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
陆正冕之所以如此的绝望,是因为在攻入三道院门时他清楚的看到赵正卿的尸体被枪榴弹轰得倒挂在了房檐上。尽管现在战斗已经平息,可就算把那些被俘的王府管事叫来逐一审问,根据他的经验恐怕也不会有太大的收获。
就在他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的时候,关德海跑了进来说是抓到了一名赵氏重要的人物,让他赶紧过去看看。陆正冕闻言好似柳暗花明绝处逢生一般,一挺身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跟着关德海就跑到了内院的一间小屋。
可一进门就傻了眼,原来关德海口中的“大人物”竟然是自己的表哥兼老师赵厚文!见此光景陆正冕扭头瞪着关德海,眼中分明在说:“这就是你认为的重要人物?”,关德海一见他如此表情就知道自己抓错了人,连忙讪讪的答道:“他是瑞王的大儿子,我还以为能从他的嘴里撬出点什么呢”。
“滚!....”,陆正冕低吼了一声,关德海立时转身窜出了小屋。见这厮狼狈的溜出去后,陆正冕转身连声道歉的对着赵厚文说道:“对不起啊,大哥,这群都是莽夫脑筋比较直,您别介意”。
“没事的、没事的,也是父亲和二弟...唉...”,赵厚文是本份人况且子不言父过,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陆正冕见他如此也很尴尬,为了转移注意力就随口问道:“大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啊”,整个皇室都知道他是个书呆子,所以陆正冕根本就没把他与礼王父子联系到一起,此时有此一问也纯粹就是找个话题,打开一下尴尬的局面。
“哦,是这么回事....”。原来自从瑞王死后整座王府就被封禁了起来,直到最近文官们的处理意见才确定下来就是将王府充公移作他用。决定已下但瑞王毕竟还有直系亲属,人家的嫡子可还在大学堂里讲课吶。所以焦仲阳思来想去为了表面上能说得过去,就派人通知赵厚文回家一趟,将瑞王的私人物品整理取出。
这对赵厚文来说是无可无不可的事,但毕竟涉及父亲总还是整理一下的好。于是这几天他就泡在了王府将瑞王生前的文件、信札一一清点出来,至于珍玩字画、金银制品却是看都不看一眼。
他只是喜爱读书又不是个傻子,不仅不傻相反人极聪明,像父亲这种人怎么会没有密室暗格一类的地方,用来存放最为隐私的东西呢。抱着这种心思白天的时候,在整理瑞王的卧室时,还真在父亲的那张大床之下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的文件不多但最下面的一份竟然是一份生辰八字,后面附着一份信笺却是瑞王的一番“夫子自道”了。
原来瑞王一副道学先生的做派,但也有过一段“曾经年少爱追梦”的澎湃岁月并且居然还闹出了人命!只不过碍于皇家的体面没有办法,最后还是大姐赵嬛出面将孩子带回了陆家,瑞王此后也对这事绝口不提,可心里的歉意却没有一丝的消减,于是偷偷记下了孩子的生辰八字,希望有一天能将他重新写入玉牒族谱认祖归宗。而赵厚文这么晚了还赶过来,也是想找大宗令赵建良商量此事,替父亲了却一番心愿,结果事有不巧正好撞上关德海被他抓了进来。
陆正冕听到这里心里一个劲的“卧槽、卧槽...”了起来,同时暗暗祷告“不要是我、不要是我”,想着想着额头就渗出了密密的汗水。毕竟陆大少可一直顶着庶子的光环呢,赵厚文见他如此也能猜到一二,当即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结果这个明显是安慰的举动差一点就把陆正冕给当场吓尿,慌得赵厚文赶紧说道:“不是你、不是你,是陆安,真个不是你...”。
陆正冕闻言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与此同时也反应过味来,难怪自己那位“母亲大人”平日里对他的关心要远在自己之上呢,人家那是亲外甥自己不过“野种”一个而已。不过“自嘲”过后他的心里却升起了一大坨的疑云。
陆安在陆氏为陆博思代理的机密极多,虽说是自己的亲外甥不是外人,但以他瑞王私生子的身份就不能不让人有所疑心了,想到此他向赵厚文问道:“那陆安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有一次进宫请安时正好撞见父亲与小武在商量事情,曾听到父亲说了一句‘是该让他认祖归宗了’,而小武则说‘他暂时留下用处更大’,不过等我进去他们便闭口不言了,不知是不是指的此事”,赵厚文疑惑着回答道。
陆正冕听到这里就有些不淡定了,这明显是赵肃登上皇位没了顾忌,只是一直没听自己的便宜老爹提起,那就说明瑞王认子一事还未揭开,从他登基到下野这么长的时间都未处理此事,这赵肃父子想要做什么?
顺着这个思路下去,在赵雨华家搜出的机枪摇柄,还有俞何光为何私自配制鼠疫样本,谁的授权、又是谁提供的资金?这一切的一切只有随意出入陆氏实验室且能代表陆博思的人,做起来才会通行无碍。
尽管只是怀疑但也让陆正冕坐不住了,当即他告别赵厚文将他交给杨康宁送回瑞王府,自己跟胡得榜打了个招呼便骑马匆匆赶回了陆家。
陆博思白天也是一番的折腾,实验室连番出事把他弄得心力交瘁,可尽管很累但有些事情还是急需处理的,回到府上稍稍洗漱连晚饭都顾不上吃便进了书房,等事情料理完毕已经很晚了,这时才感到了腹内饥饿便吩咐人送些饭食过来,然后头往后仰竟然睡了过去。
朦胧间就觉得有人靠近一睁眼才发现原来是陆安,此刻他正背对着自己在将托盘里的饭菜取出放到了桌上。
“是你啊,今天你也够累的了,早点去休息吧”,陆博思伸手搓了搓脸说道。
“我没事的,大人赶紧用饭罢,不然一会就凉了”,陆安说完垂手站在一边。
“哦,好的”,陆博思也不多言伸手就端起饭碗大吃了起来,一整天都没正经吃饭此刻他确实已经很饿了。
正吃的津津有味之际,也许是劳碌了一天手上无力一个不慎竟连饭碗都拿捏不住,失手掉在了地上。“呵呵,真的是累坏了”,陆博思正自嘲之际手上的筷子竟也脱手掉了下来。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不对劲,怎地身上一点力道都没有?想在椅中将身子挺直可连续试了几下,却使不出丝毫的力气来。见此光景他疑惑的抬头看向陆安,只见后者缓缓的走上前来开口道:“姑父,您不用费劲了,这个是实验室最新配制的药剂,您放心它只会暂时麻痹脊椎中的神经,不会影响到大脑的”。
“陆安,你这是做什...是不是老四或者厚武找过你?”,陆博思先是奇怪但马上就醒悟过来,想到此他急忙开口道:“你听我说,当年老四也是迫不得已都怪他那时太过年轻...”。
“闭嘴,姑父!”,陆安压低了声音嘶吼道,显然是在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呼哧呼哧的喘了半天粗气他才开口道:“这么多年您和姑妈都是一直在利用我,我在陆氏像个跟屁虫一样整天被你拴在裤带上,走到哪里跟到哪里,为什么?难道因为我是一个野种就可以随便的任人驱使?”。
讲真,陆安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前一直对眼前的现状感到很满意,作为一名孤儿能被家主选中并且带在身旁,这份荣耀就连陆氏的近支都很难得到。而且无论是家主还是主母对他真的是视同己出,赵嬛就经常将他唤入内宅对他的生活嘘寒问暖,而且教导陆正星等兄妹对待他必须以兄长视之。
不过陆氏夫妇再怎样关怀陆安,但有一点却是被忽略掉了。大凡陆安这样的“孤儿”自幼都会有一种极浓重的不安全感且察言观色的本领极强,可在外人眼里就成了稳重、成熟的标志,而这些人的内心到底如何那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只是他每次看到陆博思一家团聚相亲相爱时,表面是没有丝毫的波澜但内心的羡慕嫉妒恨却在无意识的一点点累积起来。
直到去年的某一天赵厚武找到陆安时,潜藏在他内心的情感就如同火山一般喷发了出来。先是怀疑继而愤怒接着就变成了伤感,赵厚武则在一旁任他宣泄着多年压抑在心中的情感,最后则自然是兄弟相认抱头痛哭的桥段了。
从那以后陆安完全释放出了对陆家的负面情绪,并且对二哥赵厚武提出的要他继续在陆氏卧底的请求,没有丝毫的犹豫就答应了下来。这之后为了不引起陆博思的怀疑他仍是一如既往的认真工作,就连陆正冕要他提供肃政署那处训练基地的情报时,他都没有丝毫的迟疑只是没有想到当晚赵厚武会临时起意,去那里检查训练情况。
事后当他得知二哥在当晚被殃及池鱼,顿时也是心头一紧毕竟是自己提供的情报,才使得陆正冕等人找到了那处地方。不过他对于赵厚武的死却没有太多的感觉,毕竟感情是需要培养的,大家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说实话并不是很熟的。
之后陆博思与胡宗宪等人密谋夺宫助太子复位,陆安见京城实力空虚根本无法制止住游骑兵团,索性一咬牙硬生生的竟然隐忍了下来,仍是认真负责的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只不过从那时起他就开始秘密策划,准备借助勋戚的力量有朝一日再度东山再起,毕竟瑞王一系现在只剩下他有能力继承”父皇“的遗志了,相信到时候将旗号打出,定然能将现在一盘散沙的勋戚们重新团结起来。
“陆安,其实前一段时间我和你姑妈商量过打算将事情告诉你,可老四登基没几天事情就一见接一件,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你就因为这个记恨上你姑母与我?”,陆博思一脸诚恳的望着陆安说道。
“记恨谈不到我只是生气,不过现在我已经都看开了毕竟您也对我有着养育之恩,只不过...”,陆安说到这里略停了下才继续说道:“姑父,对不住了,今天的行动接二连三的被大少爷破坏掉了,现在只能借您的人头一用,到时就说是那般文臣所为天下则必然重新大乱...”,他边说边从袖口里抽出一根钢针走到陆博思的面前,嘴上仍继续说着:“这样‘父皇’与二哥的未尽之业也能...”,他一边说一边拨开陆博思的头发寻找着下针的部位。
“呯”,一声枪响陆安的钢针从手中滑落了下去,人也一头栽倒在地。门口的陆正冕冲着地上啐了口唾沫说道:“当反派还在那里逼逼个没完,纯粹自己找死”。
他的话音才落陆府里各处的自鸣钟纷纷敲响了起来,时针正好走到了晚上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