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刘戈青,戴笠兴致盎然。
那是1935年秋季的一天,戴笠到上海公干,顺便去拜访拜把兄弟杨虎。适逢杨虎与姨太太陈华都不在家,戴笠原打算离去,不料,客厅里坐着的一个年轻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年轻人看上去二十三四岁,一副学生模样。
戴笠本人读书不多,对读过大学的人十分欣赏,只要有机会,巴不得都揽到自己身边。他坐下来,开始没完没了地问这问那。
这个青年就是刘戈青。
刘戈青是台湾云林县人,1911年生于福建厦门,1935年毕业于国立暨南大学(时在上海)。刘戈青的父亲在福建漳州购置的一块地里探出了锰矿,刘戈青约了八个同学准备成立一家矿业公司。杨虎是刘戈青的父执,在杨虎的帮助下,刘戈青在上海爱多亚路中汇大楼四层设立了筹备处。刘戈青此番前来,就是找杨虎商量筹建事宜的。
作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戴笠的刨根问底让刘戈青颇有些无奈。不料第二天,杨虎一个电话又把他叫到了杨公馆。这一次却不是和他谈矿业公司的事,恰恰相反,劝他放弃创办公司,参加“革命工作”。
刘戈青听得摸不着头脑,可不管什么工作,与他的追求风马牛不相及,他都不会考虑。
杨虎问:“你知道昨天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他问起来没完没了,哪有我问的机会。”
“他叫戴雨农,是委员长身边最得力的干部。”
“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也没在报纸上见过这个名字。”
“不是他无名,是他的名字不能上报纸,他做的就是无名英雄嘛。他很赏识你,参加他的团体,前途无量。”
杨虎的姨太太陈华也在旁边敲边鼓,说戴先生如何如何有能力,如何器重有文化的年轻人。夫妻俩这么一唱一和,任凭刘戈青有多么不情愿,反驳起来总有些力不从心,最后只好找借口说:
“我已经约了八个同学过来,正在上海办事处工作。我一个人走了,留下他们怎么办?”
“这好办,既然都是你同学,就带他们一起参加戴雨农的团体。”
杨虎对戴笠这个把兄弟了解得太透彻了,自然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才敢大包大揽。当然,对戴笠了如指掌的还有他的如夫人陈华。陈华说:
“九个名牌大学的高才生,同入幕府,不把他乐坏才怪呢!”
戴笠有没有乐坏这两口子都没看到,戴笠听到这个消息的兴奋劲,确是在这两口子的意料之中。戴笠在电话那头一连说了三个“好”:
“好,好,非常好!啸天兄,你给特务处又立一大功,当然,还有嫂夫人。”
随后,刘戈青和他的八位同学一同加入特务处,旋即被派到杭州警校参加特务工作训练班。培训结束后,刘戈青被分配到上海区从事行动工作。上海沦陷时,刘戈青主动要求潜伏上海,从事对日地下斗争。
在戴笠的印象中,刘戈青正直坦**,有勇有谋,也是一个为“革命”不要命的主儿。正如此后刘戈青接受任务时所说:“我留在上海就是准备随时成仁的。”
既是刘戈青,戴笠也就放心了。
但是戴笠并不知道,在王天木赴港的同时,刘戈青已奉王天木之命开始了制裁汉奸陈箓的准备工作。是王天木能掐会算还是急于打开局面?这要从王天木初到上海说起。
王天木说赵理君将上海区控制得铁板一块,其实并不尽然。但凡独当一面的大小头目,无论好坏,总是有拥护者有反对者。赵理君也不例外,尤其代理区长以来,霸气外露,难免会得罪一些人,比如上海区助理书记陈明楚。
陈明楚原名陈弟容,湖南长沙人,抗战爆发后从南京区调到上海,任上海区助理书记。陈明楚初来乍到,赵理君自然没把他放在眼里,特别在接替周伟龙任代理区长之后,更是颐指气使,每每对陈明楚大加斥责。陈明楚嘴上不说,心里窝了一肚子火。
王天木就任区长后,成为副区长的赵理君处处不予配合,王天木人地生疏,工作无从下手,到任好几个月打不开局面。赵理君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让他知难而退。但王天木既主动要求到上海,就不会轻易打退堂鼓。相对赵理君来说,王天木毕竟是混迹江湖的老狐狸,斗心眼玩伎俩远在赵理君之上。表面上不与争锋,背后加紧了寻找突破口。
就是在这个时候,不得志的陈明楚看准了正副区长的明争暗斗,抓住这个攀附高枝的好机会,与王天木一拍即合。
王天木知道,要想打开局面,赢得众人信任,唯有干一两件漂亮的锄奸案!他本人枉居军统“三大杀手”之首,并无执行暗杀的能力,只有找陈明楚介绍一两位有能力又能拉过来的行动人员。
陈明楚推荐的就是刘戈青。
刘戈青从杭训班毕业后分到上海区,一直从事行动工作,为人光明磊落,成绩有目共睹。但这些普通行动人员的成绩,都被赵理君记到了他个人的功劳簿上。
听了陈明楚的介绍,王天木亲自去第一行动大队会见刘戈青,没想到陈明楚口中坚毅果敢胆大心细的“杀手”竟是一个白面书生!经过一番交谈,王天木十分满意,认为这个名牌大学毕业生果然有胆有识。随后,王天木多次亲自约见刘戈青。
刘戈青经历了王新衡、梁干乔、周伟龙三任区长,没有哪一个像王天木这样一竿子插到底,亲自下到基层,也没有哪个像王天木这样“平易近人”。
王天木的约见地点也是别出一格:既不是区总部也不是行动一大队的任何办公地点,而是舞厅和妓院。每每到幺二堂子,总会叫上色艺俱佳的姑娘作陪,让从未涉足过此等场所的刘戈青十分尴尬。但这是王天木的拿手好戏,几年前被卷进“箱尸案”,就是他带着天津站的得力干将沉湎于北京八大胡同惹的祸;陈恭澍的嫖赌陋习,也是这样被他带出来的。只要到了这种场合,他就会自由自在,挥洒自如,把个拘谨的上下级关系搞得像无话不谈的哥们儿。
很快,刘戈青就成了王天木的心腹干将。
在接到戴笠到港述职的电令后,王天木知道到任几个月无所动作,实在不好交代,特地将刘戈青找来,心情沉重地说:
“老弟,我要走了,老板通知我去香港述职。恐怕此去凶多吉少,说不定从此一别,今生再也见不到了。”
“不会这么严重吧?”刘戈青不以为然。
“你不知道赵理君背后是怎么败坏我的,他就是想把我挤走,他来坐这把交椅。我在他的挤对下,好几个月也没干出点动静,还不??等着任人宰割。”
刘戈青不知王天木唱的是“苦情戏”,立刻说:
“不就是要点动静吗?我去干点有动静的,给你壮壮行色,见了老板也好交代。”
王天木一听心里乐了,为了尽快促使刘戈青行动,又绕了一个大弯子说:
“老弟,你要知道,你过去做的许多工作,赵理君都没有向上面汇报,都成了他个人的功劳。现在,你一定要做出个样子给他看看,给咱们兄弟争回这口气!”
赵理君把他人功劳记在自己名下,刘戈青何尝不知?但他不予计较,他主动要求留在沦陷区,并不是为了个人名利,而是为了有机会杀敌,报仇雪恨。
刘戈青的祖辈世代生活在台湾云林县。甲午战争失败后,日本人侵占台湾,刘戈青的父亲刘汉臣(原名刘建寅)与乡民奋起反抗,在士林杀死六名日本警官,他本人被刺六刀,九死一生,为躲避日本人的追捕,逃到漳州、厦门一带,后来在漳州娶妻生子。从刘戈青记事起,父亲就常常告诫他,勿忘国恨家仇。所以对抗日锄奸,他从来不带含糊的。
为了让王天木放心去述职,刘戈青表示:
“好,那就干出个样子来,先从哪里下手?”
王天木见火候已到,立即下达了对陈箓的制裁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