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说,他们已經侦察到,河防图就藏在警备旅机要室里。
我和大少爷都不约而同地望着络腮胡子。络缌胡子脸上写满了尴尬和惊讶。看来,日本特务所言不虚,他们也真是厉害,怎么就能够知道河防图藏在这麽隐秘的地方。
我们走出了房间,日本特务终于支撑不住了,倒在**呼呼大睡。那名年轻的军官照着日本特务的脚腕踢了几脚,日本特务把脚放在了床边,继续沉睡。
回到了警备旅旅部,我們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络腮胡子说:“这些日本人真是有能耐。河防图就是藏在机要室里,他们怎么就会知道?”
大少爷沉吟着說:“估计是有内鬼。内鬼把藏河防图的地点告诉了日本人,只是他们现在还没有动手。因为距离二月十五還有一段时间,他们不愿意打草驚蛇。被我们提前发觉。”
络腮胡子惊讶地问:“谁是内鬼?”
大少爷说:“我刚才问过了,他也说不上来。特务都是单线联系,和内线联系的,不是他。”
络腮胡子吐着舌头说:“我出生入死二十年,只会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拼杀,不知道情报工作里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看来,情报要赶紧转移了,免得落入日本人手中。”
他们谈论的时候,我一言不发,我想起了一条妙计,这条妙计在兵法上叫做将计就计。
我对络腮胡子说:“日本人给我们设套,我们也给他们设套。”
络腮胡子和大少爷都兴趣盎然地望着我,问道:“怎么设套?”
我笑着说:“玩个狸猫换太子,把真情报取出来,放上假情报。让日本人偷了去。”
大少爷恍然大悟说:“对呀,把日本特务钓出来。”
络腮胡子说:“把这伙日本特务一网打尽了,就知道了谁是内鬼。”
我说:“重要的还不在这里,重要的是,日军的炮兵阵地就全部被摧毁了。”呆肝扔技。
络腮胡子大叫一声,将我抱在怀中,我感觉到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成熟男人的气息,他胸前的肌肉像石块一样,他的胡须像尖刺一样。络腮胡子将我抱在怀中,又放开了手,他对着我狠狠地打了一拳,他说:“狗日的呆狗,你咋个变得这么鬼精明。”
络腮胡子和我都知道了如何用假情报摧毁日军的炮兵阵地,只有大少爷不懂。络腮胡子是军人。我是曾经的军人,只有大少爷不是军人,他不知道大炮发射的特点,也不知道大炮的弊端。大炮是一把双刃剑,它在炮击对方后。也暴露了自己的方位。如果一击不中,对方还击,自己就被置于危险的境地。
我们把假情报放在警备旅机要室,故意让日本特务偷走。日本特务偷走后,肯定会在二月十五月圆之夜来到山顶上的白起庙旁,埋在塔松松尖阴影所指的地方。从黄河东岸赶来的日本特务取走假河防图,我们故意放走他,然后收网,将留在西安的日本特务一网打尽。从这些日本特务的嘴里,就能够得知内线是谁。
逃走的日本特务将假情报送到了黄河东岸,日军炮兵部队肯定会对黄河西岸的中国炮兵部队进行炮击,尤其是那几门三十二倍十五榴,日军做梦都想摧毁这几座威力无穷的超级大炮。然而,日军的炮兵部队只要发射炮弹,那么他们立即暴露了大炮所在的位置,中国的三十二倍十五榴跟进还击,就能够轻易摧毁日军的炮兵阵地。
这是一个连环计。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一道黑影潜入了警备旅机要室,顺利偷走了假河防图。
第二天,日本特务悄悄来到白起庙,放好了假河防图,而在他下山的路上,被埋伏在树林中的警备旅抓获。
二月十五那天,天刚亮,我和大少爷走上了通往秦岭山的小路上,我的身上装着一把驳壳枪。在我们身后几里远的地方,警备旅的便衣悄悄地跟上来。
就在今天晚上,会有人取走假河防图。
一切都按照我们预想的在进行。
那天是花朝节,郊外的道路上行人不断,都去城外观赏花朵。在北方民间,每年农历二月十五被称为百花的生日,也就是花朝节。在这一天,人们都会走到户外,观赏春天的景色,俗称“踏青”。高高的天空中,有几只风筝在飘飘摇摇,地上的孩子奔跑着,追赶着,欢声笑语,不绝如缕。几片白云漂浮在清澈湛蓝的天空中,像轻纱,又像棉絮。一群燕子轻快地飞过去,落下一地细碎的鸣叫。迎面吹来的风,已经有些暖意,空气中氤氲着新翻泥土的芳香。
越往秦岭山中走,行人越稀少,走到午后的时候,整座山中只看到我们两个人。我们坐在半山腰的一块大石头上,解开了纽襻,任早春和煦的阳光,照着我们已经汗湿了的前胸后背。
大少爷问:“呆狗,你渴不渴?”
我舔着干裂的嘴唇说:“渴,咋能不渴呢?”
大少爷说:“我也很渴,可这里连一眼山泉也没有,咋办么?”
突然,我看到远处的山坡下有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身影在晃动,那是一个女人,她的肩上挑着一副担子。
我惊喜地对大少爷说:“你看,你看,山坡下有人来了。”
大少爷也看到了那个女人,他说:“女人是挑着水啊,我们有水喝了。”
我们沿着山坡跑向那个女人,细小的石子在我们的脚下一路哗啦啦地滚到了坡下,那个女人看到我们,一脸惊慌。大少爷说:“婶子,婶子,我想喝口水。”
那个女人头发蓬乱,满脸汗污,穿着臃肿的棉衣棉裤,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她可能20岁,也可能40岁。
女人把肩上的担子放在地上,用漂在水面上的铜瓢舀了半瓢水,递给了大少爷。大少爷双手接过铜瓢,低头就喝。女人从地上抓了一把荒草,丢在了铜瓢里。
大少爷面露尴尬,他想放下铜瓢,可是难耐焦渴,还是端起铜瓢,吹动着漂在水面上的荒草,慢慢喝了下去。
我知道女人这样做,带有明显的侮辱意味,他把大少爷当成了牲口,因为只有牲口才吃草料。可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侮辱大少爷。大少爷是多好的一个人啊。
大少爷喝饱后,把铜瓢递给我,铜瓢里还有水。我知道山里人吃水不易,就吹着草屑,将铜瓢里剩下的水喝完了。
女人看到我们喝完了水,脸上带着很轻松很快乐的表情,她将铜瓢放在水桶里,挑着担子,继续向山上走去。被无数代人的肩膀磨得油光铮亮的扁担,在她的肩头颤颤巍巍,咯吱作响。
我问大少爷:“这个女人,你认识吗?”
大少爷摇摇头,说:“不认识。你认识吗?”
我也摇摇头。
大少爷说:“看到她给我们喝的水里丢荒草,我还以为你认识她呢。”
我也感到很纳闷,我们两个人都不认识她,她为什么要如此侮辱我们?而看着我们喝完了铜瓢里的水,她为什么脸上又喜滋滋的?
大少爷突然问:“你肚子有什么感觉?”
我说:“没有。”
大少爷说:“我也没有。”
我说:“不管那么多了,我们去白起庙吧。今晚上的事情要紧。”
春天悄悄来到了秦岭山中,远处的山岗披上了一层翠绿,近处的树枝已经开始吐绿,白起庙庙顶的屋瓦间,也有了一层茸茸的绿色,那是一个冬天藏在苔藓下的小草,开始苏醒了。
我们藏身在距离白起庙几十丈外的一大块石头后,等着夜晚来临。
黄昏刚刚到来,月亮就升上来了,月亮浑圆透亮,照彻天宇,让人心中莫名就会升起一种庄严和神圣的感觉。望着月亮,我突然想起了天各一方的燕子和丽玛,她们此刻在哪里,她们会不会也像我一样望着月亮。如果月亮会说话该有多好,我只需问问它,就知道了燕子和丽玛的下落。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大少爷突然用手肘碰碰我,说:“来了。”
月光照耀四周如同白昼,我顺着大少爷的眼神望去,看到山下的路上走上来了一个人。他像条狐狸一样机敏,走走停停,还要爬在地上,用耳朵贴近地面凝听。他觉得没有什么动静了,这才走进了白起庙中。
夜半来临,塔松松尖的阴影,指向了白起庙的庙顶。我突然明白,那份被我偷出的日本特务的电报中,为什么会有那样一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