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同样的人,这个人所说的和前面那一个人所说的完全一样。两个人分别说出了相同的话,而且事先又没有商量,可以比对出,他们所说的都是事实。
念家亲被他们害死了,而且死得很惨。杀害念家亲的是他们,杀害瘦子孩子的是他们,向瘦子射出毒箭的,还是他们。他们这样处心积虑的目的,只是同行竞争,为了独占这条路上的镖。
世间毒物万万千,蜘蛛蛤蟆和毒蝎,唯有人类最狠辣,从来杀人不见血。
嘉定镖局的那些人被三师叔用佛珠点化后,兴高采烈地上路了。走在最前面,还是那头驼峰上长着红毛的骆驼。
三师叔看到他们西行,便追上他们,谆谆教诲道:“西方为金,暗藏灾祸。各位最好在此停歇半月,如果事情紧急,一定要前行,就请早睡早起,每次睡前,就将随身物品埋在居住地正南一百步的地方,切勿告诉他人,否则会有牢狱之灾。连续三天,掩埋物品,切切牢记。”
嘉定镖局千恩万谢,继续前行。他们坚定地相信,只要按照三师叔的吩咐,此后就会灾难远去,百病不侵,长命百岁。岳家原的村民也都散开了,那被三师叔挖出的佛珠,被供奉在观音庙里,接受岳家原世世代代人们的顶礼膜拜。
我和三师叔也离开了。我费尽周折也无法打探到的秘密,被三师叔轻描淡写地获得了。
三师叔就是三师叔,他是江相派的元老级人物。
我说:“真相大白了,我们赶快回去报信,别让响马和镖师们打起来。”
三师叔说:“不要紧,只要豹子和胖大和尚他们及时赶到,双方就不会打起来的。目前当务之急是,收拾嘉定镖局这些走镖的,不要让他们逃回嘉峪关老巢,要是逃回去了,就不好对付了。”
我说:“就我们两个人吗?他们有十几个人,个个武功高强,我们两个能行吗?”
三师叔笑着说:“江相派从不与人角力。角力的,那是莽夫,江相派只与人斗智。”江相派,顾名思义,就是江湖上的宰相,宰相足智多谋,岂是那些一身蠢肉、动不动就要与人拼命的莽夫所能比的?
我问:“三师叔,你有什么好办法?”
三师叔说:“嘉定镖局在借刀杀人,我们就不会借刀杀人?我们就用他们的计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当天晚上,嘉定镖局住在了永昌,我和三师叔也住进了永昌。永昌在今天叫金昌。
三师叔和我来到了一片骆驼棚边,这里喂养着几十头骆驼,却只有一个人看护。三师叔走上去,和他聊天,并抽出纸盒香烟让他抽,他乐呵呵地接过一根,背对着圈门,三师叔取出火柴给他点烟,却总是点不着。三师叔说:“这儿夜风太大了,去背风处点烟。”看护的人为了能够吸一根三师叔递过来的香烟,就跟着三师叔去了十几米远的墙角。而这时候,我已经溜进了骆驼棚,剪断最外面骆驼的缰绳,手心里放着盐巴,骆驼总是想舔,却总是舔不着。它就乖乖地跟着我走出了骆驼棚。
等到三师叔终于给那个人点着了香烟,我已经骑上骆驼走远了。
三师叔找个借口,也离开了。
我们牵着骆驼,来到了城墙拐角,三师叔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染料,倒上水,搅拌,然后将这匹骆驼的驼峰染成了红色。红色驼峰的骆驼很少见,正因为少见,才引人注目。
三师叔问我:“你说永昌县城里,什么东西最重要?”
我想了想说:“衙门的官印最重要。”
三师叔书:“对的,我们要是拿了衙门的官印,明天他们一到县衙,找不到官印,整个县城就会炸了锅。”
我说:“骑着这匹红毛骆驼拿了金银,然后故意让所有人看到,明天,嘉定镖局的好日子就来了。”
三师叔说:“呆狗果然长大了,一点就通。”
那时候的县衙很小很小,只有几间房子,要找到这一颗官印,并不难。三师叔在外面望风,我潜入县衙,翻找官印。因为这次是给嘉定镖局栽赃,所以我手持铁棍,外面包着一层布,只要见到锁子,就撬开。然后,把抽斗里柜子里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值钱的东西拿走,不值钱的东西丢在地上。
官印没有找到,只找到几枚木头印章。其实这时候早就到了民国,皇上御赐的官印,早就不用了,衙门里使用的是用杜梨木刻就的印章。杜梨木木质坚硬,不会开裂,适宜刻制印章。我们行走江湖,不与官府打交道,所以对官场这一套很不懂。
这个国家有三种生活,江湖生活,官场生活,民间生活。这三种生活各有各的规程,各有各的行事法则,任何一个人,选择了其中的一种生活,就要遵守这些法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这三种生活中,最讲道义的是江湖生活,最无耻的是官场生活,最普通的是民间生活。江湖是一个巨大的磁场,他能够把最铁血肝胆最富有正义感的那部分人吸引进去,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抑恶扬善,匡扶正义。官场是一个大染色缸,再好的人进入官场,都会变坏;而且越坏的人越能够提拔任命,最坏的那些人,做了最大的官。民间生活,丰富多彩,他们陪伴着日出日落,快乐与痛苦交织,希望和失望并存,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都过着这样的生活。
最好的人进了江湖,最坏的人进了官场,剩下大部分不好不坏的人,留在民间。
在县衙里,我把认为值钱的东西,装了一包,然后敞开大门,扬长而去。
三师叔让我背着这一包东西,先去城墙边等他,估计我走远了,三师叔跨上骆驼背,蒙着黑布,然后高声叫喊:“有贼啊,抓贼啊。”县衙里当当当响起了钟声,三师叔骑着骆驼在县衙里四处乱撞,让走出房门的每个人都看到他,估摸火候差不多了,三师叔才骑着骆驼一溜烟地逃走了。
三师叔来到城墙根的时候,我刚刚把那一包东西打开。三师叔看到那里面有印章,有文件,有牛皮袋,还有纸钞,三师叔把认为有用的东西,装了一个牛皮袋,其余的东西,就丢在了地上。
然后,我们悄悄回到嘉定镖局所在的客栈。
三师叔是个设局高手,不过这个局还没有结束。我们要把这一包赃物放在嘉定镖局的行李中。
昨天黄昏,镖局每个人都把自己的随身物品——护身符、钥匙链等等东西包在一个大布包里,埋在了客栈前方一百米的地方。他们掩埋的时候,特别隐秘,所以夜晚也不派人看守。我和三师叔来到这里,把他们埋藏的大布包挖出来,把那个装着县衙门赃物的小牛皮袋放进去。
然后,我们找到没人的地方,把那匹骆驼身上然后的毛发,全部剪掉,放走了。
天亮后,嘉定镖局南行一百步,挖出了大布包,因为事先三师叔说过,三天内都不能打开,他们就没有打开。他们背着大布包,牵着驼峰上长着红毛的骆驼,大摇大摆地走向城门口。
城门口,有穿着黑衣服的警察拦住了他们。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的人指着那匹走在前面的骆驼说:“昨晚贼人就是骑着这匹骆驼偷走东西的。”
警察要将嘉定镖局带走,嘉定镖局不明所以,大呼冤枉。警察从他们的行李中搜到了一个牛皮纸袋,打开一看,里面有公章,有纸钞。铁证如山,警察将嘉定镖局带走了。
三师叔和我藏在远处看到了这一幕,三师叔说:“走吧,现在我们向东走,追赶豹子他们。这伙人被抓紧监狱,没有半年出不来。到时候再回来找他们算账。”
我们向东走了几十里,来到了岳家原,我溜进去,盗走了佛珠。
所谓的佛珠,其实就是我偷取的一颗金坠子,只是,它比普通的金坠子要大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