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睡在失主家(1 / 1)

这只大鸟叫大鸨。

我知道它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因为它的窝里有鸟蛋,或者有幼鸟。

小时候在老家,这种事情见得多了,最典型的是山鸡,山鸡的窝就在草地上,冬天的时候,我们一群小伙伴排成一行,向草地深处走去,如果山鸡被惊飞,却又不飞远,肯定就能够在它的窝里找到幼鸟或者鸟蛋。

我本来不想走进草丛,现在我非去不可了,因为大鸨告诉我,它的窝里还有蛋。

我走过来,果然在草丛中找到两只蛋。它的蛋比鸡蛋大得多,就像皮球一样。

我心花怒放。

大鸨气急败坏,向我发起攻击,我顺手捡起一块石头,向它扔去。石头打中了它的翅膀,它腾空而起,恋恋不舍地飞走了。

我想,你的蛋能够落在老衲的肚子里,也是前世修成的福分了。

那两个蛋太大了,该怎么拿啊。我想了一个办法,把裤子脱下来,裤脚打上结,裤管里一边放一个,我把裤子搭在肩膀上,兴冲冲地向前走,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就是凯旋过来的将军。

这两个蛋可以够我明天吃一天,甚至都能够我吃两天。再过两天,我肯定就走出了这道道山岭,走到了有人的地方。只要有人,我就能够生活。

我正在兴匆匆地向前走,突然看到前面形势不好,一只巨大的黑色野猪,两条长长的牙齿呲出嘴外的野猪,带着两只小猪崽在觅食。我站在山坡上,它们站在山坡下。我和它们相距只有几十米。

我寄希望于野猪不会发现我,我蹲下身体,想把自己藏起来,然而已经晚了。那头巨大的野猪鬃毛竖起来,嗷嗷叫着向我冲过来,它长长的嘴巴,碰在一棵碗口粗的数木上,树木应声而断。两只小猪崽跟在后面,尖声嘶叫,好像在给大猪助威。

我魂飞魄散,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我掉头就跑,装在裤管里的两个蛋掉落地上,我顾不得捡拾,回头想着树林里狂奔。一棵棵大树向我的身后倒去,耳边风声呼呼作响,我想我跑得很快,肯定甩掉了野猪,一回头,野猪就在我身后十多米远的地方。它像一辆失控的马车一样疯狂。

我呀呀叫着,看到前面有一棵倒塌的树木,我踩着树干跑上去,野猪不会爬上树干,它减缓了速度。我踩着树干跑了一段距离,爬上了紧挨着的一棵大树。坐在高高的树杈上,我终于能够喘口气了。

野猪不甘心,用它庞大的身体撞击着树干,撞击得砰砰作响。后来,野猪又用牙齿咬着树根,我恐惧万分,如果这棵树被野猪咬断了,我掉下去必死无疑,即使没有摔死,也会被野猪咬死。

野猪咬了一半,突然住口了。它抬起头,大大的扇子一样的耳朵转动着,向来路跑去。我坐在树杈上,看到一只什么动物,叼起一只小猪崽飞一般地钻进了树丛中,小猪崽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我大喜过望,逃过一劫。那只救了我的动物是什么?也许是鬣狗,也许是山猫。

其实我应该感谢那只野猪,如果不是这只野猪,我不知道还要在大别山徘徊多久,最后把自己走成野人。

前方有野猪,我不敢再向前走了,我改变方向,沿着山坡爬上山顶。我知道每个凶猛的动物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如果你进入了它的范围,它就会攻击你。我改变线路,远离它,它就不会攻击了。

当天黄昏的时候,光着屁股的我爬上了那座山峰。站在山巅上,我向下望去,突然泪流满面。

山下就是一座镇子,灯火辉煌,就像天上繁星点点一样。

我终于误打误撞,走出了大别山。

我走到那座镇子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乡下人睡觉很早,整个镇子陷入了一片黑暗和沉寂中。

有一户人家的窗外晾晒着衣服,门上挂着铁锁,我先从木椽上抽了一条裤子下来,裤脚有点长,就挽起来,裤腰有点大,折起来别在腰间,现在,我再也不用担心会有人看到我光屁股了。

我在那户人家的墙后等候了好久,一直没有看到有人走过来,估计这户人家今晚不会回来了,我走过去,抬起门扇,把两扇门一起打开。那时候的人家都是对开的木门,门上有门枢,门下有凹槽,只要把门扇抬离凹槽,就能够打开房门了。

我把门扇有抬回到门下的凹槽里,伸展四肢,舒舒服服地躺在**。下午吃了蝎子、壁虎和蜘蛛,我想我可能会呕吐,但是没有,那些食物都被我吸收消化了,只是浑身燥热,我起身,摸索到水缸边,喝了一瓢水,但还是这样。

后来我才知道,蝎子、壁虎、蜘蛛都可以入药,也可以食用。它们都属于有毒的爬行动物,可预防和治疗风湿和关节疼痛等疾病。

那天晚上,我实在太困了,我想着在这家人的炕上睡一会儿,赶在天亮起身,我没想到一下子睡到了大天亮。

这家主人回来了。

我听到门锁开启的声音时,突然被惊醒,我睁开眼睛,看到一男一女走进了房间,我惊慌四顾,就像一只被堵在墙角的老鼠。

那个女人发出了一声尖叫,那个男人操起了门后的顶门杠。女人的叫声引来了门外很多人,他们一齐涌进房门,问:“怎么了?怎么了?”

那个男人说:“进了一个小贼。”

我吓坏了,担心被他们痛打,赶紧告饶说:“我不是贼,我不是贼。”

那个男人说::“不是贼?怎么会跑到我们房间里?”

那个女人尖叫道:“啊呀,还穿着我裤子,呸,呸,呸。”

我低头一看,果然穿的是一条方格红色粗布裤子。我从小的时候就知道,女人的裤子是不能穿的。我羞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然而我脱了这条红色的裤子,再没有穿的了。

男人的顶门杠举起来,他喊道:“打死这个小**贼。”,这次他不喊我小贼了,而喊我小**贼,比那个小贼还难听。

我扑通一声跪倒了,哭着说:“我不是坏人,我不是坏人。”

那个男人的顶门杠放了下来。

围观的人中有一个老头,他问:“你不是坏人,怎么跑到人家房间了,还穿着人家老婆的裤子?”

我哭着说:“我没有偷东西,我实在太困了,想要睡觉,就跑进来了。”

男人和女人的眼睛在自己家里扫视了一圈,看到确实没有丢东西,就不再说话。那个老头又问:“你是要饭吃的吧?”

我赶紧点头。

老头说:“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是要饭吃的。但是你这个要饭吃的胆子也太大了,睡人家的床,还穿人家的衣服,你咋连个裤子都没有?”

我说:“裤子磨破了,没有穿的,就摸了这条裤子,黑灯瞎火的,也没有管谁的裤子。”我不敢说我在大别山中的奇遇,我担心他们会继续追问,到时候我无法圆谎,说出了和师父凌光祖诈骗的经历。

老头说:“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算了,别为难孩子了。”

本来想着会挨一通胖揍,没想到老头几句话就将一场危机化解了。我对着老头连磕三个响头。

老头说:“不要了,不要了。”

老头孤身一人,它的三个儿子都死于战争中。那些年,打仗死个人就像吃碗饭放个屁一样稀松平常,老头没有文化,他的儿子也没有文化,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然而,无休无止的战争却把他们卷了进来。老头的大儿子在穿黑衣服的军队里打仗,二儿子在穿黄衣服的军队里打仗,双方打得不可开交,老头两个亲密无间的儿子竟然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最后,两个儿子都死了。老头的三儿子在走亲戚的路上被抓了壮丁,替韩复榘打仗,刚一上战场,就被飞过来的炮弹炸死了。

老头孤身一人,老伴早就离开了人世,老头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老头让我给他做儿子。

我不愿意过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我愿意和老头相依为命,置地盖房,娶妻生子,过上大多数男人都在过的那种生活。

老头家里只有一间房,这不要紧,比我栖息的破庙强多了;老头家里只有罗卜咸菜,这不要紧,比我吃的蝎子蜘蛛好吃多了;老头家里还要下地干活,烧火做饭,这也不要紧,比我走绳索给小偷指路好多了,我起码能够得到良心上的安慰。

我想,我的一生可能就会这样度过。我好好努力,挣很多钱,娶一个像妮子或者叶子那样的老婆,天天守着她,不让她干活,我把家里地里的活全部包了,让她每天坐在屋门口晒太阳嗑瓜子。

然而,十几天后,灾难再次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