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要去妓院了。
但是,妓院是四害开设的,四害肯定会经常去妓院。那一次,柴胡带着我们去和四害那帮人对峙的时候,我们都见到过四害。但是,四害会不会留意到我们?
那次,我和四害手下的第一高手大牛对峙,用皮带抽得大牛满脸是血。我抽打大牛的时候,是当着四害和他手下所有人的面;而白头翁救治大牛的时候,也是当着大牛和他手下所有人的面。纵然四害忘记了我和白头翁,但是大牛和四害手下的那些人应该还能够记得。
我们如果贸然闯进四害开设的妓院,估计只会自投罗网。
怎么办?
我把我的疑惑告诉了白头翁,白头翁说:“这没有什么难的。中国古代有一种古老的学问,叫做易容术,就是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但是,在中国民间,把易容术传说得神乎其神,其实没有那么神秘。真正的易容术,就是通过药物来改变一个人的皮肤颜色、声音、牙齿等等,让熟悉的人无法认出。但是,如果亲近的人仔细观看,还是能够认出来的。四害和他的手下只和我们见过一面,我可以通过易容术,让他无法辨认出来。”
我说:“四害上次差点认出了我,保长已经认出了我,我现在怎么易容?我要是易容了,四害认不出我,但是保长也认不出我了。”
白头翁说:“你以后就做一个影子吧。”
白头翁离开了,我不知道他说的影子是指什么。
月亮升上来,照得寺庙里的一切都影影绰绰。月光照在佛像上,让房间里凭空增添了一股萧杀恐怖的气氛。
白头翁说,让我做一个影子。影子是什么?他一定是有所指的。
不知道白头翁去了哪里,还没有回来。赛哥困了,就早早躺下了,接着就拉起了轻轻的鼾声。我睡不着,我心想这是可以打入保长和四害内部的一个好机会,可是我又担心我们会被他们识破。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看到从寺庙外走进了一个人,长衫披覆,风尘仆仆,留着短短的头发。
寺庙早就废弃了,罕有人迹,而现在突然有人走进来,让我感到很吃惊。
我问:“你是谁?你找谁?”
那个人不说话。
我的眼睛向两边张望,寻找着可以用来防身的东西。赛哥也看到了这个神秘的人,他从稻草上爬起来,和我一样紧张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我又问:“你是谁?”
那个人说话了,声音有些嘶哑,他问道:“呆狗在不在这里?”
我不知道他是谁,不敢说自己就是呆狗,我说:“你找呆狗干什么?”
那个人说:“呆狗这小子,到处留情,自己有老婆,还把我家冬梅骗来了,我找他算账。”
啊呀,他是冬梅他爹啊。可是,声音和体型都不像。他到底是谁,我感到有一股恐惧,从脚底升起来。
那个人指着我,说道:“我看你就是呆狗,你做贼心虚,不敢承认。过来,走近点,让我看看。”
我不由自主地走近了两步,能够更清楚地看到他了,我看到他的脸上光秃秃地,顶多也就四十多岁。如果他只是为了冬梅而来,那倒不要紧;如果他还有别的意图,想要加害我,我就先一拳打倒他。
我满怀戒备地走到他的跟前,他招招手说:“你们两个都过来,看看我是谁。”然后,他转过身去,面对着月光。
我仔细一看,才恍然大悟,他居然是白头翁。可是,他的胡子剪掉了,头发剪断了,还染成了黑色,脸上的皮肤也收紧了,连说话的声音都改变了。
我惊问道:“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白头翁自信地说:“你看看,这就是易容术,连你们都差点骗过了,四害和他手下那些人,就更不认识我了。”
我问:“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白头翁说:“我搞了一辈子药物,啥药性都懂,刚才我去了一趟药铺。有的药会让皮肤收紧的,但不会很长时间,顶多也就是几个时辰;有的药会让人声音变嘶哑,甚至不能发声;有的药物会把头发染成黑色。我拿到这些药物,先去了一趟剃头铺,刮净了胡子,剪断了头发,再用这些药物。果然,你们两个都被我骗过了。”
我说:“中药真是神奇。”
白头翁说:“中药当然神奇了,现在从外国来的西医,怎么能和中药比。中药都是药材植物,除了一些毒药草之外,其余的都没有毒;而西医就不一样了,西医是从工厂里制造出来的,用各种化学方法造药。没有一样没毒的。”
我不知道白头翁说得是否正确,但是我知道,在过去,每一个行当里的人,都会对自己的这个行当有一种疯狂的痴迷。白头翁肯定就是这样的。
夜晚,我没有看得更清楚,而白天,我才发现,白头翁的易容术非常高超,他至少比实际年龄年轻了二十岁,不是和他朝夕相处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和那个满头白发的人联系起来。
别说是仅有一面之缘的四害和大牛他们,就算是陶丽在世,估计也认不出白头翁的。
白头翁说,只需要我把他们带到妓院,然后找个借口离开。但并不是真的离开,我会偷窃术,就藏身在妓院里,观察妓院的一切,摸清保长和四害的情况,然后趁机干掉他们。
当年,豹子为了摸清晋北帮被覆灭的真相,藏身在衙门的房梁上,长达一周,终于知道了叛徒是冰溜子,也终于知道了冰溜子逃向了山东。他从衙门的房梁上溜下来,赶到山东,让冰溜子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现在,我要效仿当年的豹子,藏身在妓院的房梁上。
妓院需要有特殊手艺的人,而赛哥和白头翁都是有特殊手艺的人,赛哥的杂耍在雁北首屈一指,白头翁的医术,更是出神入化。
妓女需要看杂耍,妓女更需要治病和避孕。那个年代没有安全套,妓院里不但性病泛滥,而且妓女怀孕很普遍。中国人有一句骂人非常很的话,叫做“野种”,野种就是指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武汉有一句骂人的话很恶劣,叫做“婊子养的”,指的就是妓女生了娃娃,不知道是谁的种,就自己带大。你想想,能在妓院长大的孩子,身上什么坏毛病没有?
我把赛哥和白头翁介绍给了保长和葫芦,他们对赛哥和白头翁的手艺表示怀疑,赛哥身材修长,容貌英俊,但是穿着普通,完全不像舞台上的那些魔术师一样五光十色;白头翁看起来人到中年,不像一个医术高超的老中医。
赛哥先给他们露了一手。
妓女们听说妓院里来了两个异人,凡是没有客人的,都跑出来观看,我看到台下一大片涂脂抹粉的脸,一大排光溜溜的大腿,想到以后就要和这些娇媚入骨的女人朝夕相处,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看台下面,我看到了小桃红。小桃红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旗袍,旗袍下露出丰腴的大腿,她的皮肤很白,身材高挑,活脱脱就像香烟宣传画上的美女一样。那时候,香烟可以做广告,每张香烟广告画上都是一个异常漂亮的女人,慵懒地拿着一根香烟。
小桃红嘴巴里吃着瓜子,把瓜子皮吐在地上,他看到了台子上的我,脸色一下子变了,刚才还在和别的妓女嘻嘻哈哈地笑着,现在立即变得横眉冷对,因为上次我骗她脱光了衣服,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中脱光衣服的。
站在台上的赛哥也看到了小桃红脸上的变化,他走过去,微笑鞠躬,邀请小桃红上台。小桃红倔强地向后甩着头发,跟着赛哥走上台来。
赛哥抱拳向四周行礼,他说:“初到贵地,多有叨扰,在下今日有个小表演,请大家观看。如果觉得在下表演好,就来几下掌声;如果觉得在下表演不好,也来几下掌声。”
下面的人一齐哄笑起来,说到底,都是要掌声的。
赛哥说:“前面的掌声是肯定,后面的掌声是鼓励。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跑杂耍的离不开拍巴掌。”
大家又一齐笑起来。
然而,笑声还没有停歇,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他们看到了惊人的一幕:赛哥一转身,就把一把小刀插进了小桃红的胸口上,鲜血流了出来。
小桃红却还浑然不觉,她站在台上,照样洋洋得意地啃瓜子。突然,她意识到下面气氛不对,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她也低头看着自己,想要看看自己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她刚刚低下头,就看到胸口插着一把刀子。
小桃红大叫一声,脸色煞白,向后倒去。我跨上一步,将小桃红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