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有许崇智的招商局轮船缓缓驶离港口，当晚，正在旧造币厂的黄埔军校驻省办事处里密议的汪精卫、蒋介石接报，终于松了一口气。

汪精卫说：“介石，胡、许的事情告一段落，东征的事，就尽快出师吧。”

“汪主席，许崇智及其亲信一再阻挠，东征出师的饷馈还没有筹足。”蒋介石说，“廖案也该有个结果，不然人心惶惶，对东征出师不利。我倒有个想法，倘若汪主席同意，可借鉴处理程天斗案的做法，了结廖案。”

程天头是广东省银行行长，今年6月间，乘乱盗取公款百余万元，被廖仲恺发觉，公安局将其扣押，组织军事法庭审判后叛为死刑，卒经魏邦平劝程报效军费40万元赎罪，帅令特予赦免。

“喔，一举两得的事，兄弟当然要同意的。”汪精卫说。

蒋介石当即匆匆写了便笺，命人将曾经参与处理程天斗案的罗翼群叫来。

罗翼群一直负责军需，后来又奉命到潮梅收编叛军和绿林队伍，成立建国潮梅军，担任军长。是廖仲恺遇刺前即是和他一起边吃早饭边谈工作的。接到蒋介石召见的手书，深虑过去与许崇智关系较深而被株连，战战兢兢来到办事处的会客室，暗察汪、蒋两人均面带笑容，心始释然。

汪精卫开口问：“翼群，我们今日所做的事，尔以为如何？”

罗翼群已经听说许崇智被逐的消息，但是此时却故意问：“不知汪主席所问何事？”

汪精卫说：“汝为今天去上海了，此次粤军可以整顿，将来北伐时再将他请回来，目前至要紧的还是肃清东江叛军残余。”

“今晚请翼群兄来商，就是为第二次东征的事。”蒋介石接着说，“我们准备半个月内即出发，但开拔费还要待筹，你是有办法的，帮帮忙吧。”

罗翼群忙讲了一番困难。

“不是这样的，”蒋介石笑着说，“我现在扣留了梁鸿楷等8人，他们平日都是脑满肠肥，捞钱不少，又都是你的熟人，我拟请你去和他们的家属商量，共同筹足100万元报效给政府，作为东征开拔费，如能办到，我便可以从宽处理他们。”

罗翼群说：“看来100万元太多了，他们能力，怕不能超过50万元。”

“你尽量去搞吧，总是要快。”蒋介石说。

“固然要快，也得经过法庭才好办。”罗翼群建议说。

“对。可以照上半年审判程天斗的办法办吧！”蒋介石说。

正说着，新任命的第一军政治部主任周恩来进来了，罗翼群灵机一动说：“此案就交周主任去办吧！”

“还是三个人组织军事法庭，因为招桂章是海军的，海军方面找一个人参加。”蒋介石说。

于是又讨论起人选，最后议定，由周恩来、罗翼群和海军的欧阳格三人组织军事法庭，周恩来担任审判长。

随后，军事法庭在黄埔军校开庭，8人均判重刑。罗翼群遂找各犯家属献金赎罪。

这天，周恩来找到罗翼群，说：“蒋校长意，不要张国桢、梁士锋、杨锦龙三人的报效费。”

“这三个人，凶多吉少啊！”罗翼群叹息说，“其余6人已献报效费33万元。”[1]

蒋介石忙于筹措东征的经费，汪精卫、鲍罗廷则急于将胡汉民打发走。于是，由鲍罗廷亲自出面，前去通知胡汉民：“胡先生是国民党的领袖人物，国民党中央正式委派胡先生出使我国，这与廖案无关，而是付重大任务于胡先生。孙总理实行三大政策后，胡先生第一次代表国民党出使我国，我国热切期待，胡先生到我国，将受到真诚的、盛大的欢迎。”

“那，胡某要感谢贵国的盛意了！”胡汉民半是讥讽地说。

“不过，要向胡先生说明的是，”鲍罗廷说，“我国亚次尔拉亨舰正好要回国，胡先生即可乘坐此船。船经上海时，请胡先生不要上岸停留。我们不是不放心胡先生，实在是因为胡先生的声望地位，怕反动分子利用胡先生的招牌，搅出危害革命的事情来。”

“胡某夫复何言？！”胡汉民无奈地说。

在许崇智被逐两天后，胡汉民登上俄轮，以国民党和国民政府特使名义，前往苏联。

“许崇智手握军权，纵情声色，此次被逐，咎由自取；我胡某一介书生，竟至不容！”胡汉民对随行的国民政府秘书李文范感叹说，“林森、邹鲁皆精卫欲排之人，以北上代表名义去粤，其剪伐异己之心，益彰矣！如此下去，本党将要落入俄人和共产党手里了！汪精卫为其个人权位，竟如此玩弄同志，排斥异己，二十余年生死之交，于斯绝矣！”

在黄埔码头，送走胡汉民，蒋介石问贺衷寒：“对胡展堂放洋，外间有些什么议论？”

“对汪主席颇有些议论，右派分子言，此次大狱，实系汪主席欲掊去胡展堂，故罗织这种罪名而成之，以便自代，其阴贼险狠，振古所希。”[2]贺衷寒说。

其实，蒋介石从邵元冲、陈果夫来函中，已经知道这些议论，在上海的党内要人，除张静江外，几乎都对汪精卫和处置廖案的做法不以为然，戴季陶为之痛哭，林森、邹鲁、居正及戴季陶、邵元冲、许崇智等人，甚至正在酝酿党务、政治之妥当办法[3]。

“君山，现在可以第二次东征了。”蒋介石对贺衷寒说，“惟军费不足，令人焦心！”。

9月28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主席汪精卫发布命令，任命蒋中正为东征总指挥。

当天，蒋介石发布东征准备出发令。过了一天，发布行军令。

此次东征，分为三个纵队，以何应钦为第一纵队，李济深为第二纵队，程潜为第三纵队，而以第一纵队为主力。

东征出发在即，蒋介石甚为忙碌。10月2日，是中秋节，宋子文召集财政会议，因牵涉东征经费，一大早，蒋介石就由两辆防弹汽车护送，来到财政部大楼参加会议。

财政部层层警卫，能进出的，都是国民政府内部的人员，当蒋介石走人大楼，到了前厅楼梯处时，一个手拿一叠报纸的年轻中校军官匆匆走了过来。

因为已经走入财政厅大楼内，所有警卫都没有注意这个人。

蒋介石也没有在意。

突然，手拿报纸的军官拦住了蒋介石的路，满面愤怒地朝蒋介石大喊：“你霸占了我粤军，赶走了我的兄弟，现在我要血债血还！”说着，只见他猛地掏出一支乌黑的枪来，抬手对着蒋介石心口就是一枪。

正当此时，蒋介石的贴身警卫蒋富春飞速上前，挡在了蒋介石身前。

“砰”的一声，子弹射向了蒋富春的肩膀。

霎那间，几名警卫一齐冲上前，制服了年轻校官，夺去了他手中的枪。

侍卫长王世和与宓熙担心还有其他刺客，不敢怠慢，两个人架起蒋介石朝最近的一间房子奔去。

“全楼内外戒严！”进入房间后，惊魂稍定的蒋介石命令说，又问，“蒋富春怎么样？”

宓熙报告说：“校长，蒋富春右肩被击中，伤势虽重，但于生命无碍，目前已经送到医院。”

“此人一定要嘉奖。”蒋介石道，“他是我溪口家乡的老乡，跟我已经很久了。如果不是他挺身挡弹，我就成为第二个廖先生了！”

不一会，刺客被王世和带了进来。

“你是哪个部分的？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刺杀我？”蒋介石问。

刺客坦然道：“我叫许楚，是许崇智总司令的堂弟，许济师长的亲弟弟。你明白我为什么要杀你了吧？”[4]

“带走！”蒋介石命令道。

“内部人，是防不胜防的。”蒋介石叹息说，“粤军不可能全部遣散，收编的粤军，我总要去训话，有时还要一起行军打仗，有人要刺杀我，易如反掌。”

宓熙和王世和闻之悚然。

蒋介石焦思良久，说：“所谓解铃还要系铃人，要让许汝为出面说话。”

“许汝为对校长……”宓熙说，“他肯说话吗？”

“许汝为纵情声色，需要的锦衣玉食、鸦片美女，不妨以粤军‘集献’的名义，给他送笔钱去。”

果然，不久，许崇智派人传话说：“许楚刺杀蒋介石纯粹是他个人的意志，与我本人毫无关系。我也不主张粤军其他将领效仿。我离开广东来到上海，也是我自己的主意，请各位旧下属不要乱来。”

“以后在军费开支项目下，每月拨10000万，供许总司令的开支。”蒋介石闻报后，又下令。

[1]以上据罗翼群的回忆，见全国政协等编《孙中山三次在广州建立政权》，第224-225页

[2]参见《邵元冲日记》，1925年9月8日。

[3]参见1925年9月间《邵元冲日记》。

[4]参见《羊城晚报》，2010年8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