里。
他洗过澡便站在衣帽间里,前前后后翻了两遍,也没找到合适的替代品。
随忆站在卫生间里大声问:“找到没有啊?”
萧子渊只能找了件T恤从门缝里递给她:“你凑合着穿这件吧。”
随忆从门缝里看了一眼:“不能凑合,换一件。”
萧子渊觉得随忆今天晚上是真的很奇怪,笑得宠溺:“那你要穿哪件啊?”
“我要穿你的篮球服!”
他依言给她找来他的篮球服,她穿上露出一双白嫩笔直的腿。她从背后抱住他,萧子渊觉得小腹一热。
真的是要了命,萧子渊觉得今天晚上他是过不去了,他皱了皱眉:“谁教你的!”
“妖女啊,她说现在女人穿男人的白衬衣太老套了,穿篮球服才**。”
“你**我?”
“就是……结婚之前都是要婚检的,不检查下那方面,万一婚后才发现老公不行,那岂不是……”
萧子渊是个正常的男人,于是随忆因为这句不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第二天清晨,随忆很早就醒了,转头看到旁边的人一脸祥和睡得正香,微微笑了起来。
她起床后站在客厅的窗前,看着这个银装素裹的世界,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随丫头,今天这么早。”随母的声音里掺杂着小朋友的欢笑声。
“嗯。”
“有话要跟我说?”
“嗯。”
“说吧。”
随忆沉默了几秒钟,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妈妈,对不起,请容许我自私一次,毫无顾忌地去追寻幸福。”
随母在那边静了许久:“阿忆,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很久了。”
随忆挂了电话转身,看到萧子渊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她,眼里满满的都是宠溺。
随忆站在即将升起的阳光里对他笑,笑靥如花。
她站在那里对着他笑,那是他见过最灿烂的笑容。
冰雪终于过去了,太阳照耀着整个城市,明媚,温暖,冬雪融成了艳阳。
一向日理万机的萧部长难得赋闲在家陪未来夫人,而白衣天使随医生却不解风情地伏案写评职称的医学论文,霸占了书房里萧子渊搬来的电脑不说,还把电脑的主人赶去了客厅,对着笔记本办公。
到了医学数据进行统计学处理的时候,随忆就开始头疼,繁琐的数据,高深难懂的统计学原理和计算公式,逼得随忆每隔两分钟就去厨房倒水喝,每隔三分钟去一趟卫生间,每隔五分钟叹一口气。
萧部长慵懒地陷在沙发里,看着一趟一趟辗转于书房、客厅、厨房和卫生间的随忆,歪着头懒懒地笑着,出声拦住正准备再去喝水的随忆:“随医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随忆眼前一亮,拉着萧子渊来到电脑旁,并且很狗腿地把椅子让给萧子渊坐,自己则站在一边弯着腰,对着电脑把大概情况和想要的结果跟他说了说,而萧子渊盯着电脑屏幕听完后,便开始沉默。
随忆站在一旁也不敢打扰,半天都没得到回应,便小心翼翼地问:“你也不会啊?不会就算了,我……”
萧子渊忽然把随忆拉到腿上坐下:“你先坐下,我帮你编个计算程序。”
她弯着腰,几缕长发垂下来扫在他颈侧,他心痒难耐,而鼻间又都是她香甜的气息,一抬头便看到她光滑白皙的下巴,他忍了又忍才没亲上去,还怎么静得下心来听她在说什么?
随忆被他圈在怀里,看着他修长的十指不断敲打着键盘,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间。她觉得脖子侧面的某个地方马上就要开始冒烟了,这种感觉让她想起那个晚上,他也是这样,沉重滚烫的呼吸就在耳边,紧接着,脸也开始火烧火燎的。
随忆在萧子渊腿上如坐针毡,突然挣扎着站起来,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渴了,要去喝水。”
然后落荒而逃。
萧子渊停下忙碌的手指,看着她原本白皙的肌肤变成了粉红,轻笑了一声。
随忆抱着杯子,靠在厨房里喝了小半杯凉开水降了降温,才又泡了杯茶端到萧子渊面前。
这次随忆学乖了,没等萧子渊开口,就拉了张椅子放在旁边,直到稳稳地坐了上去,才一脸若无其事地看向萧子渊。
萧子渊抿了口茶水,对于她的心思了然于胸,笑了一下后继续干活。
他工作的时候认真专注,心无旁骛,而随忆看着电脑屏幕上一行一行的火星文,一点都看不懂,便觉得有些无聊,东瞧瞧西看看,一歪头便看到萧子渊恬静沉毅的侧脸,连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心下一动,凑上去吻了一下。
触到唇上便感觉到柔软微凉,他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萧子渊手上动作没停,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一开口便是戏谑:“这是美人计还是犒劳?”
随忆幡然惊醒,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似乎他身上有种致命的东西,引诱着她吻了上去。
被他取笑多了,随忆也不甘示弱,任心跳如雷,面上还是微微一笑:“是礼尚往来。”
萧子渊没忍住笑了出来:“那我不介意你变本加厉。”
随忆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不再恋战:“你快点啊,我等着用呢。”
“好了。”萧子渊演示了一遍之后,随忆便按照他说的开始计算。
过了十几分钟后,随忆小小地欢呼了一下,再看萧子渊的时候眼里不乏崇拜:“你真的是好厉害啊,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学校里那么多飞扬跋扈的人都肯规规矩矩地叫你一声萧师兄了,晚饭我多做几个菜犒劳你!”
萧子渊笑了下:“你也是规规矩矩地叫我萧师兄的一员,难道不是因为我厉害而是因为别的?”
随忆被问住,当年她肯乖乖地叫他一声师兄,多半原因是想靠这个称呼拉远和他的距离。可这个答案……
随忆看了萧子渊一眼后决定,这个答案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下一秒随忆便皱起了眉头,满脸疑惑地问:“你是想说我是飞扬跋扈的人?”
“别人的飞扬跋扈在脸上,你的飞扬跋扈在心里。”萧子渊似乎想起了什么笑了出来:“当年你刚进校的时候,多少人来找林辰,旁敲侧击地打听你。林辰倒是不遮不掩地鼓励他们,结果看到他们一个个灰溜溜地回来,林辰不知道笑得有多开心。”
随忆眨了眨眼睛,不想承认却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便轻咳了一声:“我还是去做饭吧。”
萧子渊拦住她,抬手看了眼时间:“晚饭不做了,一会儿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萧子渊整日里辗转于各个饭局,对外面的饭菜他眼都不眨一下,说深恶痛绝是严重了点,但不屑一顾总是有的。
随忆倒是好奇什么地方的饭菜能让萧子渊称得上“好吃的”。
天快黑的时候,两个人才出门,在城市的街道上七拐八拐地走了很久,车子停在了一条静谧悠长的胡同口。两个人走了几步,停在了一座四合院门前。
正是华灯初上,四合院门口两侧的灯笼已经亮起,照得门前红通通的,随忆细细地打量着。
这是一座典型的四合院,红色的大门,灰色的房瓦,门前立着一棵参天大树,门两旁各蹲着一只石狮子,庄严肃穆,似乎预示着这里住着的绝不是普通的人家。
萧子渊主动解释道:“这是一家有名的私房菜,菜品很不错,一直想带你来尝尝。”
进了门随忆才发现,这儿在外面看起来其貌不扬,里面却别有洞天,虽不见奢华富贵,但别有一番清静素雅的韵味。
走到庭院深处拐进了一间房,房里挂着字画,房间中央是张八仙桌,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擦得一尘不染,经过时间的洗礼愈显厚实。
很快上了菜,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看上去朴实无华,味道却鲜美无比。精美细致的餐具,新鲜的食材,别具匠心的烹饪,看上去赏心悦目,怪不得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两人吃了饭便在胡同里瞎逛,有几个中学生骑着自行车,大声唱着歌从他们身边路过。
“人生不能太过圆满,求而不得未必是遗憾……”
随忆转头看了眼他们的背影,都是青春正盛未来可期的年纪,大概还不能理解这句歌词吧?
她侧头看向萧子渊,不自觉地开始想象他中学时候的样子,喃喃道:“不知道你是多少人青春年少里的‘求而不得’。”
萧子渊揽着随忆的腰,看着她吃味的小模样,喜上眉梢:“怎么,吃醋啊?”
随忆睨他一眼,满是娇嗔。
街边的路灯映着她的脸,那双眸子明亮又温柔,像是含着一汪湖水,萧子渊心里一动,低头轻轻吻了上去,一触即离,像是羽毛轻轻扫过。
随忆心里痒痒的,不自觉地靠过去:“那你呢,年少的时候有没有求而不得的人呢?”
萧子渊一脸得意:“我求得了。”
随忆愣住,不由得抬眼去看他。
她一直听说萧子渊从没谈过恋爱,难道情报有误?
萧子渊牵着随忆的手,十指相扣,转头看向随忆,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听起来格外动人心弦:“从我第一次知道你到现在,我算一算啊,恋卿已是十四年。”
他的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随忆眼底藏着欢喜,慢慢勾起了唇角,很快笑容加深。
他们都是不温不火的性子,却彼此纠缠了这么多年。没有浓墨重彩,却有怦然心动,那些轻轻浅浅的旧日年华突然袭来,一时感慨万千。
昏暗的胡同里,一男一女轻声说着话,男子从容俊朗,女子温婉淡定。女子揽着男子的胳膊,不时侧身歪头看向他问着什么,男子笑着回答,偶尔侧头看女子一眼,温情款款。两道身影渐行渐远,模模糊糊的轮廓却紧紧纠缠在一起,似乎永远都不会分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