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拿出一把银元,塞给三师叔。三师叔没有拒绝。他走出这户人家的时候,突然平生第一次有了罪恶感:要把人家日了。还要人家的银元,这是不是男人干的事情?然而,来自身体的欲望很快就压住了那种罪恶感,三师叔只想不顾一切地把她压在身下。男人都是动物。
三师叔在晋中街头游**到了黄昏,用女人送给他的钱肥吃海喝,天色渐渐暗下来,三师叔打着饱嗝走进了那个女人家黑漆漆的大门。大门虚掩着,门铃声引出了房间里的女人,
女人满脸忧伤,将三师叔引到了房间里。房间里点着罩子灯。在那时候的小县城里,罩子灯是一件稀罕物,也是一种奢侈品,只有有钱人家才会有。罩子灯的亮光把房间照得纤毫毕现,也照着面前的这个女人更加妩媚。民间说,灯下看女人,越看越漂亮。
尽管三师叔心中欲火升腾,但是他不急,馍在锅里,不着急揭锅这一会,如果着急揭锅,那么就放了气,成了生面馒头。农村蒸过馒头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馒头终归是你的,这个女人终归是三师叔的,三师叔丝毫也不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三师叔说:“你家男人在外营生。生意很不好,还有性命之忧,关键的原因是,你的阴气太重了,压制了你男人的阳气。你们夫妻结婚时间不长,感情很好。”
女人满脸悲戚地点点头。
三师叔明白,察言观色是算命先生的第一课。中医讲究望闻问切,算命先生也讲究望闻问切。望就是察言观色,从一个人的气质面貌上,就能够判断出她的身体状况,也能够判断出她的心理状况。相术秘笈中说:八问七,喜者欲凭七贵,怨者实为七愁。七问八,非八有事,必然子息艰难。士子问前途,生孙为近古。能做算命先生的人,都是心理学大师,他猜测人的心理,都能够猜个八九不离十。如果是女人来算丈夫的情况,她喜形于色,一定是丈夫最近升官发财了;如果她愁容满面,那么一定是丈夫最近丢官舍财了。男人来算老婆的情况,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老婆红杏出墙,一种是老婆不生娃娃。事实上,每个来算命的人都是这样的,不外乎想问三种情况:官运、财运、男女之间的那点事情。三师叔久历江湖,早就是江湖大佬级的人物,他对这个女人说她男人在外遭了霉运,这个女人满脸忧伤,三师叔就知道了如何把这个女人引上床榻。
三师叔声音柔和地说:“想要你的男人此后顺风顺水,就一定要去掉你身上的阴气。”
女人问道:“如何去掉?”
三师叔背着手臂,慢悠悠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振振有词地说:“这座院宅阴气太重,百年前是一座女眷们居住的地方。那户人家生了多个女娃,但只有一个男娃,从那时候开始,这座院子里的男人就诸事不顺。今晚我要替你家去掉阴气,街巷人来人往,其中不乏女人,阴气从门洞畅通直入,与院内阴气交汇,会让你家男人霉运连连,请赶快关上院门。”
女人的神智已经开始模糊了,他对三师叔言听计从,主动走过去关闭了院门,还把顶门杠顶在了门闩下。
三师叔让女人走进房间,平躺在**,吹灭罩子灯,一缕月光从顶窗直泻而下,落在炕边,像一面瀑布一样。三师叔对女人说:“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也不要动,也不要叫,更不能睁开眼睛,你一定要配合我,你想着你在天空中飞,飞得很高很高。你的阴气和院子里的阴气,也会飞得很高很高。”
女人嗯地答应了一声。
三师叔的手臂悬空,在女人身上一尺远的上方抹来抹去,就像擦洗桌子一样。他的嘴里发出梦呓一样舒缓的声音。这种声音在这个静静的月夜听起来异常诡异,像一只夜鸟张开黑色的翅膀在朦胧的月光下缓缓掠过,像一缕清风吹拂过羚羊站立的山岗。女人像被催眠一样呼吸平稳,无知无觉,最后,响起了绵长的鼾声。
三师叔所采用的,其实就是现在的催眠术,但是那时候的人不知道催眠术,他们那这种方式叫做摄魂术。人无魂,又何从摄?有人认为,过去的摄魂术,其实就是催眠术。
女人睡着了,睡得很沉很沉,三师叔停止了念念有词,他的手臂也从女人身体上方落下来,落在了女人的腋下……
三师叔爬上了女人的炕棱板,他的双手如水,缓缓地流过女人的身体……三师叔一生阅女无数,他像风中的蒲公英一样,把自己的种子撒在天涯海角,撒在每一个他经过的地方……女人是一架古筝,只有像三师叔这样的大师才能够弹奏出高山流水。
那个女人和三师叔此前看上的每一个女人一样,她没有任何反抗,她像一条鱼一样,畅快地游**在大海中,大海漫漫无边,彼岸遥遥无期,三师叔是那面鼓满海风的船帆。明月照大江,海天一色……
突然,院门外传来了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和喊声。
敲门声惊醒了女人,也惊醒了三师叔。女人翻身坐起,一把抓住了三师叔的头发,她问:“你是谁?你是谁?”
三师叔还没有回答,女人突然发出了惊叫声,像突然被蛇蝎咬了一口一样。声音像利剑一样劈开了夜色,让听到的每个人都异常惊悸。女人从天堂落到了地面,三师叔也从幸福的峰巅跌落了波谷。贞贞向弟。
女人终于知道了,爬在自己身上的这个男人,不是自己的男人,自己的男人此刻正在敲门。
女人惊叫声过后,院门外传来了回应声。两个男人翻墙进来。街巷尽头,有打着灯笼巡夜的人急急忙忙赶过来。
三师叔的衣服还没有穿好,就被人捉住了。干了一辈子偷鸡摸狗勾当的三师叔,第一次阴沟里翻了船。
房间里的罩子灯点亮了,院子里的火把点燃了,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满面惊恐的三师叔,也照亮了每一张愤怒的面孔。三师叔无处遁逃。
那天晚上,他们对三师叔拳打脚踢,那家男人还不解恨,就操起放在房檐前的锄头,一锄下去,三师叔胳臂断了,他也昏迷了过去。他们把三师叔丢在了荒山野沟里,让野狗和野狼拉走。
可是,三师叔运气很好,天亮的时候,一位采药的老人经过了这里,看到已经昏死过去的三师叔,将他背到了山洞里,救活了他。
但是,三师叔丢掉了一只胳膊,那只被打断了骨头的胳膊,再也没有接上。
伤好后,三师叔继续南下,他要找到我。他说,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剩下了我这一个亲人,他一定要找到我。
渡过黄河,他找到了总瓢把子,总瓢把子说我在西安,他又来到西安。那时候,已经是冬天。
在西安,为了不引起人们的关注,他穿着臃肿的棉衣,所以,精明如菩提这样的人,也没有看出来他失去了一只胳膊。他对菩提说,他会在吴起庙等我,因为他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来到教堂,所以只好让我去吴起庙等他。可是,分不清吴起和白起的菩提,给我说三师叔在白起庙等我。我去了白起庙,没有等到三师叔,却等到了一伙日本特务和汉奸。
吴起和白起不一样。吴起是战国时期的魏国人,一路向西进攻,打得秦国毫无还手之力。白起是战国时期的秦国人,一路向东进攻,打得当时的六国闻风丧胆。他们不是同时期的人。
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三师叔,原来他一直在西安东门外的吴起庙等我,而我一直去西安南门外的白起庙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