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远古真君子(1 / 1)

我要求长须和小厮回去做我们的内应,长须和小厮答应了。只要能够让他们活命,他们什么要求都会答应。我说:“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但是,你们那边一旦有什么行动,必须提前告知我们。”

长须问我:“真的现在就可以走?”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泪花。

我说:“是的。”

长须拉着小厮。一步一步小心走到了村公所的门口,看到我和胖大和尚交谈,没有留意他们,这才试探性地向村公所外走了几步。迈出了几步后,他们站在齐膝深的雪堆里,犹犹豫豫地回头看着我们,看到我们还在交谈,又向前走了几步。雪花落在村公所的墙壁上,又被风吹到了门前,所以,门前的积雪特别厚。

长须和小厮背对着我们走出了几步后,胖大和尚咳嗽了一声,长须和小厮赶紧回头走了一步,啊呀呀叫喊着。脸上是失魂落魄的表情。我和胖大和尚都感觉好笑,但故意不看他们。

长须又向前走了一步,突然对着我们喊道:“我有事情要反映。”

我一惊,看着他问道:“什么事情?”

长须说:“黄脸汉子身上有枪,你们小心点。”长须说完后,脸上带着邀请受赏的谄媚笑容。

我摆摆手说:“你走吧,知道了。”

长须拉着小厮,踩着积雪,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门外的村道上,村道上积雪较薄,他们开始惊慌逃窜。我站在村公所的门里,听到远处传来他们摔倒的声音。

我们走向公爹家的时候,雪花又开始飘落。漫天的雪花像漫天的萤火虫一样四处飞舞,又像漫天的蒲公英一样飘飘****,这种天气。我们无法上路,也无法渡河。我心中牵挂着豹子他们,我不知道他们在黄河岸边和铁栓走散了,现在去了哪里。

刚刚走到公爹家门口,突然看到院子里站满了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拉着胖大和尚挤进了院门。

当院的雪地中,跪倒了一个年轻人,他边哭喊着说自己不是人,边自己抽着自己的耳光。两边的房檐下站满了人,就连院门后的那棵高大的桑葚树的树杈上,也坐着几个看稀奇的孩子。厅堂的大门敞开着,我看到公爹坐在太师椅上,呼噜噜抽着水烟。

我的身边站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汉,他穿着黑色粗布棉袄,没有系纽襻。棉袄的两个下襟交叉折叠着,用一根绳子绑着。他袖着双手,脸上带着看热闹的急切的神情。

我问这个老汉:“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汉扭过头看着我,他说:“你还不知道?”他的两颊是地瓜皮那样的红色,还有几条青色的血管凸出来。

我摇摇头,老汉就开始向我绘声绘色地讲述:

就在我们去村公所的时候,公爹也出门了,他去了三里外的集市上。这天是过集的日子,十天一集。尽管天上飘着雪花,但仍有四邻八乡的农夫赶往集市。再过几天就是腊八节了。农夫们需要在这天祭祀祖先神灵,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然后全家一起吃一锅腊八面。腊八面,在关中一带。就是把面条切成菱形,和冬天储存的红萝卜、大白菜一起煮食。

集市上有一个卖席子的小伙子,把席子卷起来,竖放在街边。公爹这天穿着肥厚的棉衣,走过席子边的时候,人群拥挤,他的棉衣刮倒了席子,他自己也摔倒了。卖席子的小伙子打了公爹两个耳光,骂他瞎了眼睛。公爹爬起身,一句话不说,拍拍身上的积雪,就离开了。

公爹离开后,旁边一个老汉对小伙子说:“你娃闯了大祸了。”

小伙子问:“我闯什么祸了?”

老汉说:“你知道你刚才打的是谁?他爹在西安当官,他一张二指宽的纸条,就要了你娃的命。”

小伙子一听,吓坏了,想要追上公爹赔罪,可是公爹已经淹没在了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小伙子魂不守舍,惶惶不安。这时候,有一个中年人,买了小伙子所有的席子。小伙子想着这个人可能是学堂里的教工,当时也没有多想,他装好钱,就四处打听公爹家在哪里,后来,他终于打听到了,就登门赔罪,跪在雪地里,不敢起身。

可是,坐在厅堂里的公爹却说:“你认错人了,我今天没有出门,何来你殴打于我?”

小伙子听到这样说,越发恐惧,他担心公爹不会放过他,他会遭受更大的惩罚,就跪在地上浑身颤抖,泣不成声。

可是,公爹依然说他今天没有出门,小伙子认错了人。旁边有人就撺掇:“你娃这回死定了,你也不看看是谁,就敢用你的狗爪子去打。”小伙子赶紧自个抽打自个的耳光,祈求公爹原谅。

小伙子哭了一通,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要扶着他起身,这个人就是全部买了自己席子的那个中年人。围观的人告诉他,这个人是公爹的侄儿。公爹看到他大雪天的蹲在街边卖席子,衣着单薄,冻得瑟瑟发抖,就让侄儿买走他所有的席子。小伙子悔恨交加,痛苦不堪。

围观的人称赞说,公爹这是以德报怨,只有圣人才会这样做事。

黄昏来临后,小伙子才抽抽搭搭得离开了。临离开前,他跪倒在公爹的房门前哭喊:“爷爷,我以后就是您的奴才,就是您的牛马,我一辈子都不忘您的大恩大德。我这条命就是您的,您什么时候想要,就什么时候拿去。”

直到这时候,我们才知道公爹家庭的显赫背景。

回到房间里,我们坐在杌子上,尽管已是夜晚,但是窗外积雪深厚,雪光映照着房间,让房间的一切都变得明亮清晰。瞎子坐在椅子上,问我们:“你们去了哪里?这么长时间也没回来,我担心那些人找到你们,为难你们。”

我说:“我巴不得他们来找我,即使他们不找我,我也会找他们的。”

躺在炕上的铁栓说:“我们人少,他们人多,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挥舞着手臂说:“等到我们的人来了,就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瞎子在墙角摇摇头,他嘲笑地说:“呆狗说胡话了,你哪里还有人?”

我说:“我有关西帮,我是关西帮的帮主。”我转头问铁栓:“你在西安有没有熟人?你的鹰隼有没有去过西安?”

瞎子说:“有的,西安有我们一个分舵,分舵主住在回民街,你可知道这条街?”

我点点头说:“知道。”那时候,我和神行太保、三师叔曾经在这条回民街吃过牛肉煮馍和羊肉泡馍,这条街我再也熟悉不过了。我急切地对铁栓说:“我现在就写一封信,让鹰隼送给分舵主,分舵主转交给我的关西帮。”

铁栓一声长长的唿哨声响起,声音像铁丝一样直冲夜空,穿透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消失在了昏暗的云朵之上。过了一会儿,窗外就响起了尖利的鸣叫,我们扭头望去,看到屋檐下落下了那只鹰隼,它炯炯的眼睛,像两只跃跃欲试的活物。

借助着明亮的雪光,我匆匆写好一张纸条,交给铁栓,铁栓卷成细长条,塞在鹰隼腿脚上的小竹管里。然后,他轻抚着鹰隼,嘴里念念有词,我们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我看到鹰隼振动着翅膀,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铁栓一松手,鹰隼破窗而飞,很快消失在了飘满雪花的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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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里亮起了灯光,糊着一层白色窗户纸的窗棂上映照着公爹巨大的身影。胖大和尚望着公爹,说:“家境显赫,却躬耕陇亩;受人欺凌,却以德报怨,真远古君子也。”

我说:“我小时候,见过这样一件事情。集市上有一个卖菜人,担子碰到了一个小伙,小伙踢了卖菜人一脚,卖菜人让在一起,赔礼道歉。小伙子离开后,有人就问,你手持扁担,他赤手空拳,为什么还要受他凌辱?卖菜人说:他踢我一脚,我若还手打他一扁担,肯定会打伤他,打伤了他,我就要吃官司,我吃了官司,我家的菜就没有卖了,菜没人卖了,我老婆娃娃就要挨饿。既然这样,我何必还手打他?”

胖大和尚赞叹地说:“这个卖菜人肯定不是一般人。”

我说:“他以前做过什么我不清楚,我只记得他经常读书。读书人和不读书的人,差别太大了。”

胖大和尚说:“我们老家也有一个人,和这个卖菜人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