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沈樵而言,成家后的日子比不曾成家更无趣。他不喜欢读书,父母曾逼迫他上进,头悬梁,锥刺股,如此去参加了乡试,屡试不第。
如今父母已然放弃了他的科考之路,只希望能靠方家给儿子谋个一官半职,哪怕是捐钱买一个官位也好,只要儿子能当官,怎么都成。
他们愈加殷切地嘱咐沈樵,要好好对待方菁菁。
于沈樵而言,似乎不是难事。夫妻二人在人前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当然,只是相敬如宾。
相处久了,沈樵便摸清了方菁菁的脾性。她既不刚烈也不柔顺,她就像她的容貌一样,清冷恬淡。
每次见到沈樵,她必然要行妇礼。晨起为夫君更衣,为夫君洗漱,与夫君同去向父母敬茶。剩下的时间,都是她自己的。
她从不苛责沈樵,也不求沈樵对她好。事实上,沈樵对生活枯燥无趣的方菁菁没有半点爱慕之情,时间越久,越觉得她像一碗可有可无的白开水。闷得厉害,他便在友人的教唆下逛青楼去了。
逛青楼是一件雅事。文人骚客富商都喜欢逛青楼,寻觅红颜知己,或是聆听人间妙音。
周庄来了一位叫作卿楚的姑娘,生得珠圆玉润,娇蛮可爱。她擅长反弹琵琶舞,每每跳舞,都穿一条缀满银铃的长裙,就像壁画里飞天的仙子。
沈樵极爱卿楚的嘴巴,虽然小,却不薄,亲吻的时候宛如亲着两片冒着热气的云朵。他更喜欢卿楚的手,软软的,滑滑的。她的手让沈樵想起方菁菁的手,他想知道为什么,女人的手都是相似的,性情却天差地别。
卿楚爱笑,爱说甜腻的情话,喜欢依偎在男人的怀中撒娇。
沈樵见过祖母豢养的一只狸奴,慵懒地蜷缩在白玉栏杆上,看着皇城的云海,尾巴时不时动一动,却不看过往的行人一眼。等到它饿了,便上赶着去蹭祖母,蹭得祖母笑成一朵花儿。如此,它便有好吃的。
卿楚像极了狸奴,每发一个音,都落在男人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她让人感到血脉偾张。于是沈樵日日流连花丛,达到了废寝忘食、醉生梦死的地步。
又一日,他饮酒饮醉了,靠着卿楚的身子酣睡,却迷迷糊糊地想起一件事,早晨出门的时候,方菁菁嘱咐他,今日娘亲过来,需得早点回家,不然娘亲会多想的。
不知道方菁菁是否知晓他在逛青楼,但他一直小心翼翼。他越是在外不轨,便对方菁菁越客气。
那日当真昏了头,忘记了方菁菁的嘱咐。不巧的是,他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沈夫人,您怎么能来这种污浊的地方。沈夫人,沈夫人,沈……”
接着,沈樵听到尖叫声,他立刻被惊醒了。他睁眼,赫然见到娘亲端正地站在他面前。娘亲气得脸色青紫,发出野兽蛰伏时才会出现的喘息声。不等他开口,娘亲已经抄起身旁的木棍,咒骂道:“我打死你个孽子,你个不成器的东西!”
沈家的女人脾气都随母,格外暴躁。沈樵一个头两个大,在小小的香闺内边叫边躲,闹得鸡飞狗跳。
他忽然窥见与众人站在屋外的方菁菁。她只是冷淡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是沈樵对她所有的印象。沈樵最终还是被娘亲打得一身是血,然后娘亲抱着他痛哭流涕,又向方菁菁赔罪。
晚上,沈樵被父亲罚跪祠堂。
凉风嗖嗖的,沈樵跪得膝盖生疼,娘亲怕他落下风湿的病根,命丫鬟送来蒲团。不知道为什么,最终来送蒲团的人是方菁菁。
沈樵说了声“谢”,猴急地坐在蒲团上休息。他看了一眼祠堂外,没有人看守,便威胁方菁菁道:“你不许把我偷懒的事情说出去。”顿了顿,他又从怀里掏出娘亲塞给他的炊饼一顿狂啃,一边啃一边道,“说好的约法三章,你倒好,将我逛青楼的事情告诉了娘亲。我知道你心里看不起我,何必呢,我们何必互相折磨?爹爹和娘亲巴结你们方家的嘴脸让我恶心,我看到你也恶心。”
夜风有点冷,方菁菁沉默地立了一会儿,才淡淡地道:“我不曾告密,是蝉香经不住娘的逼问,说漏嘴了。”
蝉香是沈樵的贴身丫鬟。
沈樵一口饼没吞下去,噎得到处找水。方菁菁走到先祖的灵位前,将那供奉所用的甘露取下,捏着沈樵的脖子给他灌下去。
沈樵通了气,叫道:“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女人,怎么可以碰先祖的贡品!”
“是啊。”方菁菁冷淡地道,“他们日日吃着供奉,不就是为了荫庇子孙?”
方菁菁将剩下的甘露放回原处,转身便走。走到角门处,她又停下来,回眸道:“你大可放心,我已经向佛祖起过誓,绝不会爱你。”
“切!”沈樵以为是什么誓言,不由得发泄一般回敬,“谁稀罕啊,只要你同意,我即刻与你和离。”
方菁菁不曾回答,离开了。
日子又风平浪静地过了下去。
沈樵自出了事,少不得在爹娘面前赌咒发誓,方菁菁表示大度,没有追究,爹娘更觉得愧疚,几乎将方菁菁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反倒是沈樵,他们哪哪都瞧不上眼。
沈樵在家里闷了两个月,日日待在屋顶,赤足望着暴晒的谷堆。
方菁菁在楼下回廊的阴影中绣花。
方菁菁喜欢刺绣、书法与绘画。她也喜欢采摘露水与鲜花,做成香粉和糕点。她的生活十分枯燥,日常活动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时间。而这些事情都是修身养性的,所以,沈樵从未见她笑过。
他也尝过方菁菁做的点心,香甜软糯。
尽管如此,时间也不能弥补他们感情的裂痕。沈樵才待了两个月,便思卿楚如狂了。
第三个月月初,沈樵心痒难耐,使尽浑身解数,又见着了卿楚姑娘。
小别胜新婚,沈樵第一次在卿楚身上尝到了**的甜头。他便发了疯似的,开始了比从前更为堕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