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应该相信,张居正这一次真的害怕了。他偷偷拟“遗诏”私送冯保的事,被高拱发现了。万一高拱追查起来,那就彻底玩儿完!又听说“议员”们的集结号即将吹响,倘若把这件事一查清,那无异于重磅炸弹,他和冯保就会粉身碎骨!
自进入官场以来,张居正第一次感到了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
怎么办?被动等待着命运的裁决吗?
张居正一定设想了可能出现的后果,最坏的是什么、最好的是什么、中间的是什么,也一定设计了若干个因应方案。
基于对高拱这个人的了解,张居正最后决定,绝不放弃既定的计划,这是前提;利用高拱胸无城府又很重感情这一点,化解眼下的危机。
说白了,为了争取当大爷,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这次就先装回孙子!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张居正是很讲效率的领导干部,他没有拖泥带水,就在高拱发现他的“秘书”姚旷给冯保送密件的第二天夜里,他登门拜访高拱。
曾经废寝忘食畅谈理想的场景,恍然就在昨天。可是,风云际会,已经身在最高权力中枢里的盟兄弟,彼此猜忌着,现在的场面就变得很尴尬。
这次,张居正是拿定主意放下身段甚至放弃自尊心的,他的表情和举止就和往日大不同。但是,张居正什么身份啊?国家的三把手啊!所以开口做深刻检讨请求别人宽恕也是很难为情的,大概是在寒暄过后,张居正几次都欲言又止,两个人陷入沉默中。
“有什么话要说?”高拱终于忍不住,以居高临下的语气问。
“曹大埜、刘奋庸参劾我兄的事,如果说我不知道,我不敢如此说!”张居正嗫嚅再三,斟酌词句,低声说,“不过事已至此,都怪我一时糊涂,请我兄饶恕小弟的罪行!”
高拱很激动,举手指天,声音很大、调门儿很高,红着脸说:“天地、鬼神、祖宗、先帝之灵在上,我高某人平日如何厚待你,今日你却这样,为何负心如此啊?!”
张居正面红耳赤,发起了毒誓:“我兄以此责备我,我将何辞?但愿我兄饶我一次,我发誓必痛改前非,如果再敢负心,我的七个儿子,一天内全部死光!”
高拱又转到昨天姚“秘书”送密件给太监冯保的事上,重复了昨天的话,并追问说:“密件里说些什么?有没有谋我的?”
这件事是张居正以身家性命为赌注押的宝,他不可能如实回答,但是也不能否认,而是求饶说:“我兄这样责备我,小弟实在无地自容!但求我兄饶我,我一定改过自新!”
或许,张居正又说了些彼此多年友谊和盟兄如何对他教诲、指导和宽容的话。
高拱很动情,脸色变得和蔼起来,缓和了语气说:“好了,你不要有负担。我已经和那些想弹劾你的人都打了招呼了,不会有事了。”逻辑上说,他应该向张居正说到现在这个时刻,皇帝的健康是第一位的,无论如何要维护大局,不能再闹出什么风波了之类的话。
听了高拱的话,张居正大大松了口气,相信当时他应该是很受感动的样子,表示完全赞同高拱的意见,齐心协力,抓好工作,维护大局。
就这样,一场风波在高拱的主动压服下,暂时平息了。
张居正不仅渡过了一次攸关身家性命的大难关,而且还可以继续实施自己的计划,越平静越好,最好大家都静静地等待那个特殊时刻的到来。所以,从那天晚上辞别高拱起,张居正变得很谨慎、很收敛,一副委曲求全的神态。
是不是高拱顺势提出来内阁应该增加领导职数,我不好说,反正在张居正向高拱负荆请罪后,增加“常委”的事,开始运作了。
高拱考虑了一下,按照惯例,礼部部长是内阁阁僚的首选。此时的礼部部长是高仪,此人比高拱小5岁,比张居正大8岁,是现在的浙江杭州人,他和高拱是同学——嘉靖二十年(1541年)进士及第、入翰林院深造,走的也是御用文人的路子。
高仪这个人为人很低调,大体上属于与世无争的类型。最有名的是他很廉洁,家里失火把房子烧毁了,一直租个小房子住,做部长多年,也没有再置买房产,还是租屋“蜗居”。高拱属于低收入阶层的生活水平,高仪则更甚,差不多可以跻身无产阶级行列了。
在高拱的心目中,高仪并不是理想人选。从他对“储相”制度和翰林院课程设置(只重视文字不重视实务)的批评看,高拱理想人选应该是——按照现在的说法——思想解放、有改革开放意识且有才干的人,比如张四维。但是选这样的人,一定会引起争论,甚至引起风波,而他最担心的就是出现争议,引发风波,给病重的皇帝增加烦恼;如果选高仪,名正言顺,不会引起争议,短时间内就可以顺利上任。所以,高拱就和张居正联名,以内阁密札形式推荐高仪入阁。
这次,张居正应该是和冯保打了招呼,要他不要再阻止,替皇帝批下来就是了。否则,就是拱高拱的火,好不容易闯过的一关说不定就前功尽弃了。
一个短暂的时期里,一个月左右吧,似乎风平浪静了。
但是,一场政治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