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酷暑的八月,是北平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刺眼的阳光下低垂的柳枝,仿佛静止了般一动不动。京城西郊黄三爷的庄园,几个“花胳膊”懒懒的坐在大门内,偶尔抬头看看大门前的青石板路。
黄三爷有个很霸气的名字--黄金彪,但最近十几年已经很少有人叫了,叫的最多的是“黄老爷”,或者“三爷”。他家祖上数代相传的“混混儿”,从事的青楼、赌场已经很有“规模”了,到了他这代则更上一层楼,几乎垄断了京城的高利贷市场。
这主要还是黄三爷的两个哥哥金虎、金豹二人打下的“地盘”。当年与京东“大豪”魏五爷约定“过三关”,分别是下油锅、爬钉板、攀刀山,结果老大“虎哥”头一关强撑下来,倒在了第二关的钉板前。
“打仗亲兄弟”自然老二“豹哥”接手,兄弟齐心将魏五爷吓得当场跪地认输,退出了放债市场。其实黄金虎也笨,他要是多读点书,买通放油之人,事先先倒半锅醋下去,这个醋的沸点远远低于油,很容易就成了“油锅滚滚”的架势,这时候伸手下锅,最多也就是烫伤,哪里会弄得如同“开封菜”里的炸鸡腿一般?所以“没文化真可怕”啊!
权益虽然争到,但黄氏兄弟也因重伤不治疗一命呜呼了。没奈何,刚满十七的黄金彪就被众人推举,成了家族的“话事人”。但他年纪虽轻却也如同“冠军侯”一般锋芒毕露,几个大场面下来人尽皆服,堪称“京西第一狠人”!
早年“戎马”征战四方,现在的黄三爷剩下的就只是“岁月静好”了,将生意交给手下人,一般的小事基本上已经不再过问了。
可是三天前他莫名其妙的收到了一封信!信是被人用匕首钉在大门上的,写明三日内将东牌楼大街一家糕饼店的房契务必归还原主郑老板,否则就自行来取等等。
黄三爷看过信也是一头雾水,还以为是“苦主”搞错了人家,但细细一想周围三里似乎只有自己一家,而且强取豪夺一向也是咱们的“风格”啊!不过被人把信钉在门上,面子丢的实在有些大了,就算对方弄错了也决计不能放过。当即叫来手下一问才知晓了大概的经过。
原来这家糕饼店的郑老板也是上次“证券风潮”的受害者,借了手下一个徒弟的债,结果入市大亏。期限一到便有人上门收债,利滚利算下来数额就很吓人了。
于是这个徒弟便使了些手段,无非就是泼油漆、锁大门、写大字,几趟下来郑老板只好乖乖交出店铺房契,搬家走人了。由于他家是前店后室,店铺被收自然也就无家可归,据说现在一家三口栖身城外的破庙中,日子过得十分的凄惶。
“没死人吧?”,黄三爷盘着手里的串儿问道。
“没有,稍微吓唬了一下。那个郑老板就晕菜了,立马就收拾东西走人了”,手下回道。
“那还叽歪什么劲儿啊,还三天内归还!找几个人过来,要是有人敢上门,直接剁了扔到西山喂狗”,黄三爷边说边拿起那封信,擤了下鼻子,直接扔进了痰盂。
“站住”,那名手下转身刚要出门,就被黄三爷喊了回来,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找到那家姓郑的,一起剁了喂狗...”。
今天就是期限说定的日子,但黄家上下谁也没把这个当回事,只是在正门加派了些人手,配发了几杆火绳枪。大宋民间不禁枪械,但仅限于燧发枪以下的火器,家里如果私藏线膛枪一类的武器就是极重的罪名了,视同谋反。
“姥姥的,热死了,头儿,弄点西瓜什么的消消火吧”,一个“花胳膊”一边扇着风,一边对着黄三爷的徒弟侯三说着。
“西瓜没有,现成的井拔凉水要不”,侯三没好气的怼了一句。
“别啊,头儿,喝了一天了,肺叶子都飘起来了,您听,说话都带着水音呢”,另一个“花胳膊”也跟着起哄道。
“哒哒哒哒”,就在这帮人闲扯的时候,长街上传来了一阵踢踏的马蹄声,一个年轻人骑着马缓缓而来,他一手轻挽缰绳一手放在腿上,嘴里叼着一根牙签样子极为的悠闲。
来人就是陆正冕。钉在黄家大门上的信也是他的所为。原来他回家的第二天跟陆博思说明原因后,就搬到了陆氏实验室,借口是亲自参与杠杆式步枪的研发。对于这个跨时代的发明,陆博思自然无条件的支持,亲自跟陆氏实验室的负责人打过招呼,要求他全力配合为儿子大开绿灯。
等他到了实验室,行李一扔便转身出了门,直奔后海边上万子聪的家去了。来到此地十余年他也就“麻将四人众”这几个从小玩到大的死党,多日未见自是十分的想念。
可才到万家的大门,就见万子聪急急忙忙的从里往外走,一见陆正冕楞了一下怪叫一声就扑了过来,一番亲热后万子聪就好像放下了心事一般说道:“你回来就好了,‘筒子’家出事了,好一段时间没见到他,我和‘条.子’急的跟什么似的,也巧了,我才打听到他的下落,你就回来了....”。
一听说“筒子”郑大壮出了事,陆正冕顿时急了起来,四人中他与郑大壮最为亲厚,“筒子”为人憨厚经常需要陆正冕护着才不被人欺负,所以郑大壮也拿他当亲哥哥一般看待。
一路上万子聪将郑家的事情略略说了一边,陆正冕听的也不停的唏嘘。“眼下最主要的是给他们找个住的地方,一家人挤在破庙里也不是个事啊....”,万子聪边走边说道。
“我这还有两百块,你能凑出多少”,陆正冕像是在想着什么,随口问道。
“唉....,从柜上偷了五百,现在的主顾都是一年三结账,柜上的现金不多”,万子聪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他能拿出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虽是“金店大少”当平日家里管束也极严,日常的零用钱吃喝倒是有余,但大额的基本上就不要想了。
“先这样吧,回头我让正星进趟宫,找‘小白’拆兑些,她的月例应该够”,二人边说边寻到了郑大壮一家所在的破庙,将他们接出来暂时安顿在一家旅店。等一切收拾停当便告辞离开,郑大壮将他们送出了门。
“鸡哥,谢谢你们,我就知道你一回来我们就有救了”,陆正冕外号“幺鸡”,独独郑大壮视他为兄长而称“鸡哥”,而小陆也十分受用,因为这个称呼总是能让他找些点“山鸡”的感觉,听起来十分的“拉轰”。
“筒子,你先别急,你和伯父、伯母先在这忍几天,大概....一个月左右,我就帮你把房契拿回来,你们一家就能回去继续开店了”,陆正冕粗粗的计算了一下时间,开口说道。
“行,我都听你的”,郑大壮点点头,没有对他的话产生丝毫的怀疑,就如同陆正冕从小到大每次为他“平事儿”一样。尽管很多时候陆正冕也会把事办“叉批”,而且往往出了事第一个就跑,留下郑大壮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但他仍对“鸡哥”笃信不疑。
这边安排好郑大壮一家,陆正冕就跟“万子”赶到了“条.子”张易玄家,张玄易一见陆正冕也是高兴异常,跟家里的母亲喊了一声,兄弟三人就出了门。也没走远,就在他家胡同口的“大酒缸”找了个地方,坐下一边喝酒一边谈事。
“都打听清楚了,‘筒子’的爹找谁不好,偏偏找上黄三爷的人借钱,本来只借了五千块,结果利滚利打着滚的往上翻.....”,张玄易一家跟道门的渊源极深,三教九流江湖消息极为灵通,所以才和万子聪分兵两路,由他负责打探消息。
“黄三爷?就是京西号称'阎王的债都敢收'的黄金彪?”,见张玄易点点头,陆正冕往嘴里扔了一粒花生,仰头望着屋顶出神,半响转过头看着万、张二人,缓缓说道:“这倒是个硬茬子,哥几个敢不敢动他一家伙?帮‘筒子’把房契拿回来”。
张玄易手捻着唇边的几根“鼠须”,说道:“要是...手头的家伙趁手,倒是可以试试”,说罢他抬眼看了一下万子聪。大家一起多年“为非作歹”早就心有灵犀了。
见万子聪点了点头,张易玄就极豪迈的一拍桌子:“既然如此,那哥几个就一起,打他个黄老爷的土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