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卫与唐氏兄弟的渊源不可谓不深,当年汪精卫任北伐军党代表,唐生智作为北伐军“正印先锋”,是汪精卫名副其实的下属,两人私交亦向来不错。汪精卫也曾担任黄埔军校党代表,与唐生明也就有了师生之缘。如今在这样一种情境下见面,汪精卫的态度显得格外亲热与随意。
汪精卫知道李士群先前与唐生明不熟,特别向李士群谈起过去与唐生智及唐生明的关系。当然,汪精卫谈得最多的还是他的“和平救国”。只是他这一番高谈阔论对唐生明来说,如听天书,甚至当汪精卫问起是否看过他的杰作——在河内发表的“艳电”时,唐生明都是一脸的懵懂。
若说唐生明不关心国事,显然不切实际,起码对汪精卫投敌他有着鲜明的认识,但像他这样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不可能关心汪精卫的投敌理论,也不会去看他的什么“艳电”。总之,一问三不知,让汪精卫大失所望。
戴笠一直担心这位公子哥儿酒后口无遮拦,闯下大祸,现在却是“三缄其口”,虽没有闯祸,汪精卫的不满却是写在脸上的。
汪精卫到底对唐生明不放心,在当晚的宴席上便开始向唐生明发难。而唐生明还真口无遮拦了一回,只不过不是酒后,而是“做贼心虚”,急不择言。这次,差一点就闯了大祸。
当晚宴会本是十分隆重的,除了昨天周佛海宴会上的那些人外,又来了褚民谊、林柏生、陈春圃等人和他们的老婆,一共有二十多人。
宴会之初,一切都还正常,宾主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气氛欢快热闹。汪精卫也十分高兴,一直和大家说说笑笑。可是在喝了几杯白兰地之后,他忽然带着几分醉意笑着对唐生明说:
“我得到报告,说你与戴笠的私交极好。你这次来南京,是不是打算杀我?”
汪精卫说话的声音虽然不高,语调也很平和,可是这用词太尖锐、太刺耳了。而且他是这群人中的“大哥大”,他说话的时候大家自然都要洗耳恭听。宴会上霎时一片死寂,个个脸上仿佛被风霜扫过,笑容一廓而空。
而汪精卫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脸上的笑容也变成了赫然震怒,用手拍着自己的胸膛,径直向唐生明走去。那架势,仿佛在说:你不是要杀我吗,来吧,朝这里开枪!
谁都没有料到,一向气度雍容、沉稳内敛的汪精卫,竟然会在这样一个场合如此直白地说出他的担忧。
那么,他直冲着唐生明走去到底要干什么?总不会把一个接风宴搞成鸿门宴吧?
显然,大家都在为唐生明捏着一把汗。
唐生明更是受了惊吓,一时呆若木鸡。也是“做贼心虚”,竟急不择言地大喊:
“杀鸡焉用牛刀!我一家大小都带来了,怎会干那种事?我是不怕死的人吗?”
这句“杀鸡焉用牛刀”,把坐在旁边的徐来吓得脸都变了色,叶蓬更是急得直拽唐生明的衣袖。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当唐生明意识到这个比喻不妥时,早已覆水难收了。
满座客人都感到了空前的紧张,齐刷刷地看着汪精卫。
还好,李士群很快站出来为唐生明解围:
“季澧兄的情况我都了解,他不是干那种事的人,也决不会干那种事。”
李士群这话说得没错,唐生明虽然毕业于军校,也一直任军职,可大盗不操戈,真让他杀人,他还真不是那块料。
这时唐生明也回过神来,赶紧自我表白:
“我和戴雨农是朋友不假,可我们在一起就是吃喝玩乐。像我这种人,什么都不想干,怎么可能跟着他去当特务!”
叶蓬与周佛海也赶忙跟着附和,说唐大少爷是什么身份地位,怎么可能屈就在戴笠手下当特务?说他根本不是当杀手的材料。
汪精卫这才有所缓颜,一脸的怒容随之消失,又换上一副微笑的面孔,对唐生明说:
“我当然不会相信那些话,所以才问你。因为我们关系不同,我信得过你,你不会做对我不利的事,你说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当然是这样!”唐生明已经平静下来,这时的回答信心十足。
一场突如其来的紧张局面总算平息下来。
但是过了汪精卫这一关,不等于汪精卫不再疑心,还有更难过的陈璧君那一关。第二天陈璧君便“传见”唐生明夫妇,那一番盘诘,仿佛要扒皮剔骨不看到他们的心决不罢休。好在两人都有了思想准备,总算经受住了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