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批量产赝品(1 / 1)

我回到刻章子摊不久,顺娃也回来了,他满脸喜色,夸奖我干得不错。

我不明白自己哪里不错,也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高兴?

顺娃说,我被那几个人抓走后,他来到了那条小巷,当时那对男女抱着那个纸盒准备开溜。他追上去说:“让我看看你们怀里抱着什么?是不是我家老爷最喜爱的那张画?”

那个女人赶紧把画交给了他,说:“不关我们的事,不关我们的事。”

顺娃把画接过去打开,看到是花鸟图,就说:“终于找到了,这幅画老爷一天不看,就睡不着觉。”

顺娃拿着那个纸盒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个男人叫住了他,说自己可以买这张画,多给钱也行。

顺娃装着犹犹豫豫,他说:“要是找不到这张画,回去给老爷没法交差。”

那个男人说:“你说没找到,老爷也拿你没办法。”

顺娃说:“卖给你们,就对不起老爷了。这可是老爷家传的宝贝。”

一听说是家传的宝贝,那个男人更要买。

顺娃说:“我要是找不到画,老爷肯定会生气,说不定还会赶走我,我下半生都没有着落了……我还是带回去给老爷吧。”

那个男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说:“你说,多少钱,我给你的钱绝对够你后半辈子生活。”

顺娃迟迟疑疑地说:“一百块银元。”

男人说:“一百块银元,我身上没有带,我只有三十块银元。”

顺娃坚决地说:“那我不卖了。”

男人说:“要不这样吧,我先给你三十块银元,你把画给我,你站在这里别走,我回到客栈,再给你送来七十块银元。”

顺娃说:“你要是不来呢?”

男人说:“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顺娃说:“好,我相信你,就在这里等你,你可要快点啊。”

男人和女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然后手拉手离开了。他们一出巷口,就狂奔而去,连客栈的行李都不要了,就跑出了县城。

可是,我还是感到很奇怪,顺娃怎么会知道那一对男女会买画,那些和我演双簧的,又是些什么人?

顺娃说,这一对男女,已经有人盯了好几天,几乎每一个来到宝兴县购买字画的人,他们都了如指掌。只要他走进宝兴县用黄土垒成的城墙和抱着铁叶子的城门,就会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在宝兴县城里,每走一步,都走进了人家设置好的圈套里。

我问:“宝兴县就有这么神?”

顺娃说:“你不了解宝兴县的历史。宝兴县从明代开始,一直到现在,都在做旧,这里是做旧业的发祥地,全国所有的假字画假瓷器,还有假青铜器,都是从这里流出的。想发大财就靠骗,总部设在宝兴县。”

我笑了,真想不到这里还有这么多的故事。

我问:“那些买文物的人,为什么要来宝兴县?他们不来宝兴县,不是就不会上当受骗了?”

顺娃说:“不来怎么能行?宝兴县距离洛阳很近,距离开封也很近。洛阳和开封你知道什么地方吗?”

我说:“不知道。”

顺娃说:“你真是笨到家了,连洛阳和开封都不知道。洛阳是十三朝古都,过去的京城,住的都是有钱人。洛阳城边有座山叫邙山,是风水宝地,历朝历代的有钱人死后都埋在这里,想给后代带来好运气。你想想,这一千年来在邙山上埋了多少人,有钱人死后,总要有陪葬品。你想想这一千年来,邙山上埋了多少珍贵文物?”

我说:“那确实够多的,一层有一层,值钱的东西多得数不清。”

顺娃说:“再说说开封。开封是七朝古都,是宋朝的发祥地,是北宋的都城,是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和最大的城市。开封的书画和工艺品,一直是中国古代的最高成就,名扬天下。知道宋朝吗?这是中国几千年最富裕的朝代,你看看《清明上河图》就知道了。”

我问:“什么图?”

顺娃说:“你真笨,连历史都不知道,怎么能做旧?《清明上河图》画的是北宋开封的景象,画中人物有官员、农夫、商人、医生、和尚、道士、狱吏、算卦的、划船的、纤夫、女人……是中国价值最昂贵的一幅画。”

我突然对顺娃刮目相看,真没想到他对中国历史还这样有研究。

顺娃接着说:“宝兴县往东边是开封,往西边是洛阳,无论是南方的有钱人,还是京津的有钱人,要来买文物,第一站肯定是宝兴县。久而久之,洛阳和开封的文物,都会聚集在宝兴县。宝兴县成了全国最大的文物市场。”

我问:“那么多文物来到宝兴县,谁还买假文物。”

顺娃说:“你这就不懂了。真文物在市面上你就看不到,一出现,就走地下通道,运到了京津地区和南方富裕地区。他们有他们的运输通道,有人挖,有人买,有人运,有人接,一条龙服务。没有真文物了,我们的假文物就有了市场,全国各地每天有多少人来到宝兴县买文物,我们就把假文物卖给他们。他们买的是假文物,但是掏的是真文物的钱,因为他们不知道那是假的。”

文物江湖原来这么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顺娃继续说:“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宝兴县,你知道从事做旧业的,有多少人?”

我说:“估计有百八十人吧。”

顺娃嗤嗤笑了:“百八十人,你连个零头都没有说上,告诉你吧,有五六千人。”

我大吃一惊,真没有想到啊,这个小小的地方,居然以后这么多人在从事做旧业。

顺娃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宝兴县有山不出头,有水不浮舟,就靠吃文物挣钱。”

我问:“那我今天见到的,怎么才有这几个人?”

顺娃说:“宝兴县从事做旧业的,有近千家。我们这一家,属于中不溜的。有的家很大,有上百人;有的家很小,只有几个人。但是每一家的组织机构都是一样的,这个组织机构中的每一层人,都有一个专门的称呼,按照出场的先后顺序依次为:万字、幺鸡、条子、筒子、白板、老姜。来到宝兴县买文物的,我们统一叫他万字;跟踪万字,查看他有多大的购买实力,想购买哪一种文物的人,我们叫幺鸡;接近万字,和他套近乎,拉关系,取得他的信任,然后给他介绍文物行情的,我们叫条子;制造现场,吸引万字进入圈套,引诱万字上钩的,我们叫他筒子;出示假文物,和万字成交的,我们叫白板。我们的幕后老板,进行策划这一系列活动的,什么时候哪一种人出动,出动后怎么和万字联系的,我们叫老姜。”

我听得目瞪口呆。

今天,那对城市来的男女,是万字;我的角色,是条子;那些将我绑架走的以满脸横肉为首的一伙人,是筒子;顺娃是白板。幺鸡和老姜没有见到。

老姜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这个躲在幕后指挥的人,一定非常神秘,就像那位总舵主一样。

我还有一个疑问,那些字画,明明半月前还是崭新的,为什么半月后就成了陈旧的?

顺娃说:“这还不简单?”

我说:“风吹日晒,是不是?”

顺娃说:“不是的。你再风吹日晒,也达不到那种陈旧的效果。有一种方法,只需要半个月,就能够达到放存了几百年的效果。”

我问:“什么办法?”

顺娃说:“过两天要让你送一批货,你亲眼就能够看到。”

两天后,我又走进了那家字画店,又见到了那个中年男人和那个少年。这次我知道了,中年男人叫楚润轩,少年叫冰溜子。我不知道冰溜子是少年的真名还是诨号,大家都这样叫他,我也跟着这样叫。

这次,没有见到那个干巴瘦老头。我对那个老头没有好印象,因为他第一次见面,就用他的狗爪子凶巴巴地指着我。

冰溜子看到我来了,就对着笑着,笑得很开心,露出满嘴的白牙,像个野兽一样。这一年,我觉得我长大了,我要有自己的朋友圈子,要有自己的交际范围,我觉得冰溜子是一个可以交往的人。

楚润轩对冰溜子说:“去地下室把熏好的字画拿出来。”

我试探地说:“我也去,给冰溜子帮忙。”

楚润轩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