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过后,忘忧楼恢复了平静。人们各自回屋,等待曙光。
张颂鹤笑嘻嘻地对司幽道:“幸好你帮我,不然我就要被扣上杀人的帽子了。”
司幽冷淡地道:“你若有个正形,谁能奈何你?”
张颂鹤四顾,假装没有听到司幽的话。妖的寿岁那么长久,若是学不会扮猪吃虎,岂不是太无趣了。
“客官,沈爷有请。”还没有走几步,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厮忽然上前道。小厮皮肉白净,斯斯文文,没有口音,想来是来自某个大户人家。
“沈爷是谁?”司幽问。张颂鹤附耳低声地道:“可能是集萃楼的楼主沈樵。奇怪了,他约你干什么?”
司幽如何知道!她想了想,吩咐桐荷:“你先回去吧,将床暖一暖,我回去好歇息。”
桐荷道:“是。”
话音一落,他便闪身不见了踪影。
张颂鹤咋舌道:“让他给你暖床,岂不是与他同榻共枕?你们树妖都这么开放的?”
司幽白了他一眼:“污言秽语。”
张颂鹤嘿嘿一笑,顺手挠了挠头。他的举止不免令那身华贵的衣衫黯然失色,司幽摇摇头,如何此人那么不爱惜自己天赐的好皮囊,非要做一些倒胃口的事情。
跟着小厮又行了几步,司幽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只是唤我去,张公子呢?”
“爷不曾叫张公子。”
司幽呵呵一笑,揶揄道:“张颂鹤,人家根本没叫你,你跟上来干什么?”
张颂鹤又左右看了下:“来者都是客,人家也没说不许我去,只是没指名道姓。”
“癞皮狗。”司幽白他一眼。
小厮跟着笑了笑:“爷说如果是姑娘的朋友,无妨。”
张颂鹤即刻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对司幽做鬼脸。司幽又摇摇头,有些无奈,都上百岁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张颂鹤当真不要脸地跟着她,临进门的时候低声地道:“我这是为了保护你,万一那沈老板对你有非分之想,我可以帮你解围。”
司幽忍俊不禁。她若靠张颂鹤,也活不到今日。不过张颂鹤吹牛归吹牛,这些年偶尔的联系,倒也让她寡淡的生活多了些许乐趣。
小厮叩了叩门,门自里而开。沈樵坐在圆桌前,桌上摆满酒菜。见到司幽与张颂鹤,沈樵起身,请二人落座,道:“方才让厨房略备小菜,又烫了两壶酒,二位尝尝是否合胃口。”
“沈老板客气了。”司幽笑,抿了一口小厮倒的酒,当真是好味道。她奇怪地道,“不知道沈老板找我所谓何事?”
沈樵捋了捋长长的胡须,略一思忖,才问:“老夫身在临安多年,对临安妖乱之事并不陌生。数百年前,妖界与人界互通有无,为了维持秩序,妖王派遣了几大魔君前来协助临安府尹处理妖乱之事。说来好笑,老夫对妖并没有恶意,反而仰慕已久,只可惜一直无缘见到像姑娘这般修为高的魔君。”
“你认识我?”司幽意外地道。
“也曾了解过,大椿妖司幽,难得的女妖王,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有机会遇上。”沈樵似有感慨,举杯道,“这也算是缘分,沈某在此敬姑娘一杯。”
“好说。”司幽满饮。
“其实沈某找姑娘,是为了了结陈年夙愿。”沈樵说话间,小厮呈上来一只锦盒,放在司幽面前。司幽奇怪地问:“这是什么?”
“姑娘打开看看。”
司幽打开锦盒,只见一只海螺躺在其中。那海螺表面颜色鲜妍,宛若蔚蓝的海水倒映着浮云苍穹。
“这……”
“这不是一只普通的海螺,贴在耳朵边,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沈樵微微一笑,“如果更早一些,里面还会传出女妖的声音。”
“女妖?”司幽神情怪诞,“什么妖怪会藏在小小的海螺内?难道是海螺所化的精怪?”
“我原先也这么认为,但后来才知道,这海螺是一只女妖用来传话的工具而已。”沈樵感慨道,“有一天,它忽然间不再发声,我很奇怪,所以一直珍藏着。姑娘贵为魔君,可知道什么妖物喜欢用海螺传声?”
司幽看了一眼张颂鹤,他耸耸肩表示无辜。司幽就知道不能指望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在她的印象中,不存在用海螺传声的精魅。
“我寻觅那妖物几十年,甚至不惜为了她建造集萃楼,就是希望找到第二只能够出声的海螺。无论是什么线索都好,只要能找到她,我愿意用全部的财产去换。”
“如此多的财富,换一只女妖,值得吗?就算你不要,还有子孙后代,你的财富应当荫及子孙,不是吗?”
“姑娘有所不知,我虽然六十多岁了,可惜膝下无子,纵有万贯家财,也是身外之物罢了。”
六十多岁,他是鳏夫。
张颂鹤忍不住道:“据我所知,沈老板十八岁便成亲了,之后又陆续纳了几房妾,难道就没有一儿半女留存下来?”
“老天看不惯我,故而惩罚我罢。”沈樵无奈地笑了笑,“我已经不求富贵显赫,只要能找到梦中之人,问她几个问题,便死而无憾了。”
沈樵的确求无可求,前半生积累的财富已经足够,后半生就算每天吃喝玩乐也享用不尽。司幽瞧他一身锦衣,却满头华发,不免可怜他。
“说说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妖,令你魂牵梦萦至此?”司幽还没看见东西,便听了好几个故事,现下有些犯困了。她打算听完之后回屋睡一觉,醒了再思考究竟要不要帮沈樵。
“说起来都是陈年旧事。那时我年少气盛,还做了不少荒唐事。我这一生纳妾无数,却只有一房正室。大抵是因为她死得太早了,又如此信守承诺,所以我也答应,无论和多少女人相爱,都不会撼动她正室的位子。”沈樵轻叹一口气,“可认识那女妖时,我当真有过休妻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