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傍晚热闹的时分,两个人走在熙熙攘攘的小道上,道路两边都是卖菜的小摊。随忆从小在这里长大,早就和他们熟悉了。
每走到一家,就有人和她打招呼:“阿忆,回来啦!”
随忆也笑着回应:“嗯,回来了。”
然后众人就把视线投向了萧子渊,一脸善意地笑着问:“男朋友啊,小伙子真是一表人才。”
萧子渊笑眯眯地看着,随忆脸一红,偷偷瞄了萧子渊一眼,都是说的家乡话,他好像没听懂。
随忆急着解释道:“不是,这是我学校里的师兄。”
一群淳朴善良的人根本不理会随忆,笑着和萧子渊说话:“小伙子,好福气啊,我们阿忆从来不带男孩子回来的!”
萧子渊礼貌地道谢:“谢谢。”
随忆睁大眼睛看着萧子渊,如意算盘没打成有些懊恼:“你怎么听得懂……”
萧子渊笑得志得意满,趴在她耳边轻声开口:“我有没有给你说过,我奶奶也是南方人?”
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耳边,随忆感觉耳朵越来越热,连带着整颗心都开始躁动不安。
萧子渊很满意地看到她白皙如瓷的肌肤上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粉嫩诱人。
周围的人笑嘻嘻地看着两个人:“小两口感情真好。”
随忆眼看着一群人越说越离谱,便随便买了点菜就拉着萧子渊离开了是非之地。
随忆一路都黑着脸,深有她认识的人怎么都这么不正常的认知,刻意和萧子渊保持着一段距离。萧子渊一直心情很好地跟在她身后,如她所愿,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快到家的时候,她突然在巷口停住,看着某个方向出神,夕阳里,她的身影瘦弱伶仃。
萧子渊心里一紧,紧走几步跟上去问:“怎么了?”
随忆指着对面的医院,似乎想起了什么:“我记得刚搬到这儿的时候,那段时间妈妈的身体很不好,总到那儿去看病。那个时候我还小,从家里走到那儿要一千步;后来上初中的时候就变成了八百步;等我去上大学的那一年,只需要六百步了。我记得有一次我放学回到家,听邻居说妈妈在家里晕倒被送到医院去了,我就急急忙忙地往那儿跑,那个时候觉得怎么会这么远,可现在再看,又觉得好近。”
随忆说到这里忽然转头看着萧子渊,萧子渊似乎意识到接下来她说的话会不怎么好听。
果不其然,随忆顿了一下再次开口:“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我所有的志愿都是医学系,所有的愿望都是赶紧毕业回到这家医院工作,可以一辈子守着妈妈。”
萧子渊听到这句暗示的拒绝,只是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又继续慢慢往前走。
随忆看着他轻松闲适的背影,有些错愕,以往她有这种婉拒意思的时候,萧子渊就算不恼,脸色也会难看一阵子,怎么现在似乎跟没听到一样呢?
随忆打感情牌的如意算盘再次在萧子渊面前被他的无招胜有招打得七零八落,便懊恼地一跺脚很快跟了上去。
萧子渊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唇角勾起。
他说过,他不会逼她,他可以慢慢等。
慢慢等你承认早已爱上了我。
萧子渊神清气爽地进了家门,身后跟着没精打采的随忆。
随母的荷叶饭做得清香怡人,只是依旧……缺了盐。
随忆看着萧子渊神色自若地边吃边毫无痕迹地拍着随母的马屁,随母乐呵呵的,嘴都合不拢。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真的是想多了,他有这种能耐就应该去政坛,不然真的是暴殄天物!
吃完饭,随忆奉懿旨去厨房刷碗,萧子渊站在一旁陪她。
随忆似乎对下午吃瘪的事情很在意,再次不死心地挑衅。她似乎已经乱了,颇有病急乱投医的意味。
随忆一边洗着碗一边念叨:“萧师兄,其实我觉得你和喻师姐很般配,喻师姐人漂亮,性格也好。和你还是一个专业,你们肯定有很多的共同话题。”
萧子渊靠在门边,双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随忆,他倒想看看她能说出什么花来。
随忆见萧子渊没动静,便试探着叫了他一声:“萧师兄?”
萧子渊马上微笑着做出反应:“嗯,我在听,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接着说。”
他看上去一脸认真诚恳,可在随忆听来怎么就那么敷衍呢?
随忆也不管他到底是什么态度,接着说:“我是学医的,俗话说隔行如隔山,我们俩能有什么共同语言?还有,我长得丑,脾气也不好,你没和我深入接触过,我还有很多小毛病,我……唔……”
随忆边冲洗着碗上的泡沫,边使劲编排着自己,似乎想要把萧子渊吓走,谁知下一秒就有只手伸过来轻轻抬起自己的下巴,紧接着唇上便有了温热柔软的触觉。
他的唇在她的唇上辗转厮磨,温柔又霸道,清冽的气息萦绕着她,她的心跳一下子就乱了。
随忆睁大眼睛看着他近在眼前的完美脸庞,微微闭着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一下一下地撩拨着她的心。
随忆刚想要推开他,却意识到自己手上都是洗洁精的泡沫。
就在她迟疑的时候,萧子渊在她唇角落下最后一吻,终于放开了她,摸摸她的脸,又伸出手指挠了挠她下巴上的那块软肉,眼里含着宠溺看着她,一脸满足,似乎在逗弄小宠物。
“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话这么多,还是安静下来更可爱。”
随忆的大脑一片空白,眼睛愣愣地停留在萧子渊清晰弯起的唇角,怎么每次洗碗都会出现状况呢?
上一次就是这样,这次更变本加厉了。
她这辈子最恨洗碗了!她再也不要洗碗了!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像萧子渊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腹黑男!他不想听可以直说啊,怎么想得出来用这种方法呢?
随母坐在客厅里很快就看到红着脸从厨房灰溜溜走出来的随忆,隔了几秒钟,萧子渊从容淡定地踱出来。随母微微笑了下,继续看手里的书。
随忆临睡前被随母叫到房里,随忆笑嘻嘻地敲门进去,随母正嘴角噙着淡笑看她。
只这一眼,随忆便笑不出来了。在随忆的印象中,只有她做错了事,母亲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过来坐。”随母看着随忆恐慌的小眼神,理了理随忆耳边的碎发,慢慢笑出来:“有些事我想是我忽略了,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所以可能让你误会了。”
随忆双手握住随母的手,忽然有些紧张地看向她:“什么事?”
随母脸上的笑容平和安宁,平静无波的声音缓缓响起:“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后悔过嫁给随景尧。即便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一丝一毫。”
平地一声雷。
随忆心颤,这是离开随家以后,随母第一次主动提起那个名字。她有些不忍,握着母亲的手:“妈妈,不要再说了……”
萧子渊到来的这些天,随母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副优哉游哉的状态,可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结,所以才会忽然告诉她这些。
随母反握住她的手:“你心里的害怕和惶恐我都知道,可所有的生命轨迹都是不可复制的。萧子渊不是随景尧,你也不会是沈潺,所以,阿忆,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吧,若不尽如人意,你也要拿出放手一搏的勇气。无论你现在是多么彷徨迷茫,最终都会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随忆放在身前的手攥得紧紧的,深吸一口气强调着:“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回来陪您的。”
随母忽然笑了出来:“你这孩子怎么越大越笨了呢,难道非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我眼前晃才叫不离开我吗?”
随忆无言以对,在她心里,陪伴确实是这么定义的。
随母忽然笑了:“随丫头,你这样累吗?”
随忆一脸迷茫:“啊?”
随母宠溺地摸着女儿的脸,似乎她还是十几年前那个小女孩:“当年我和你父亲给你取名随忆,就是希望你想要做什么就能随心所欲地去做,可却没想到会成这样。”
“你考虑这个,考虑那个,那你又该怎么办?你又为你自己考虑过吗?你这样算是对你自己负责吗?”
“有时候,不要想太多,顺着自己的心意就好。现在,你问问你的心,萧子渊这个男人,你到底想不想要?”
随忆忽然安静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萧子渊这个男人她到底想不想要?
她怎么会不想要?
可是,她怎么要?她要得起吗?更何况她知道母亲是不会离开这里的,她真的可以抛下母亲跟他走吗?
“你跟妈妈说实话,如果其他的都不管,你到底想不想要?”
随忆被逼到绝境,心里的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可她还有那么多的顾虑呢?
“我……”那两个字盘旋在嘴边,就是无法说出来。
随母叹了口气:“你从小就这样,因为得不到,所以假装不想要。你以为不期待、不假设、不强求,就不会有痛苦,可真的是这样吗?
“你问问你自己,这样的选择,你可后悔过?
“你从小就聪明懂事,从来不需要我操心,可在这件事上,如果你真的做了错误的选择,就白白辜负妈妈这么多年教你的心血了。你以为你摆脱了**回到我身边,我就会高兴吗?”
随忆低头落泪:“妈妈,对不起……”
我说过我会回来好好陪您,可我还是对萧子渊动了心。
随母慈爱地摸摸随忆的发顶:“孩子,你没有错。妈妈现在很好,我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幸福。你在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里遇到最美好的人,那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幸福,你怎么能轻易放手?
“忆宝,你从小就是个心思深沉的孩子,感情从不外露,一般人也不入你的眼。子渊这个孩子很不错,你从小到大身边的人我见过不少,也就只有这个人镇得住你。如果你真的放弃了,妈妈都为你可惜。”
随忆知道萧子渊的好,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心里一疼,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妈妈,我……”
“回去好好想想吧。你看你在学校的时候,妈妈不是也过得很好,你不要担心。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无论怎样,妈妈终究会有离开你的那一天,你终究是要过上自己的生活,孩子,勇敢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
随忆转身往外走,打开门又转过身,欲言又止地叫了一声:“妈妈……”
随母抬头看过来:“嗯?”
“上学期在学校的时候,随景尧来看过我……”
随忆说完后便紧盯着随母。
随母脸上波澜不惊:“他是你父亲,去看你正常……”
“他说,要不要让……让弟弟来看看我们……”
随母神色如常地问:“你怎么回的?”
“我说不要告诉他。”
“嗯,就该这么做。妈妈累了,去睡吧。”随母挥挥手,催随忆离开。
随忆关上房门,站在门口半天没动。
就算母亲脸上看不出异常,心里还是难过的吧?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当年割舍的痛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痊愈的吧?
随忆湿着眼睛转身上楼,路过萧子渊的房间,他还没睡,房门半掩,随忆不经意看了一眼,他正背对着自己似乎在画什么图,背影挺拔。
随忆心里乱成一团,也没多想便回了房间,躺在**丝毫没有睡意。
难道非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我眼前晃才叫不离开我吗?
或许她一开始的定义就错了?
随忆慢慢抬手握上胸前的平安符,往日的一幕幕不断在眼前回放,脑子里都是萧子渊。随忆慢慢闭上眼睛,良久后呼出一口气。
当晚萧子渊房里的灯亮到很晚,一心画图的他并不知道那一晚发生了那么多事,这些事会对他以后的生活产生那么深远的影响。
第二天天一亮随忆便起床了,见到晨练回来的随母还有些讪讪的,随母倒是丝毫不提昨晚的话题,笑眯眯地使唤她去做早饭。
随忆站在那里没动,笑着撒娇:“妈妈,你给我洗洗头发吧!”
随母横她一眼:“这么大了还让妈妈给你洗头发,真是的……”
可她嘴上虽然这么说,脚下已经往院子里走。
萧子渊下楼走到院子里时,就看到这样一幕场景。
随忆侧身坐在矮凳上,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盆水,随母拿着水瓢舀水淋在她头发上,头发上的白色泡沫慢慢被冲下来。夏日的清晨,气温没有那么灼热,太阳刚刚升起来,阳光洒满整个小院,随忆像个孩子一样咯咯地笑着,随母一脸慈爱。
萧子渊看着看着,慢慢笑了出来。
冲干净后,随母拿着毛巾给随忆擦着头发。随忆擦擦眼睛,一抬头便看到了萧子渊,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随母也看到了萧子渊,便招呼他过来:“子渊,过来给这丫头擦头发。”
萧子渊欣然上前,随忆听了便开始挣扎:“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随母按住她:“别动,一会儿滴得满身都是水。”
萧子渊接过毛巾轻轻揉搓着,随忆背对着他坐在那里,有些不安,脸上火烧火燎的,随母在随忆抗议的眼神里走开了。
她的头发冒着湿气,衬得一双眼睛都是湿漉漉的,只是那双眼睛不安分地东转转西转转。
萧子渊手下动作没停,笑着问:“你紧张什么?”
随忆马上撇清:“没有啊。”
萧子渊给她擦完了,又拿起梳子给她梳了梳头发:“拿来。”
随忆想要转头去看他:“什么?”
萧子渊把她的脑袋转回去:“过年的时候我让林辰拿给你的东西,你不会没带回来吧?”
随忆心里一惊,半晌才小声回答:“带回来了。”
萧子渊双手搭在随忆的肩上,声音里带着笑意:“去把它拿来。”
随忆磨磨蹭蹭地上楼把那个精致的木盒拿了下来,烫手似的扔到萧子渊怀里。
萧子渊拉着随忆重新坐在自己身前。随忆看着镜子中的萧子渊,既来之则安之,她倒想看看这个男人搞不搞得定这三千烦恼丝。
镜子中的萧子渊拢着她的头发折腾了半天,修长的手指穿梭在乌黑的发间,动作生涩,但一脸的温柔。
直到那支簪子插到了发间,随忆这才看到了庐山真面目。
古朴素雅的白色玉簪,样式简单,没有繁复的花纹,却让人没来由地觉得美到极致。
其实她拿到盒子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里面装着的东西不简单。木盒的质地是小叶紫檀,静穆沉古,精致的花纹,古色古香的铜锁扣,单单这一个木盒已是不凡,盒里的东西又该是怎样超凡脱俗?
她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再也不敢打开。
萧子渊说她会明白。
她是明白,就是因为明白才慌张,甚至难以置信。
萧子渊看她静静地出神,双手搭在她肩上轻声问:“怎么样?”
随忆很快回神,继而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的手艺并没有多好,歪歪扭扭的,他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会梳头发,不知道练习了多久吧?
随忆眼角有些湿,心里酸涩,却抬头去瞪萧子渊:“萧子渊,你知不知道簪子是不能随便送给女孩子的?”
萧子渊笑,故意问:“为什么?”
“因为……”
“因为什么?”
随忆幽怨地看着萧子渊:“你真的不知道?”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
随忆皱着眉皱着小脸,白皙的肌肤憋得通红,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她抬头看了眼萧子渊,鼓起勇气又放弃:“不知道就算了,还给你。”
说着就要取下来,被萧子渊制止,诱哄着:“说啊。”
随忆幽怨地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别处,似乎是想反驳却又不好明目张胆,只小声地嘟囔:“你就是故意的,你肯定知道。”
萧子渊看着随忆,忍不住笑起来,她这么孩子气地碎碎念的时候特别可爱。
他从身后拥着她,看着镜子中两人的脸贴在一起,慢慢笑出来:“若君为我赠玉簪,我便为君绾长发,洗尽铅华,从此以后,勤俭持家,可好?”
清浅的声线,淡然的语气,波澜不惊,可眼神却幽深明亮,直直地仿佛要看进她心里去。
随忆心里又是一惊,萧子渊的笑容加深:“我就知道你会明白的。”
随忆没想到萧子渊已经想得那么远,心里有些慌:“我一直想还给你的……”
“你敢!以后我送你的东西,你再敢说半个还字试试!”
他的脸轻轻地贴着她,神色明明还是那么温柔,嘴里却凶狠地吐出几个字。
随忆和他在镜子里对视良久,慢慢笑出来,第一次没有躲闪,而是慢慢靠了上去。
萧子渊心里一动,缓缓开口:“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天气很冷,市中心有个中国珍品海外展,几个外籍同学感兴趣,便叫我一起去看讲解。当时一眼就看到它了,然后便想到了你……想也没想就买了下来,花光了身上、卡上所有的钱,天都黑了才走回学校……”
随忆低头看着交叠在她身前指节分明的双手,慢慢抚上去,心里的悸动久久不散。
他那么骄傲的人出去留学是不会花家里钱的,不知道买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之后,他的生活该是多么窘迫拮据,可之前他却一句都不提。
是了,这些话他平时是断然不会对别人说的,可现在却笑着对她说,脸上的笑容和煦温暖。
随忆的眼圈忍不住红了,萧子渊却握上她的手再次开口:“阿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可以让我这样。”
随忆眉目间闪过不可名状的欢喜:“我知道,念吾者,为百年,不为一夕。”
吃晚饭的时候,随母盯着随忆看了半晌后,状似无意地开口评价:“簪子不错啊,不过你年纪太小,这么贵重的东西压不住。”
随忆不自觉地抬手想取下来,不想伸到一半的手被萧子渊拉下来,他谦恭地看着随母解释道:“并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就是件小玩意儿,只是觉得她戴着好看便想着买来送给她。”
随母又看了一眼,便没再提起这个话题,只是笑着招呼两个人吃菜。
随忆本以为母亲隔得远没看出什么,却不知阅历深的人有一双看尽天下的眼,什么都逃不过那双眼。
吃过晚饭随母打发两个人出去逛逛,随忆想起刚来那天许诺要带萧子渊去看夜景,便上楼去叫萧子渊。
房门没关,随忆还没走近就听到萧子渊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嗯,我有些事情过两天就回家……您多注意身体……”
随忆停住,怕打扰他便打算原路返回,才转过身就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转头便看到萧子渊已经挂了电话站在她身后。
“找我?”
随忆觉得这个情景颇有她偷听电话被抓了个正着的感觉,虽然她问心无愧,但终究有些不自然:“那个……我们出去散散步?”
萧子渊走了两步来到她面前,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好啊。”
两个人踏在石板路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水上船家的灯笼很快一盏一盏地亮起,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看起来格外动人,整个小镇笼罩上一层朦胧剔透的薄光。
随忆拉着萧子渊站在桥边看了半天,转头去问萧子渊的意见:“我们找条船去游河?”
河面上清风徐来,轻轻吹起她的长发,水上、岸边的灯光交相辉映,她的脸在灯笼的映衬下泛着红色,晶莹剔透。她正抬头笑着问着他什么,乌黑漂亮的眼睛里闪着明亮的笑意,可他却什么都没听进去。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复存在,他只看到了那一抹晶莹。
看了一眼不远处喧闹的花灯船,萧子渊慢慢抬手压下她飞舞的长发,脸上的笑容清浅温和:“不去了,人太多了,我们随便逛逛说说话就好。”
随忆被他带着傻傻地笑着,忽然看到前方一个地方聚满了小朋友,随忆不自觉地走过去看,原来是卖糖葫芦的。
一个爸爸带着一个小正太和一个小萝莉站在那里,两个小孩子都是三四岁的样子,眉眼有些相像。小正太满眼都是红心,吵着要吃糖葫芦,小萝莉虽然没说话,但也是一脸期待地看着父亲。
年轻的爸爸看也没看小萝莉一眼,付钱只买了一串糖葫芦,小萝莉很懂事,也没闹,只微微抿着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小正太吃。
随忆看着她,慢慢皱起了眉,萧子渊没说话,转头看向随忆。
随忆很快笑着走过去,蹲下和小萝莉说话。
“小妹妹,想不想吃糖葫芦?”
小萝莉犹豫了一下,怯弱地点点头。
随忆笑着摸摸她的脸:“那姐姐给你买一串好不好?”
说完准备走过去交钱,萧子渊已经递了一串过来。
小萝莉接过来咬了一口,笑眯眯地叫了声:“谢谢哥哥姐姐。”
随忆摸摸小萝莉的脑袋:“不用谢,好不好吃啊?”
小萝莉酸得眯起了眼睛,却还是点头:“好吃!”
萧子渊嘴角微弯静静地看着,最后视线又回到随忆的脸上,他不在意别人,只在意她。
年轻的父亲在一旁看了看萧子渊和随忆,没说话。
随忆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小萝莉的父亲,转头对萧子渊说:“走吧!”
萧子渊微笑着点头:“好。”
两个人沉默了一段路后,随忆有些犹豫地转头问:“我刚刚是不是有些……”
萧子渊快走了几步上前握住随忆的手,看着前方笑着回答:“我很喜欢女孩子,我也有个妹妹,而且,我觉得家里人似乎更疼我妹妹。”
随忆的小心思一下子就被萧子渊看穿,有些不好意思。
萧子渊转头看她:“随家那么对你,只能说明,他们有眼无珠。”
这才是萧子渊,从容和煦从来都只是外表,骨子里依旧藏着狂狷和刻薄。
随忆心里一暖,下一秒萧子渊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串糖葫芦,递到随忆嘴边,示意她张嘴。
随忆便就着他的手咬了半颗山楂,刚入口便被酸得捂住了嘴:“唔,好酸……”
“是吗?”萧子渊边说边把剩下半颗含进了嘴里。
随忆忽然安静下来,默默地嚼着山楂也不嫌酸了。他们这是在干什么?萧子渊吃了她剩下的糖葫芦?
萧子渊看她神情僵硬,勾着唇问道:“难道你想让我尝你嘴里那半颗?”
随忆瞪他一眼,边腹诽边脸红心跳地往前走,也没在意他已经握着她的手走了一段路了。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所学校前,正是放暑假的时节,学校里很安静。
随忆倒是有些兴奋:“这是我母校啊!”
萧子渊便牵着她往里走:“那我们进去看看。”
随忆一路兴奋地跟萧子渊说着哪里变了,哪里还是老样子,最后两个人站在亮着灯光的公告栏前,上面贴着期末考试排名的光荣榜。随忆安静了下来,漫不经心地看着,似乎在回忆当年上学的事情。
一直沉默的萧子渊很快开口打破了沉静:“我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是在竞赛的试卷上,后来的几年里我一直在想,这么随意的名字,它的主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后来每年的比赛我都会下意识地搜寻,可你再也没出现过……”
随忆一下子就明白了萧子渊在说什么:“林辰把准考证给我看了。那个时候我父母分开得有些突然,考完试我就回了家,然后跟着妈妈到了这里,从之前的学校转到这儿,这所学校不是重点……嗯……没有资格参加那种竞赛,所以……”
所以,尽管我们相遇得那么早,却不相识。
萧子渊的脸在发白的灯光下带着笑意:“那年新生报到,林辰拉着我们去接你。当时你站在学校门口那棵柳树下,林辰叫了你名字的时候,我就吃了一惊,你笑着回头的那一刻,我就认出了你。虽然你和准考证上的样子不太一样了,可我却知道那是你。你对着我们笑,竟然让我没由来地心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随忆一直以为那一次不过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没想到于他而言却是重逢。随忆回想了一下,他当时神色如常,并没有不妥和激动,而且在以后的那么多日子里竟然一个字都没有提起过。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走到了阴影里的双杠处,随忆一脸笑容地指着它:“小的时候最喜欢坐到上面玩儿,别的女孩子都不敢上去,那个时候觉得没什么,后来慢慢长大了却开始害怕了,再也不敢爬上去玩儿了。”
萧子渊双手撑在双杠上,确实有点高,他转头去看随忆,那个时候的她应该瘦瘦小小的,真不知道是怎么爬上去的。
随忆只看到萧子渊对她笑了一下,下一秒便双臂用力撑起自己,然后便稳稳地坐到了上面,一脸得意地歪头看着她。
随忆有些好笑地把脸撇到一边,她知道在这种事情上女孩子一向是完全没有优势可言的。
萧子渊本来坐在上面,却忽然双腿固定在双杠上,靠着腰部的力量倒挂下来。
“小心点!”随忆一惊便上前准备去扶他,谁知萧子渊却稳稳地停住,拉过她便毫不犹豫地吻上了她的唇。
开始他只是在她唇边轻轻地蹭,后来又含着她的唇细细密密地吮吸,温热的舌尖缠着她的舌头,攻城掠地,唇齿相交,亲密缱绻。
他的手还在拉着她,只有腰部在使劲,她根本不敢去推他,只能让他占尽了便宜。
萧子渊终于心满意足地放开她,然后轻轻松松地翻身下来,站在她面前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糖葫芦一点儿也不酸。”
随忆的脸红得像要滴血,被他含过的唇麻麻的,像是根本不是自己的。她想抬手去摸,却又觉得不妥,慌张和无措一下子涌上心头,只能气急败坏地叫了一声:“萧子渊!”
偏偏萧子渊看到小猫有挠人的前兆时,还一脸的气定神闲:“嗯?”
“你……”随忆语塞。
萧子渊脸上依旧挂着暖暖的笑:“我后天就要回去了。”
随忆脸上的怒意立刻就消失了,心里的想法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那么快……”
也是,晚上不是听到他说要回去的吗?
萧子渊歪着头戏谑着开口:“舍不得我啊?”
随忆最近被他调戏得都出抗体了,立刻反驳:“没有!”
萧子渊听到后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怎么想听你说句我想听的话就那么难呢?”
随忆不由得抬头去看他。
萧子渊笑着去抚她的眉眼:“你再这么看我,我就忍不住又要亲你了。”
手下细腻软滑的触觉让他不想放手,便忍不住又摩挲了几下。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个不太确定的声音响起:“随忆?”
随忆吓了一跳,转头去看,来人走近了一些,她还是一脸茫然,转头去问萧子渊:“你认识的?”
萧子渊看着她迷糊的样子只觉得好笑,这位看着温婉和顺,实则眼里半点看不进去人啊。
“他叫的是你,我怎么可能认识。”
随忆“啊”了一声,只能尴尬地笑着看向来人,假装是认识的。
那个男生大概是好奇,一直盯着萧子渊看,萧子渊则气定神闲地接受他的注视。
随忆觉得不礼貌,硬着头皮作介绍:“这位是萧子渊,这位是……我同学。”
萧子渊看着这位“同学”,微微眯起眼睛,她把他当同学,恐怕他就不那么认为吧?没看人家眼里的情愫那么明显。
那个男生一脸挫败地看着随忆:“你不记得我叫什么了吗?”
随忆脸上的尴尬更加明显了,男生皱了皱眉:“你是不是根本就不记得我了?”
随忆秉承不耻下问的优良作风,笑着问:“是不太记得了……你是我初中同学?还是高中同学?”
男生脸色变了一变,自己安慰自己:“也不怪你,我高中毕业出国后,我们一直就没再见过。对了,我叫周一琢,以后别再忘了。”
随忆以为打完招呼就差不多了,拉着萧子渊打算离开,谁知周一琢忽然看向萧子渊:“你是……随忆的男朋友?”
萧子渊垂着眼睛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周一琢的神色忽然微妙起来,阴阳怪气地开口:“真有福气,当年上学的时候,随忆有很多人追的。”
萧子渊礼貌得体地回答:“谢谢。”
“你在和谁说话?”一个女生忽然出现,自然地揽住周一琢的胳膊。
周一琢不自在地挣扎了一下,女生脸色一沉,看了随忆一眼。
随忆被她看得一愣,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也是同学?”
“噗!”周一琢没忍住笑起来:“不是不是,你们不认识,这是我在国外留学的同学。”
女生忽然笑起来,落落大方地向随忆伸出手去宣布主权:“你好,我叫吴伊琳,是周一琢的女朋友。”
随忆伸出手和她握了下:“你好。”
吴伊琳松手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像是很厌烦地甩开了随忆的手。
随忆没在意,萧子渊却看在眼里,极轻地皱了下眉,伸手握住随忆的手,把她往身边拉了拉。
随忆眼角余光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厌恶,以为他受不了这种人开始不耐烦了,心里竟然也跟着焦躁起来,想着怎么开口说离开。
女生这才注意到萧子渊,惊为天人的同时又有些不甘心,忽然开口:“我们现在在国外留学,XX你听说过吧?我们就在那儿,有时间去找我们玩儿啊。”
随忆不明所以,怎么忽然说起这个话题了?她转头看向萧子渊。
萧子渊倒是不见了刚才的不耐烦,低着头,旁若无人地把玩着她细长的手指。
面前还站着两个人呢,随忆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两人便开始了漫长的拉锯战。
萧子渊的手被推开,复又笑着去缠她的手,然后再被推开,他再纠缠过去。
随忆挣扎了几下后,最终放弃。
这边两人玩得不亦乐乎,那边女生还在喋喋不休:“XX那个地方别人都说好,可我觉得不怎么样,生活水平太高了,我们俩一个月得这个数,这还是少的。我堂哥也在国外,他那个地方才叫真的高,不过那个地方确实好啊,繁华啊……”
说完看向萧子渊,似乎想要得到他的肯定。
萧子渊察觉到她的视线,慵懒地抬起眼帘,却没看她,而是把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路灯上,扯了扯嘴角,云淡风轻地开口评价:“不错。”
随忆眨眨眼睛,不是她和这个男生是同学吗?怎么看起来同学的女朋友和萧子渊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女生听到萧子渊的反应后更得意了:“这就不错了?我堂哥那可是XXX的高材生!XX实验室的!你听说过的吧,那个实验室很难进的。”
说完又看看随忆,再看看萧子渊:“你们没去过吧?也是,签证不好办,那儿的学校一般人都申请不上呢。”
随忆终于听出不对劲来,她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因为她拿不准大神什么时候会出招,万一一个大招过来,她来不及躲,血溅到自己身上就不好了。自己是吃过亏的,大神出招,众妖退散。
萧子渊外表温和无害,可明眼人一看他的眼睛便知道他不是能招惹的人,而萧子渊轻易不和别人对视,所以每每便有不明真相的人上前受死。
随忆此刻真的有点同情这个女孩子。
周一琢也觉得有些过分了,扯了扯女孩的手臂,却收到女孩的一记眼刀。
女孩还想再说什么,忽然被身后的人打断。
女孩很快回头,招呼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过来:“这就是我堂哥,他可厉害了!在XXX拿奖学金的!我介绍你们认识吧,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帮忙!”
某堂哥看清对面的人后却忽然变了脸色,碰了下她的胳膊,皱着眉低声说:“别说了!”
萧子渊依旧一脸微笑地听着,等女孩终于停下来,目光才从路灯上收回看向刚走近的人缓缓开口:“好久不见。”
某堂哥的脸色更难看了,我们一个实验室的,回国前天天见,这才几天啊,难道之前你都对我视而不见吗?
某堂哥瞪了某男一眼后,脸上堆满笑容开口解释道:“萧师兄,对不起啊,我堂妹胡说的,你别在意!”
萧子渊笑得温和:“没事。”
随忆眨眨眼睛,好巧啊,竟然是认识的?
随忆知道,他不是不生气,而是某些人根本不入他的眼,既然不入眼,又何来生气之说呢?
女孩有些不服气,揪着眼镜男低声问:“他谁啊?”
某堂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带着呵斥:“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和我一个实验室的大神!和我一届的,但比我还要早进实验室!我都得叫他一声师兄,你还敢在他面前嘚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女孩的嘴巴立刻成了O形,然后很快恼羞成怒地离开。
随忆看着三个人离去的背影,皱着眉自省:“像我这种没出过国的土包子是不是不适合偶遇中学同学?”
萧子渊的笑意加深了一分,抬头去抚平她皱起的眉头,认真地看着她,若有所思地开口:“包子啊……我看看……你最近好像是有点长胖了……”
说着便顺手捏了捏随忆的脸颊,软滑的触觉让他不想放手:“唔,我尝尝是什么馅儿的。”说完真的低头在她脸颊上轻咬了一口。
随忆捂着半边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天哪!面前这个笑着的男人真的是萧子渊吗?!他去国外到底学的什么专业?!撩妹的理论与实践?!
随忆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便没再说话,捂着脸低头就往学校门口走。
很快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知道萧子渊跟上来了。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住,转身去看他。
萧子渊也停下来,挑了下眉,似乎在询问她,眼底隐隐含着笑意。
随忆摇摇头,笑了下很快转过头去。
萧子渊快走几步,伸手去握随忆的手,十指相扣才心满意足地开口:“说啊。”
最后那个尾音轻快婉转,不是萧子渊的风格,却更像热恋男女间的说话方式,缠绵缱绻。
随忆歪着头犹豫良久。
萧子渊对大多数人来说,是神一样的存在。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优秀得那么举重若轻。她早已不会相信什么运气好啊,有天赋啊,生来就该优秀啊,她只知道,你必须很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
她不知道所谓的“很努力”到底是有多努力,她不知道在那个异域国度,他到底比别人多下了多少工夫,才让人心服口服恭恭敬敬地叫他一声“萧师兄”,别人看到的是他的辉煌,可她却看到了她的心疼。那些日日夜夜,她却不能陪在他身旁。
可这一切,她的遗憾,她的失落,她的心疼,她不知道该怎么对眼前这个男人说。
随忆重新抬头去看他,视线落在他线条清晰漂亮的脸庞上,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句:“萧子渊,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萧子渊一怔,第一次听到她这么毫无顾忌地叫他的名字,语气里还带着淡淡撒娇抱怨的意味,引得他不由得抓紧她的手,笑意夹杂在低沉的声音中飘出来,还带着安抚:“很快就会回来了。”
他的笑容明亮而温暖,笑起来眼角有细小的笑纹,还有眼底眉宇间的温柔,这一切看起来都格外动人心弦。
随忆似乎真的开始期待他的回归了。
她还在神游,就被萧子渊揽着腰拉进怀里,轻轻一笑:“这是第一次别人说我是你男朋友的时候,你没急急地开口强调我只是你师兄,算是默认吗?”
随忆又愣住,他的声音怎么听上去那么委屈呢?她想了一下才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脸认真:“我虽然一直叫你师兄,但我从来没说过我不爱你。”
萧子渊皱眉:“那个时候你给林辰说……我还听到的……”
随忆搂上他的腰,笑得调皮:“我说的是我不会喜欢,没说不喜欢。”
我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敢喜欢,我会努力让自己不喜欢上你;就算喜欢,我也会忍住。
随忆抬头看着萧子渊的眼睛,笑容明媚,缓缓开口:“可是,我终究还是没忍住。”
这次换萧子渊愣住了,他很快想明白,低下头似乎有些懊恼地笑起来,把随忆揽进怀里,脸贴着她的脸:“阿忆,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