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陆正冕匆忙地赶到了谢国光的办公室。一路上他还在担心是不是学校要对他们作弄赵厚安的事情“找后账”,结果他的担心多余了。谢国光的办公室里坐着一位客人,安国公陆博思。
而陆博思这次前往江宁并非全为长子而来。而是作为朝廷调查团的一员,赶赴江宁查案的,只是顺道看看陆正冕的生活和学习情况。
这也是上次“证交所风潮”所带来的另一个“后果”。一方面赵肃回京的第二天,黔国公陈实先等一众亲贵便赶了过来,痛陈事情经过希望瑞王出头为他们做主。另一方面朝廷的户部无论是出于与钱商票号的关联,还是自身的利害都不希望将此事扩大。围绕此事双方你来我往,反倒引发出了几方势力的明争暗斗来。
当年在岳先生的倡导下,加上大宋对商人的打压本就没有汉唐严厉,重商主义自然而然的深入人心了。但事物发展必定有其规律性,商人地位的提高后出于各种原因,势必会找寻自身的靠山或代言人,这种情况下官僚集团就成了此辈的首选。
其实这也有商人不得已的苦衷,大宋从不禁止土地兼并,而皇亲勋贵在这方面又有着先天的条件,所以时至今日大地主,以及国有垄断行业基本就都被贵族把持了,作为重农主义的“天敌”,重商主义的商人买办不去寻找官僚的庇护,又能找谁?
双方各自报团取暖,等“暖和”过来后才发现原来对面的东西也很不错哦!于是你来我往互有胜负,但碍于各自都已成了“气候”,谁也不能将对方一口吞下,所以也就相安无事,维持着最基本的平衡。
这次两方都坚持“以事实为依据,以律法为绳墨”,一个坚持公债发行、兑现都是有着严格的规章,另一个则坚持票号盗取重大信息操纵市场,已经违法。
说法虽然“冠冕堂皇”,但这背后隐藏的小心思皇帝却看的一清二楚。大家在各自的领域内年深日久,早就存着重新划分“势力范围”的心思,这次正好借助“吐蕃公债”引起的风潮,将积压多时的矛盾暴露了出来。
相持不下而“圣意”又无法裁决,加上百姓自发组织的“请愿团”多次递交请愿书,最终皇帝决定成立调查团,彻查此事。
因为此事牵扯极广,涉及多个部门且案情极重,所以调查团最终由户部、兵部、刑部等各部尚书组成,“贵族会议”派出代表监督调查结果。勋戚选出的代表是陈实先,而陆博思则是出于皇帝的钦定,与调查团一同会办此案。皇帝特意出“中旨”要求陆博思一同前往,取得就是他为人公正,对这两方都没有特别偏袒的地方,也便于从中协调、维护。
之所以不在京城调查,而选在了江宁,是因为案件中最大的“嫌疑人”,也就是瑞王提供材料中排名第一的阎钟敏,此时正在江宁军校担任辎重科的教官。他本是此次吐蕃远征军的后勤军需官,大军班师后他就递交了申请报告,说明因为高原作战身体受损,希望能调离本岗转为文职服役。
阎钟敏并没有说谎,这次战役因为冻伤严重,右脚被切去了四根脚趾,已经不适合第一线作战了。鉴于他从军多年经验丰富,所以申请一递上去便有了批复,安排他到江宁军校担任教官。
调查团办案自然可以发出“驾帖”,将涉案人员传到刑部的“提牢厅”问话,但此案干系重大,京师与江宁相距千里一旦中途有变不堪设想,所以决定几个主要的负责人,分别以各种借口出京公干,然后突然转向在江宁聚齐,准备在军校就地来一出“三堂会审”。
到了学校借用院长的办公室,一切安排妥当吩咐人将阎钟敏请了来,只说院长召见。阎钟敏一进门就有卫兵将房门关上,把他弄得极是莫名其妙。
首先开口的是兵部尚书刘石山,他是阎钟敏的本部堂官有话尽可只说,完全是上司命令的口吻,将传唤阎钟敏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兵部执掌军官遴选和兵籍、军机,以及军政,地位等同“国防部”。因为朝廷凡有大的征伐,必定是由亲贵典兵,所以在六部中唯有它与贵族会议走的极近,在对待亲贵的态度上,与其他五部又有所不同了。
“阎钟敏,事情原委你的本部堂官说的很清楚了,你可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刘石山说完,刑部尚书何桥紧跟着问道。这在事先已经安排好了的,他是多年的刑名老手,查案问话自有一套独特的手法。
“回大人,刘部堂的话职部听得一清二楚,但不明白这与职部有何干系?”阎钟敏面带“疑惑”的说道。
“阎教官,你可认识京城‘汇兴祥’的掌柜阎景安?”,这时一旁的户部尚书焦仲阳开口问道。
他一出此言,一旁的何桥脸色一变。事先约定由他主问,而问案讲究的就是循循渐进,哪里有一上来就将利害关系人都抖出来的道理?户部与钱庄票号于公于私关系都极深,本来最初设立调查团时,因为涉及吐蕃远征军,加上需要问案,所以兵、邢两部出面无可厚非,但户部以此案是因证券交易而起,自然也需介入调查为由,硬“挤”了进来。
“回大人,职部与阎景安却是同族,但隔得已经很远,且已出了‘五服’,只在遇到祭祖之时才会一同赶回原籍,即便如此与他份属不同,哪里谈得上有什么交流?”,说道这里阎钟敏略一停顿,好似恍然大悟一般开口道:“莫非诸位大人怀疑职部与这阎景安有何勾连,在这次‘证券风潮’中为他通风报信?”,说着说着一激动,语调竟拔高了几分。
“慢着!方才刘尚书只说此次大军远征,有重大泄露机密,并未提及其他,怎么就说怀疑你与此事有关呢?”何桥一下抓住了阎钟敏话中的“漏洞”,立即“穷追猛打”起来。
“大人,大军回程途中就听闻‘证券所’的事情,已吵得沸沸扬扬天下尽知,而且焦尚书又一再提及职部与阎景安的关系,这....稍一联想,是个明白人都会想到,这也算职部的‘罪证’吗?”,阎钟敏突遭“审问”思想上一点准备都没有,恼羞固然可以成“怒”,人在紧张的时候“怒气值”自然也会增高。
“阎教官,你只需回答何尚书的问题,其它请不必再做引申”,说话之人是兵部尚书刘石山。江宁军校直接由兵部所辖,自己的下属出言不逊,他这个堂官自然要站出来说话。而且他的讲话也表明了一种态度,要知道作为现役军人,在没有解除职衔的情况下,只有军事法庭才有权审问,而此次秘密调查,如果不是刘石山“镇场”。则阎钟敏完全可以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何桥也不理会阎钟敏的态度,翻了翻桌上的卷宗继续问道:“阎教官,按军中记录所载,你是随瑞王一同攻入天竺的”。
“是的”。
“在大军自天竺返回后,你立即就住进了伤兵营?怎么回事?”。
“回大人,职部在高原作战日久,脚部冻伤一直没有及时医治,从天竺归国后旧创爆发,只好住进伤兵营,但冻伤的脚趾终是无法医治,只能切除了。这个在职部的申请报告都有记录的”,阎钟敏按部就班的回答道。
“可你的医疗病历里一直都没有你脚趾冻伤的记录,只有你一回来就住进了伤兵营接受治疗手术的报告,这是什么原因?”何桥继续翻看着手中的卷宗问道。
“这...回大人,职部的脚伤一直都有,只是战况紧急容不下片刻的空闲,军人自当为陛下、为朝廷浴血....”,“哦,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阎钟敏越说越激动,刚要慷慨陈词就被何桥抬手打断了。
然后他面无表情的说道:“阎教官,此次调查的起因你也明白了,案情有多重大无须本官名言,所以还要委屈你一下,这几日就不要与外面接触了吧,请你将吐蕃、天竺之行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交给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最后一句他是冲着在座的刘石山、焦仲阳等人说的。
见众人纷纷点头就让卫兵将阎钟敏带了下去,从即刻起他就被单独看管不得与外人接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