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莫耶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在他们的圣殿里藏身那么多天,他们没有发现;我把丽玛带到了他们祭拜的圣地里,那里供奉着历代教主的骷髅和灵位,他们照样对我无可奈何。”
熊哥问:“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吗?”
我想了想说:“可能知道。”我说起了在沙漠边的那家客栈里喝醉了酒,向别人炫耀丽玛是何等美丽漂亮。我说起了在我跟着豹子、光头去与响马谈判的时候,圣教骑士冲进村子里,抢走了丽玛。
熊哥说:“他们既然能够从镖局手中抢走丽玛,他们肯定就会知道你和镖局在一起。他们只要找到镖局,就一定会找到你。他们找不到你,就会找镖局要人。你能跑到哪里去?你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我说:“张家口距离西域,长达万里之遥,他们难道也会找到张家口?”
熊哥说:“你知道什么叫宗教?你知道什么叫宗教的力量?宗教是一种信仰,宗教的信仰可以让人无所畏惧;可以让人烈火焚身,而坦然蹈入;可以让人粉身碎骨,而慨然赴行。你知道苦行僧吗?知道磕长头吗?”
我摇摇头。
熊哥说:“喜马拉雅山麓有一种修炼的僧人,笃信依靠折磨和疼痛,能够达到心灵的升华,从而进入西方极乐世界。因为他们有这种信仰,所以有人可以刀斧加身,有人可以连续很多天饮食不进,有人可以长达数年数十年与世隔绝。这样的人,就叫苦行僧。至于磕长头,在全国各地随处可见,他们在长达一年,甚至数年的时间里,每走一步,长跪一次,从出生地一直走到拉萨的布达拉宫,风雨无阻,雷电不避,高山不让,这个就叫磕长头。”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熊哥说:“这就是宗教的力量。”
我问:“莫耶教徒也是这样吗?”
熊哥说:“世界上任何一种宗教,都有一种似乎超越自然的力量。莫耶教至今已经有了几十位教主,它的第18位教主,和丽玛一样,只羡鸳鸯不羡仙,逃出了圣殿,但是她的结局很不妙。”
我问:“怎么了?”
熊哥说:“每一任莫耶教教主,都必须是最美丽最纯洁的那个女孩子,而且必须是没有破过身子,没有挨过男人的。在莫耶教教义中,男人是蜣螂变成的,属于一种肮脏的动物;而女人是蜜蜂变成的,浑身散发着芬芳。第18任教主,在进入圣殿前,已经有了心上人,但是一直没有人知道。她被选作教主,被带进了圣殿,却偷偷地跑出去,和心上人去了遥远的奥斯曼帝国,也就是今天的土耳其。他们自以为远隔万里之遥,莫耶教一定找不到他们,可是,三年后,莫耶教还是在奥斯曼帝国找到了他们。这时候,他们已经有了孩子。莫耶教将他们一家带到了圣殿里,遭受了无穷折磨,最后被车裂而死。”
我听后倒吸一口冷气,我知道莫耶教要求他们的教主必须是纯洁无暇的处女,可是,那天夜晚在破砖窑里,我已经和丽玛做了那种事情,丽玛要回去继续做莫耶教教主,显然不可能;而丽玛跟着我会张家口,燕子又在哪里等着我们。
我该怎么办?我感到我自己像被撕裂成了两半。
熊哥说:“你如今只有一种办法,带着丽玛远走高飞,隐名埋姓,永远也不要给任何人说丽玛是莫耶教教主,也永远不要给任何人说丽玛是回人,你是汉人。即使丽玛是一个普通的回人,你们也不能结婚生子,三师叔和那个远走波斯的回人姑娘就是例子。回人的习俗中,本族女子是不能和外族的男人结婚的,所以,不论怎么说,你和丽玛在一起都是一个悲剧。”
可是,世界之大,哪里才是我能够容身之处?第18代莫耶教教主逃到了奥斯曼帝国,尚且被找到了。我还能带着丽玛逃到哪里去?何况,燕子还在张家口等着我,她一定打听到我在西北走镖,她一定等着我回来,我如果就这样悄然离开,又怎么能够对得起她?而我带了丽玛回到张家口,说不定圣殿骑士已经早早在哪里等候。
我该怎么办?
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听凭老天爷的安排。
我们有两匹纯血马,熊哥又买了一匹乌审马,乌审马也是马中居于上等的好马。因为有三匹宝马良驹,所以我们这一路上走得很快。
第三天下午,我们在一座树林边,看到一匹倒毙的骆驼,骆驼的屁股上烙上了“龙威”的字样,说明这是龙威镖局的骆驼。骆驼穿越万水千山,跋涉沙漠险滩,都没有倒下,而在这片树林边倒下了,一定有它的原因。我仔细查看,突然看到骆驼的身上有几处箭伤。它是中箭而亡的。
这一路上,为难龙威镖局的,只会是响马,是瘦子的响马,看来,瘦子带着响马已经向镖局动手了。
可是,三师叔说豹子和胖大和尚已经提前赶回去调节这场争斗了吗?怎么双方还会打起来?
我们快马加鞭,继续赶路。临近黄昏,我们赶到了一排断墙边,我看到断墙边倒着一个人,走近一看,他居然是小眼睛,是龙威镖局的小眼睛。
三师叔跳下马,伸出手指,摸着他的脉搏,凝神闭目,然后说:“还有救。”三师叔没有学过医,但是跟着胖大和尚浪迹江湖,也懂一点粗浅的医术。
熊哥从鞍鞯边取出水囊,灌了小眼睛一口,过了一会儿,小眼睛悠悠醒来。
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眼睛说:“响马动手了。”他的声音细若蚊足。
我问:“豹子呢?豹子不是来调解吗?还有那个胖大和尚。”
小眼睛说:“没见到他们。”
三师叔一惊,望着熊哥。熊哥也一惊,望着三师叔。从西北通往塞北,几千年来也只有这一条路,也就是丝绸之路。豹子和胖大和尚居然没有和镖局在一起,也没有和响马在一起,我们这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他们。那么,他们去了哪里?他们是不是遇到了不测?
三师叔将小眼睛放在自己的纯血马上,然后我们继续向前追赶。
第二天中午,我们终于赶上了镖局。然而,镖局此时已经处于危难中。
瘦子带着上百人,骑着快马,舞枪弄棒,将镖局围困在一座小山岗上。我惊异地发现,围困的人中,不但有瘦子的响马,还有那两个玩嫖客串子所在的响马。两股响马合在一起,共同对镖局发难。难怪镖局躲在了山岗上,只守不攻。
那两个玩嫖客串子的响马,曾经在沙漠边缘同镖局动过手,又穿越沙漠追赶镖局,这股响马和镖局有血海深仇,肯定一见面就痛下杀招。然而,瘦子又怎么会和这样的江湖烂货混在一起呢?
我在瘦子的队伍中,见到了铁栓和三绺长须,但是没有见到豹子和胖大和尚。
我问起豹子,瘦子说:“自从那次在酒楼上和豹子分开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豹子。被围困在山顶上的这群人中,也没有豹子。豹子,八成被镖局给害死了。”
我说:“镖局肯定不会的,他们要是想害死豹子,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瘦子说:“镖局心狠手辣,他们害死了我的孩儿,害死了我的军师念家亲,肯定也不会放过和我刚刚结拜成兄弟的豹子。”
我说:“你的孩子不是龙威镖局害死的,念家亲也不是龙威镖局害死的。他们肯定更不会害死豹子。”
瘦子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怎么不会呢?我接到了飞鸽传书,也见到了铁栓和三绺长须,他们都是这样说的。”
我说:“凶手真的不是龙威镖局。”
瘦子问道:“那你说是谁?”
我说:“是嘉峪关的嘉定镖局。”
瘦子说:“我与嘉峪关的嘉定镖局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们怎么会向我下毒手?”
我说:“他们和你没有仇,但是和龙威镖局有仇,因为龙威镖局抢走了他们的生意,他们玩的是借刀杀人的把戏。”
瘦子还没有说话,他的身后走出了一名中年男子,这名中年男子曾经和我们在沙漠边缘激战过,他和那两个玩嫖客串子的是一伙的。他说:“非也,非也,小小年纪,巧舌如簧,满嘴谎言,分明是龙威镖局派来的暗探。”
我说:“凶手现在就被关押在永昌,想要弄清真相,就去永昌监牢对质。”
中年人说:“这分明是缓兵之计,永昌距这里相隔数千里。我们去永昌对质,而已经成为瓮中之鳖的龙威镖局趁机逃走,断然不行,断然不行。”
熊哥在中年人的身上拍了一下,他说:“你的背上落了一层尘灰。”
中年人说:“谢谢,你是那条道上的朋友?”他刚刚说完这句话,突然脸色大变。
熊哥手中拿着一封信,那封信是熊哥刚刚从中年人身上取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