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一日晚九点三十七分,绿阳春餐厅。
一曲终了,女孩款款起身,向着台下的听众们鞠躬致意。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的身体却下意识地倾向了餐厅的某个角落。
她知道那个人曾经坐在那里,但她却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还会再来。
忽然,女孩的嘴角微微地往上挑了一下,因为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花香——清新、淡雅、沁人心脾的百合花香。
女孩直起身,有些兴奋而又忐忑地等待着什么。
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餐厅服务生跑上前来,将一束百合花递到了女孩的手中。
“送花的人在哪里?”女孩有些急迫地问了一句。
“他没有进来。”服务生答道。
女孩“哦”了一声,难掩饰心中的失落。不过服务生接下来的话却让她重又笑靥如花。
“他说你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一个小时后,女孩来到那个熟悉的咖啡厅,坐在了那个熟悉的座位上,那个人却没有在座位对面等她。不过她并不担心,因为她相信那个人说过的话是一定会兑现的。
果然,十分钟之后,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正向着自己走来。趴在她脚边的牛牛此刻也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你迟到了。”女孩微笑着说道,但语气中丝毫没有责怪的意味。
“对不起。”年轻人一边入座,一边主动表达了歉意,不过他并没有解释迟到的原因:在走进咖啡馆之前,他必须仔细地将周围形势勘查一遍,以确保女孩身后没有“尾巴”。
“你的事情忙完了吗?”女孩柔声问道,她记得对方说过要去处理一件重要的事情,而事情没有结束的时候是无暇来找自己的。
年轻人沉默了片刻,然后他轻轻地答了句:“应该是完了吧。”
女孩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年轻人盯着女孩的笑颜,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同时他又颇有感慨:“本来我以为那件事是很难完成的,我甚至还把你托付给了另外一个人。”
“是吗?那你可没有征得我的同意啊。”女孩假嗔着说道,“不过既然是你的朋友,一定也是值得信赖的人吧。”
年轻人摇了摇头:“他并不是我的朋友,但是他的确非常值得信赖。”
女孩微微蹙起秀眉,似乎很难理解这样的关系。不过这对她来说已经并不重要。
“现在呢?”她问那个年轻人,“你准备亲自照顾我吗?”
年轻人点点头:“我已经在联系美国的医生,我会把你带到国外,治好你的眼睛。”
“真的?”女孩欣喜地欢叫了一声,随即却又郑重地凝起神色,“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年轻人想了许久,似乎很难回答这个问题。最后他只好用一个很俗的词来表达自己的感受:“或许,这就是……宿命吧。”
“宿命?”女孩蓦地兴奋起来,“难道真的是宿命吗?”
“怎么了?”年轻人有些惊讶于对方的情绪变化。
女孩略略地歪着脑袋:“我说出来你也许不相信,这确实是有些神奇呢……”
年轻人“嗯”了一声,依旧困惑。
“是这样的。”女孩开始详细地解释道,“在一个多月之前,那时候我们还没有认识呢。那天我去给父亲送葬,在墓地里我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他给了我一件礼物……”
“奇怪的人?”年轻人心中隐隐有了些异样的感觉,他连忙追问了一句,“怎么个奇怪法?”
“他声音很嘶哑,甚至说非常难听,但却好像有种神秘的魔力——因为每当他说话的时候,我总是被他深深地吸引,难以离开。我猜他的长相应该也很特别吧,只可惜我看不见……你说他是不是有某些奇异的能力呢?”
年轻人的心跳明显地加速了,他没有心思去回答女孩的奇思妙想,只是急着问道:“那他给了你什么?”
“我也不知道。”女孩俏皮地笑了笑,“因为他不让我打开,他说这个东西是给你的。”
“给我?可你当时根本就不认识我。”
“奇妙就奇妙在这里啊。当时那个人告诉我,以后我可能会遇到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会对我很亲近,但是我又很难捕捉到他……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很像你?”
年轻人的身体感到一阵阵发冷,他勉力控制住自己的声调,不让这种感觉体现出来:“那他还说过什么?”
“他说:‘如果有哪一天这个男人真的愿意踏踏实实地陪着你了,你就把这个盒子交给他。’”女孩一边说着,一边从挎包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我这几天一直带着这个盒子呢,不过我真的很担心会再也见不到你。”
年轻人接过了那个盒子,他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把盒盖打开——那盒子里躺着一卷小小的磁带。
“你知道吗?那个人还让我转告你一句话,这句话和你刚才说得很相似呢!”女孩这时又兴致勃勃地说道。
“他说了什么?”
“他说,这是你的宿命。”
女孩的声音如银铃般动听。可这句话在那年轻人听来却是如此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耳边又响起了那“怪物”如撕裂般的声音:“这是你的宿命——在十八年前便已注定。”
十二月十日晚十九点二十一分,海南省海口市。
这里是全国最负盛名的养老胜地,风景优美,气候宜人。
陈天谯非常喜欢这座城市。现在他正坐在热闹的露天排档里,一边品尝着美味的海鲜,一边享受着温暖而又清新的海风。
在生活上陈天谯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他觉得人在世间活一遭就是应该吃喝玩乐,把能享受到的全部享受一遍——只有让自己舒服才是硬道理,其他什么道德、情义,全他妈的都是浮云。
他的人生已经走过了大半,现在他没有朋友,甚至也没有一个亲人,但他并不在意,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对任何人付出一点点的真情。在他的眼里只有利益,完全服务于自身需求的利益。
所以他很有钱。钱让他有资格在这个美丽的海滨城市尽享天年,甚至在年逾花甲的时候还能每天都搂着不同的女人。对此他非常地满足。
前些天那几个警察的突然到来曾让陈天谯吃惊不小,他还以为自己真有什么证据落在了警方手里。不过此事最终也还是不了了之,看来警方的调查并没有获得什么实质性的成果。从刑警大队羁押室走出来的时候,陈天谯几乎忍不住想仰天大笑,他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胜利者,他战胜了所有与自己打过交道的人,甚至还战胜了法律。
他再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当他回到海口之后,便更加肆意地享受着生活,享受着他从那些失败者手中攫取到的财富。
在十二月的初冬,其他海域的海水已经冷得刺骨,而这里依然保持着28摄氏度以上的水温,虾蟹肥美,螃蟹膏满黄足。陈天谯吃完最后一只大螃蟹,一边抓起餐巾纸擦着嘴,一边举起另一只手高呼了一声:“埋单!”
一个身材高大的服务生很快来到他的面前。陈天谯略略瞥了对方一眼,却见此人留着长发,下巴上一圈络腮胡子,看不出具体的年纪。
“新来的?”陈天谯打了个饱嗝,“眼生得很啊。”
服务生笑而不答,双手恭恭敬敬地将一页账单纸递了过来。
陈天谯接过账单,凑着灯光定睛看时,却一下子愣住了。
那张白纸上记录的并不是消费清单,而是写着一段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
死亡通知单
受刑人:陈天谯
罪行:故意杀人
执行日期:十二月十日
执行人:Eumenides
“你搞什么名堂?”片刻之后,陈天谯把那张白纸愤愤地揉成一团,甩手向着那个服务生丢过去。
纸团正砸在服务生的脸上,但那人却毫不为意,他甚至还很认真地回答了陈天谯提出的问题。
“我在请您买单。”伴随着这句话语,服务生的右手迅捷无比地向前探出,在陈天谯的面前画出了半个圆圈。而后者只觉得脖颈处一凉,想要惊惧呼喊时,却发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因为他的喉管已被切断,经过的气流只能带起污浊的血浆,像喷泉一般往伤口外溅射着。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幕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恐怖场景,同时他又听见那服务生冷冷地说道:“这笔账,你原本十八年前就该结清的。”
十八年前?陈天谯略微想起些什么,但他的思绪已无法再继续下去。他所有的感观正随着鲜血的喷射而迅速丧失。当他的身体僵硬倒下的时候,甚至还没来得及产生一丝的悔意。
排档周围的客人发现了此桌发生的异常,一场**正在急速地酝酿中。而那个服务生则迈开大步,一边摘掉薄纱手套,一边向着排档中心的马路走去。此时正是人流高峰期,服务生横切进路中,给交通带来了一点小小的混乱。
一辆疾驰而来的尼桑车似乎反应不及,车头直奔服务生腰间撞了过去。后者却不惊慌,他的左手中指在车头上轻轻一点,身体已借势滑出,随后他三两步便跑到了马路对面,融入到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此时排档中的人们终于看清命案现场的惨状,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地传来,撕裂这个海滨都市的闲适夜空。
晚十点四十分,海口市海天潮洗浴中心。
年轻人把整个身体都浸泡在浴池中,只留着脑袋露在外面。池子里的水很热,烫得他的皮肤甚至有些微微的痛感,不过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好像能把全身所有的筋骨都泡开似的。
池子里很清静,几乎看不到其他的客人。因为在这个时间段来到洗浴中心的人,他们的目的往往不是洗浴。
年轻人静静地躺着水中,眼前弥漫着一片热腾腾的蒸汽,这使得他的视线有些模糊,思绪也跟着缥缈起来……
他仿佛听见了音乐的声音——优美柔和的小提琴,他曾经深深地陶醉于这样的音乐,那几乎要引领着他走向美好天堂的音乐。
但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小提琴的悠扬乐曲很快就被另一种声音覆盖了。
那是来自十八年前的电波,记录着一段丑陋的历史,也注定了年轻人此后一生的归途。当听到那些电波声的时候,年轻人的耳膜如割裂般彻痛,而他的嘴角更是泛起一股难以抑制的苦涩滋味。
他知道自己必须忘记某些东西,即使这过程再痛苦,他也不能回头。
因为这就是他的宿命。
年轻人已经在池子泡得足够久了,先前的烫痛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漫遍浑身肌肤的酥痒感觉。于是他便把身体往水面外探了探,露出大半个脊背来,同时挥手高声招呼着:“师傅,擦个背!”
“来嘞!”坐在室外条凳上等候的擦背师傅应了一声,但他却没有动弹,而是转身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另一个中年男子。后者微微一笑,冲擦背师父竖起大拇指做了个赞许的表示,然后他自己便站起身来,向着浴室内走去。
那男子脱得赤条条的,只在胯部围了条大浴巾——这打扮看起来是擦背师傅的同行,不过擦背师傅以前却从没有见过他。
擦背师傅觉得那男子是个奇怪的人,因为他一来就很痛快地给了自己一百块钱,而他的要求却很有趣:当池子里的年轻人找人擦背的时候,自己需要及时应声,但是擦背的活儿却要交给那男子去干。
有人愿意出钱帮自己干活儿,天底下哪里去找这么好的美事?所以虽然满腹诧异,擦背师傅还是将对方的要求一口应承下来。
现在他便带着好奇的目光,眼看着那神秘男子从开水池里捞起条热毛巾,然后一步步地向着半浸在浴池中的年轻人走去。
热气蒸腾,水雾缭绕。男子终于走到了年轻人的身后,他弯下腰,右手拿毛巾按在了年轻人背部,左手则顺势抓起了年轻人的右臂。
擦背师傅摇摇头,心中暗暗地念叨了一句:“外行。”擦背的标准动作应该是右手拿毛巾,左手攥住客人的左臂才对,而对方这样用左手攥右臂的动作实在是别扭无比。
池子里的年轻人似乎也感觉到一丝异样,他微微偏过脑袋正想说些什么时,忽然觉得手上一凉,右腕被某个沉重的东西牢牢地套住了。
年轻人蓦地一惊,连忙抬起头来,透过蒙蒙的水汽,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而一副锃亮的手铐已把自己的右手腕和那来人的左手腕牢牢地锁在了一起。
“罗队长?”年轻人在愣了片刻后,用诧异的语调报出了来者的名号。
而那假冒擦背师傅的中年男子正是罗飞,在成功锁住了对方之后,他的右手迅捷地一抖,将毛巾搭在了两人手腕相连处,正好能将那副手铐遮挡起来。
“不要有过大的动作,否则只会提前招来当地的警察。”罗飞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冲门外关注着他们的擦背师傅努了努嘴,然后他扯掉那条大浴巾,自己也走进了池子里,又道,“我们还有时间聊一聊。”
在最初的惊诧之后,年轻人又迅速恢复了平静,他甚至还冲着罗飞笑了笑:“这么巧吗?罗队长,你也到这里来度假?”
罗飞也笑了,他并肩坐在年轻人的身边,将那副手铐没入了水中,然后他反问了一句:“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文成宇,还是杜明强?”
门外擦背的师傅看着这两人亲密交谈的样子禁不住更加纳闷地摇了摇头。难道这两人本就是相识的朋友?那又何必让自己白挣这一百块钱呢?这世道可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而浴池中的年轻人此刻则侧过头看着罗飞,脸上写满了困惑和茫然:“你什么意思?”
罗飞眯着眼睛看着对方那副故作姿态的样子,像是在观赏着一副有趣的画面。片刻之后他带着些苦笑的表情说道:“你确实装得很像,即使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还是很难看出你就是被警方苦苦追寻的Eumenides。”
年轻人耸了耸肩膀:“我听不懂你的话。”
“我已经盯了你整整十天,从十二月一号专案组撤离的时候开始。你觉得还有必要在我面前隐瞒什么吗?”说到这里,罗飞轻轻地叹了一声,“我们现在赤条条地坦诚相对,周围也不会有其他人,请把所有的伪装都全部撕掉吧。”
这一次年轻人沉默了很久,他看着眼前缭绕的水雾,不知在想些什么。当他再次转头面对罗飞的时候,他终于放下了所有的戒备,而他浑身上下的气质也在瞬间有了根本的变化。
那个倨傲自赏、盲目狂妄的记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目光幽深、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敏锐气质的冷静杀手。
罗飞用带着极端复杂的心情注视着身边这个人的变化,他很难想象在同一个人身上居然能呈现出如此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难怪这家伙竟敢在专案组的眼皮底下潜伏这么久——看来他不仅是个顶尖的杀手,更是一个顶尖的演员。
“先告诉我吧——”恢复了本来面貌的“演员”此刻摇着头说道,“我的漏洞在哪里?”
“‘一·一二’血案的侦破。”罗飞亦不需要再隐瞒什么,“你并没有窃走档案馆里的资料,但却能作出如此精准的分析,所以你必然有其他的渠道可以探听到警方内部的信息。想到这一点之后,我就开始怀疑你了。因为我坚信我身边的同僚绝不可能出现‘内鬼’,他们只会在无意识的状况下被你利用。而在那段时期,能与专案组人员频繁接触的外人只有你一个。”
“嗯,我操之过急了,”年轻人遗憾地仰起头,“我该更沉稳一些的。”
“不过我并不能确定你具体是通过什么方法在窃取信息,所以我只能把专案组暂时解散,只有这样才能切断你的眼线而且又不引起你的警觉。”罗飞陈述的同时看着那年轻人,目光中带着些询问的意思。
年轻人便也坦然告诉对方:“你们抓我的第一天我借用了慕剑云的手机,趁着换手机卡的机会,我在内盒里装了一个微型窃听器。这个窃听器是手机专用的,可以通过手机电池进行供电。”
原来如此,罗飞点点头。慕剑云参与了和“一·一二”案件相关的所有的讨论,Eumenides从中获得的资料甚至超过了警方的档案记载。对方其实是站在了专案组的肩膀上,所以才能率先查出“一·一二”血案的真凶。想到这一层,罗飞禁不住露出无奈的苦笑。
“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走出了这步险招。”年轻人又解释道,“当时我急于想查清家父死亡的真相,而所有的线索又被你们牢牢地盯死了,我只有想办法借助你们的力量才能继续查下去。”
是的,潜入专案组内部,把专案组成员作为自己的眼线,这真是一个既安全又省力的两全之计。而对方能想到这样的方法,其实也是受到自己的某种提示呢。
“那次我们在网吧交锋的时候,我故意抛出网络记者甄如风,想用他来作为你的诱饵。于是你便将计就计,抢先一步杀死了那个记者,同时把警方的视线引诱到自己身上,以那个记者的身份被专案组抓住,借此就打入了警方内部。”罗飞指出了对方最初的谋划过程。
“哦?”年轻人挑了挑眉头,“我杀那个记者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如果你是Eumenides,那你就肯定不是什么‘甄如风’,因为那个记者对吴寅午的逼问完全不是Eumenides的处事风格,而且Eumenides也不会给自己下一份无法兑现的‘死亡通知单’。想到了这一点之后,我就开始认真思考那份通知单上被墨水掩盖的日期问题——”罗飞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又颇为自信地说道,“那应该是十一月一号才对吧?你利用人们的思维定势搞了个障眼法。当警方看到那份通知单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要在整个十一月份加强戒备,却忽略了此前已经过去,但同样属于十一月份的那几个小时。而你正是在那段时间内实施了对‘甄如风’的刺杀。”
年轻人略露出些欣赏的表情:“完全正确。”
于是罗飞又继续说道:“真正的‘甄如风’死于十一月一日,不过在那天全市并没有凶杀案发生,所以我就去查找当天的意外死亡记录。后来我查到了一个醉酒溺毙的男子,他的名字叫作童木林。在清查了他的经济往来和网络资料之后,我确信他才是那个无良的网络记者‘甄如风’。当然这些调查我都是让下属分局刑警队秘密进行的,所以你虽然对专案组进行了窃听,但对这些行动却一无所知。”
“你非常谨慎,而且也很有必要。”杜明强有些黯然地翻了翻眼睛,“童木林身上的确有很多线索,因为我杀他的时候实在太匆忙了——当时你们也正在全力寻找那个记者,我必须尽快完成顶替。所以我不可能清理掉童木林的所有信息,我只是提取了一些最关键的信息,用于伪装自己的身份。”
“就这样进入专案组的核心区域,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你就那么自信?警方不会看穿你的把戏?要知道,只要我们找到了童木林,你的真实身份就会暴露无遗的。”
“是的。”年轻人淡淡地回复道,“但你们并不会想到要去找童木林。如果我不是在逼出丁科的过程中着急了一些,恐怕你现在也没有怀疑到我吧?”
罗飞并不否认这一点:“嗯,你的确骗过了我。事实上,后来我对你产生怀疑还是得益于另一个人的提醒。”
“谁?”年轻人提问的同时已经想到了答案,“丁科?!”
罗飞点点头。
年轻人“嘿”了一声,无奈而又释然:“我在招惹他之前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我又不得不逼他出来——因为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弄清楚。”
罗飞很理解对方的话。如教父一般的恩师却是射杀自己生父的枪手,谁能容忍心中藏有如此巨大的问号呢?即使冒着粉身碎骨的风险,也一定要把这样的谜团彻底解开!
“找到了真正的‘甄如风’之后,我便更加确定你就是Eumenides。”罗飞又一次看向年轻人。后者淡淡一笑,不再否认自己的这个身份。
罗飞又道:“不过我还有两个问题现在也没有搞明白。”
年轻人默然看着罗飞,等待着对方的详述。
“首先是关于你的行动限制。你把自己交给警方,我们必然会对你进行二十四小时的守护,难道你已做好准备,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不进行任何自由的行动吗?”
“当然不能那么绝对,我是准备好后路的。你如果仔细搜查过我的卧室就会明白了。”
“有秘密的通道?”罗飞隐隐猜到了什么。
年轻人点点头:“我把隔壁的一居室也租下了。我的卧室里有个排风扇,从排风通道可以爬往隔壁的房间。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出去处理,我就会乔装打扮一番,然后从隔壁的那套房屋进出。当然,我肯定会选择柳松在客厅熟睡的时候去做这样的事情,而且我外出的时间不会太久。”
罗飞“哦”了一声,这样倒也说得通。因为他已经不止一次见识过对方乔装改扮的本领,不过有一点还是令人生疑。
“外围的便衣呢,他们对你的进出难道没有任何疑心吗?”
“我会避开他们的。”年轻人耸了耸肩膀,“你忘了吗?第一天晚上我就把所有的便衣都认了个遍。”
是的!罗飞恍然想起,在警方对杜明强进行看护的第一天晚上,后者就刻意挑起了与交通肇事者常凯之间的一场争端,表面上看起来他是要借警方之手给自己出一口气,真实的目的却是要认清警方布置的所有便衣。
确实是出色的谋划,大胆而又细致。罗飞暗暗赞叹,但这种情绪并未在脸上表现出来。随后他又皱起眉头道:“另外一个问题则是最让我困惑的——就是关于你的身份。很显然你并不叫杜明强,但是我不止一次核查过你的证件资料,却没有从中发现任何问题。你是通过什么方式把一个伪造的身份弄得如此逼真?”
杜明强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那并不是伪造的身份,那是真实的。”
罗飞眯起了眼睛:“可你真实的姓名明明叫作文成宇。”
“我既叫文成宇,也叫杜明强。我还有很多其他的名字,但我现在并不想告诉你。”杜明强郑重地说道,“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些名字后面的每一个身份,都是真实有效的。”
罗飞摇摇头,似乎愈发地难以理解。
年轻人便开始详细地解释这个问题:“从我十四岁的时候开始,老师便带着我走遍全国的各个省份。我们在街头寻找那些脱离家庭管教、十八岁左右的社会浪**少年,并选择其中条件合适的少年悄悄地处理掉,然后由我到对方家中盗取户口本,并顶替这个少年去办理身份证件,这样我就获得了他的身份——完全合法的身份。类似的身份我有十好几个,分布在各个不同的省市,而年龄的跨度从二十岁到三十岁不等,城市乡村,应有尽有,足以应付我日后的行动所需。”
罗飞听得心中一阵阵地发冷。十好几个这样的身份,也就意味着十好几个少年早已在无声无息中命丧黄泉。
“条件合适?怎么样叫作条件合适?”他用低沉的声音追问道。
“从未留下过任何社会记录,与家庭其他成员的联系越少越好,如果父母双亡,那就最合适不过——比如说我现在用的杜明强这个身份,即使你知道我是假冒的,你也无法找到任何证据。”说到这里,年轻人似乎看出罗飞心中的愤懑,便又特意补充道,“那些家伙虽然年纪不大,但每一个人都恶行累累,即便留在世上,也只能沦为社会的祸害。”
罗飞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知道对方的逻辑,而那逻辑正是他们之间无法调和的矛盾根源。
不过罗飞又借此想通了另一个问题:“难怪我们无法排查到你的受训记录,因为你有那么多的合法身份……”
“是的。”年轻人坦然承认,“我在不同的地点用不同的身份进行不同的训练。你们要从资料库中找到一个和我相吻合的人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是由十多个不同的‘人’组成,而每一个单一的‘我’都毫无特别之处。”
“你们准备了整整十八年,为了一个杀人的计划。”罗飞黯然感慨道,“难怪这个计划会如此地周密和可怕……”
“是的。非常充分的准备,包括资金、技能和心理准备。”
罗飞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不过他对其中的一个词倒很有兴趣:“说说资金吧,你们是怎么解决的?”袁志邦已经完全丧失了生活能力,他该如何去筹措Eumenides成长、培训以及日后行动所需要的大笔资金?
“这也太简单了吧?”年轻人似乎很奇怪罗飞怎么会问出这样无聊的问题来,他打了个比方,“比如我今天杀了陈天谯,如果不是被你铐住,那明天我的某个银行账户上便又会多出数百万元的资产。”
罗飞自嘲地笑笑,责怪自己怎么会忘记对方行事的逻辑:在Eumenides的眼里,任何“恶人”的财富都是理应被无偿剥夺的。
“好了,我已经回答了够多的问题。”年轻人此刻认真地看着罗飞的眼睛,“我希望你接下来也能坦诚地回答我心中的一些疑问。”
罗飞亦回视着对方,同样认真地点了点头。
年轻人提出了第一个问题:“既然丁震死后你就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你为什么没有抓我?”
罗飞很爽快地回答说:“因为我缺少足够的证据,而你却有着无懈可击的身份证明——同时我也不指望能通过审讯从你口中得到些什么。”
“那你后来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给我设局吗?为了获得你想要的证据?”
这次罗飞犹豫了一下,然后反问道:“你指哪些?”
“那次开会的时候,你把录音带和‘一三○’案件的资料交给我,你还对你的组员们说,希望通过心理引导中止Eumenides的杀戮——即使会因此而失去抓捕Eumenides的机会。”
“这些都是我真实的态度,我希望你能够就此收手。”罗飞先是确凿无疑地说出这句话,然后又稍微转变了口气,“但是我知道,通过‘杜明强’的生死来判断你的选择是毫无意义的,真正的生死标准应该落在陈天谯的身上。所以十一月份后来的等待确实是在做戏,真正的战斗从十二月一号才开始。从那天起,我就开始暗中盯着你了。”
“嘿。”年轻人干笑了一声,“你盯梢的技术很好,我一点都没有发现……”
罗飞自信地笑了笑,又继续说道:“我跟踪你的第一天晚上,看到你去找了那个女孩。当时我以为这案子真的结束了……”
年轻人听到这里时便闭上了眼睛,似乎想要隐藏住心中的某些情感。
“可第二天我就发现你又开始悄悄地追踪陈天谯,从A市一直追到了海口。我跟随着你的脚步,心中很难说出是什么样的滋味。我知道我终于可以抓住Eumenides,可这并不是我最想看到的结果。”罗飞情真意切地谆谆说道,最后他重重地长叹了一声,“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要做出那样的选择?”
年轻人仍然闭着眼睛,口中再次漫起苦涩的滋味,然后他反问道:“你又为什么要将录音带最后的内容抹去?”
罗飞转过头来,愕然愣了片刻后才道:“你听到了最后的内容?”
年轻人苦笑着点点头:“老师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当他发现我偷偷去看那女孩演出的时候,就已经算到了我今后的路程。所以他让那女孩把完整的录音带交给我——就在你第一天跟踪我的那个晚上。”
罗飞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胸口像窒息一般难受。他千筹万划,却疏漏了这个重要的关节:十八年前的那起劫持案,袁志邦显然是有能力复制现场录音的。而他既然料到警方会对文成宇展开心理攻势,又怎会忘掉把录音中的真相展示给那个孩子?
“你没有必要问我为什么会做那样的选择。”此时年轻人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转头看着罗飞,幽幽地说道,“你既然要抹去最后的真相,说明你非常清楚,我在那真相面前根本无从选择,对吗?”
罗飞舔了舔嘴唇,却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他的确抹去了录音中最后的一段真相,这是他和丁科共同的主意,因为他们都知道,那真相是任何人都无法忍受的。
罗飞与那年轻人相视无语,而录音中那段被抹去的部分此刻仿佛又在他们的耳边重新响起——
……
首先是孩子那声欢快的呼喊:“爸爸,我的生日蛋糕买到了吗?”
在几秒钟的寂静过后,文红兵沉着声音说道:“会买的……我一会儿就给你买。”
“你爸爸骗你的,他根本没有钱!他买不起生日蛋糕——”一个尖厉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文红兵的话,“你永远也吃不到生日蛋糕。”
孩子失望的哭声伴随着这尖厉刻薄的声音响了起来。
文红兵的怒火被瞬间点燃了,他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于是斥骂、厮打,夹杂着袁志邦焦急而又无奈的劝阻声,乱乱地响成了一片。
“砰!”枪声响起,结束了这混乱的一幕。然后便是袁志邦的怒斥声:“你有病吗?你刺激他干什么?!你看不见他身上绑着炸弹?!”
“怕什么?”被斥责的人却在阴恻恻地笑着,“一个假炸弹而已!”
“你说什么?!”袁志邦的声音极度地骇异。
随后便是丁科等人涌进现场的声音,至此那段录音才真正结束。
……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年轻人终于又再次开口:“没有纠缠成一团的因果,没有无奈,也没有茫然。一切都非常清晰,清晰得让我颤抖——因为那根本就是刻骨的仇恨,任何人都不得不报的仇恨。”
罗飞轻轻地叹了口气。即使是他这样开明的人此刻也不知该怎样去劝慰对方,因为那事实的真相确实和难辨因果的无奈毫无关系。袁志邦、文红兵,包括那个想吃蛋糕的孩子,他们都根本不用为那悲剧性的结局负责,所有的责任都如此清晰地指向唯一的始作俑者——陈天谯。
陈天谯早就知道文红兵携带的是一枚假炸弹,也许从文红兵闯入他家中的最初时刻便已知晓。但他却在一直配合着文红兵的演出,因为他还有更深的目的。
袁志邦对文红兵的劝慰险些破坏了陈天谯的计划,好在那个孩子的一句童言让他看到了转机。于是他开始用卑劣的语言去刺激文红兵心中最柔弱的部位,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因此而变得癫狂。
陈天谯成功了,袁志邦准确射出的那颗子弹给他的计划画上了完美的句号。追债者死在了他的面前,以后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享用那笔无人追讨的财产。
袁志邦和那个孩子都只是他在实施这个邪恶计划时用到的工具而已。
袁志邦是最早知道真相的人,可他却对陈天谯毫无办法。因为从法律上来说那个家伙并没有任何的罪责。
原本应该伸张正义的子弹却沦为了恶行实施时的道具。这个变化在十八年前击碎了袁志邦身为警察的信仰,他不再信奉任何规则,他从此只相信自己,立誓要用自己的力量来改造这个世界中存在的邪恶。
而十八年后的文成宇亦无法逃避自己宿命般的责任。因为他的生父是死于一场彻头彻尾的谋杀,无比邪恶却又绝对“合法”的谋杀。
“当我听完那卷录音带之后,我才彻底领悟到Eumenides存在的意义。而成为Eumenides,亦早在十八年前就已成为我无法逃避的宿命。”年轻人此刻又继续说道,“我要感谢老师,是他把陈天谯留给了我,作为我彷徨时指路的明灯。”
罗飞心中一动:是的。袁志邦一直掌握着陈天谯的去向却又一直没有动手,这样看来后者的确是袁志邦特意留给文成宇的指路人。他心中同时又涌起一股悲凉的无奈感觉,自己一度认为可以将文成宇拉离袁志邦控制的阵营,可谁知袁志邦早已做好了周密的安排,自己终究只是一条陪着Eumenides成长的鲇鱼。
不过不管怎样,这条鲇鱼总算是捕到了自己的猎物。想到这一层,罗飞的心态便略略轻松了一些,虽然这种轻松中难免会带着无尽的遗憾。
该说的话似乎都已说完,又相对沉默了良久之后,罗飞长长地吸了口气:“也许我该通知当地的警察过来了。”
“你没有带自己的人吗?”年轻人问道。
罗飞摇摇头:“之前我就说过了,我不确定你是从谁身上获得了警方的消息,所以我解散了专案组,一个人跟着你来到海口。当地的警方我也一直没有动用,因为我觉得在你这样的对手面前,还是我自己行动更加放心一些。”
“你的决定非常明智,”年轻人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如果你布置了其他的人马,那一定会被我发现的。可我确实没想到你居然会是独自一人。”
罗飞品出了对方话语中那种惺惺相惜的感慨。是的,这是高手之间的顶尖对决,其他角色的加入只会让这样的对决变得庸俗而乏味。他甚至忍不住暗暗假设,如果一直以来警方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那形势会不会更早出现转机?
这种想法或许有些独断和自大,与其说是在自诩,不如说是天蝎座强大的个人控制欲又在作怪吧?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当初不是慕剑云落入袁志邦的圈套,可能Eumenides在刺杀邓骅的时候就已经被罗飞擒获了呢。
罗飞对Eumenides则这样分析自己单独行动的效果:“以前警方虽然力量壮大,但我们在明处、你在暗处,这一明一暗造就了你的优势。而我查清了你的身份之后,主动解散专案组,使得我们之间的明暗发生了逆转——这就是我现在能把你铐在这里最根本的原因吧?”
年轻人点点头表示认可,然后他又转了话锋说道:“——不过你一个人的力量毕竟单薄,难怪你没有在我杀死陈天谯的现场抓我。”
“是的。我必须单独行动才能瞒过你的眼睛,但想要抓住你就很难了,所以我只有等待一个绝对的机会。就像现在这样——”罗飞晃了晃自己的左手腕,“当我们**裸地铐在一起的时候,谁也不可能再耍出任何花样。”
年轻人笑了笑,似乎是在赞叹于罗飞的严密和谨慎,又像是在感慨于自己的大意和无奈。
罗飞此刻则露出些犹豫的神色,似乎还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在这番**的境地下,他又确实没有必要隐瞒些什么。最终他还是把这些深藏在心底的话语抛了出来:“其实我一直一个人行动,除了怕惊动你之外,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哦?”年轻人好奇地看着对方。
“我也听过那卷录音带,”罗飞郑重其事地说道,“我觉得陈天谯‘故意杀人’的罪名是可以成立的。”
“你在放任我的行为?你希望我能够杀死陈天谯?”年轻人的眼角微微地弯起。
罗飞没有回答,表达出一种默认的态度。片刻后他又“嘿”地苦笑了一声,说道:“也许袁志邦至少有一句话是正确的:我们都有着相同的目的,但我们又处于截然不同的生死阵营。”
年轻人也释然一笑,似乎非常认同罗飞的描述。同时他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必须弄明白。
“既然你没有在现场抓住我,你现在又想用什么样的证据来指控我这个具有合法身份的人呢?”他看着对方专注地问道。
“想从你身上得到证据的确很难。”罗飞踌躇着说道,“你坐飞机前往海口的时候,我不敢和你乘坐同一趟航班,所以暂时失去了你的踪迹。不过我并不着急,一下飞机我就盯着了陈天谯——我知道你必然会来找他的。今天晚上,陈天谯来到大排档之后,我看到你的身影——虽然你当时进行了乔装打扮,戴了假发和胡须,看不清具体的面容,但我还是从身形动作判断出那个人就是你。你到大排档之后假冒服务生对陈天谯实施了刺杀。当时正是人来车往的高峰期,你完成杀戮后,很快就潜入人流,并沿着计划好的路线逃遁无踪。你的动作非常快,我甚至无法跟上你。等我再次在街头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去掉了伪装,恢复了本来的装扮,身上穿的衣服也都换掉了。”
年轻人似乎越听越有兴趣,他歪着脑袋再次问道:“既然如此的话,证据在哪里?”
“没有证据我是不会抓你的。”罗飞自信地笑了笑,“我拍到了一张照片。”
“杀人现场的照片吗?你怎么证明那个长发披肩、遮住半个脸庞,然后又满脸大胡子的人就是我?”
罗飞盯着年轻人看了片刻,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刚刚逃上马路的时候,一边跑一边摘掉了作案时戴的手套?这个时候正好有一辆尼桑轿车开过来,差一点儿撞到了你。你灵巧地躲开了,但同时你的一只手却下意识地在那辆轿车的前盖上撑了一下。”
“是的。”年轻人沉吟着点了点头,“我记得我用了中指,我用指尖撑住了尼桑车的前盖。”
罗飞又道:“我在高处拍到了这个瞬间的照片,那张照片能清晰地显示出你的手指触摸轿车的位置。”
年轻人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那你一定已经提取到了那个指纹,对吗?”他淡淡地问道,但目光却有些沉凝,似乎正在竭力思考着什么。
“不错。”罗飞并不避讳将自己的底牌亮给对方,“有了这个指纹,有了你触摸汽车的照片,再加上司机和现场目击者的证词,我想这已足够组成一条牢不可破的证据链。”
的确,如果这样的证据还不够充分的话,那世界上所有的凶犯都可以逍遥法外了。
不过年轻人此刻却偏偏还能笑得出来。
“罗队长,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时用的是哪只手?”他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罗飞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这个问题会有什么意义,不过他还是认真地回答说:“我可以非常确定地说,是左手。”
“那你真不应该只把我的右手铐起来。”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左手。然后就在罗飞的眼皮底下,他把中指最前端的关节送到了自己嘴里,牙关发力,狠狠地咬了下去。
“你干什么!”罗飞心中一沉,想要去阻止时却哪里还来得及?鲜血从年轻人的嘴角里流淌出来,而当他的左手离开嘴边的时候,那根手指的前端关节已经消失无踪,当然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能够坐实他凶手身份的那个指纹。
罗飞呆呆地愣住,眼看着鲜血从年轻人的断指中不断涌出,如密集的雨点般落在水池里,顷刻间便染红了一大片。
年轻人却像浑然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他将那节指尖咽进肚子里的时候,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我的名字叫杜明强,我只是一个网络记者。童木林是我的同事,我们共用一个网络账号‘甄如风’。我的确通过某种方法进入了专案组内部,并且在组员手机里安装了窃听器,可这么做都是为了满足我的职业需求,因为我是一个记者,我需要刺探那些最隐蔽的秘密——”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又变成了那种得意扬扬、目空一切的倨傲状态,然后他大声地宣布,“而我的目标,就是成为世界上最好的记者!”
罗飞无奈地看着对方,他想要苦笑,可却连一丁点儿的笑容也挤不出来。因为他知道对方此刻所说的全都是谎言,而自己却已失去了揭穿这些谎言的最关键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