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巴斯克维尔家族的祸根(1 / 1)

“我衣服口袋里有一份手稿。”詹姆斯·莫蒂默医生说。

“您走进房间时我就看出来了。”福尔摩斯回答。

“这是一份陈旧的手稿。”

“如果不是伪造的,应该属于18世纪早期。”

“您是怎么判断出来的,福尔摩斯先生?”

“您在说话的当口儿,手稿露出了一两英寸,让我看到了。如果一位专家不能把文件的日期估计得误差在十年之内,那他就太蹩脚了。我曾就这个问题写过一篇小论文,想必您看到过的。我觉得您这份手稿是1730年写成的。”

“确切的年份是1742年,”莫蒂默医生从前胸口袋里拿出手稿,“这是一份祖传家书,是查尔斯·巴斯克维尔爵士托付给我的。三个月前,他突然去世了,死得很悲惨,引起了整个德文郡的震动。可以说,我既是他的保健医生,又是他的私交朋友。福尔摩斯先生,他那个人意志很坚强,精明灵活,讲求实际,并且和我一样,从不胡思乱想。但是,他对这份家书却很重视,心里早就准备好了这样一个结局,而这样的厄运最终真的降落到了他的头上。”

福尔摩斯伸出手拿过手稿,然后在膝盖上把它展开。

“华生,你注意看,长短S交替使用。这便是使我能够确定手稿年代的几个特征中的一个。”

我站在他的背后,看着那张泛黄的纸张和褪了色的字迹。手稿的顶上写着“巴斯克维尔庄园”,紧接着就是大而潦草的数字“1742”。

“看上去像是在叙述一件什么事情。”

“对啊,是在叙述一个巴斯克维尔家族流传下来的传说。”

“但是,我知道,您希望和我商议的是一件关系当前的、更具实际意义的事情,对吧?”

“是很现代的,一桩很有实际意义、迫在眉睫的事情,必须得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决定的事情。但是,这份简短的手稿与该事件有非常密切的关联。如果您允许,我就把它念给您听听。”

福尔摩斯靠在椅子背上,把两只手的指尖抵在一起,然后闭上眼睛,露出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莫蒂默医生把手稿拿到光亮处,用高亢、急促的声音朗读了下面这段离奇而又年代久远的故事:

关于巴斯克维尔家族猎犬的由来,已有许多叙述。然而,由于我是雨果·巴斯克维尔的嫡系后代,我从我父亲那儿听说了这个故事,而我父亲又是他父亲告诉他的。因此,我把故事记录了下来,并且完全相信,故事就像这里所叙述的那样发生过。我希望你们能够相信,孩子们啊,惩罚那些有罪之人的公正的神明也会大度地宽恕他们的。只要他们真心悔改,不断祈祷,再深重的罪孽都能够豁免。由此,你们就会懂得:不要惧怕前辈所种下的恶果,但你们将来行事时一定要谨小慎微,尽量避免我们家族过去所受的深重苦难再次降临在家族败落的后代身上。

你们应当知道,大叛乱时期[19](我要郑重其事地向你们推荐,去阅读一下饱学之士克拉伦登[20]撰写的关于该时期的历史著作),巴斯克维尔庄园的主人是雨果·巴斯克维尔。不可否认的是,此人凶蛮卑鄙,目无上帝。事实上,如果他只有这一点缺点的话,乡邻们本是可以谅解他的,因为在该区域,圣教从来就没有兴旺过。但是,他狂妄自大,残忍无度,令他在西部地区臭名远扬。一个偶然的机会,雨果先生爱上了(如果如此阴暗的情欲也可以冠以如此阳光的字眼的话)一位美丽的少女,她是一个在巴斯克维尔庄园附近有几亩地产的庄稼汉的女儿。但是,少女向来谨言慎行,名声极佳,她很惧怕他的恶名,自然就躲避他了。后来,在米迦勒节[21]那天,雨果先生得知她的父亲、兄弟都外出了,便和五六个游手好闲的恶棍朋友一同偷偷跑到了她家里,把她抢了回去。他们把她弄到了庄园的别墅后,把她关在楼上的一间小屋里。雨果先生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围坐在一起狂欢痛饮起来,这是他们夜晚常有的消遣。这时,楼上的可怜少女听到了楼下的狂歌乱吼声,还有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早已惶恐万分,惊慌失措。因为听人说,雨果·巴斯克维尔醉酒时说出的话,无论是谁,只要重说一遍都可能会遭天谴的。最后,在极其恐惧的情形下,少女竟然干了一件让最勇敢或者最敏捷的人都会为之咋舌的事情。她从窗口爬出,攀缘着南墙上的蔓藤(至今仍爬满了),从房檐上一路爬了下来,然后穿过荒原径直往回家的方向跑去,庄园的别墅离她父亲的农场有大概三里格[22]路程。

事有凑巧的是,过后不久,雨果先生撇下客人,自己带着酒食——

或者兼具邪恶之意——去找他那位囚禁的少女,结果发现,鸟笼已空,囚鸟飞离。紧接着,他像魔鬼附身了一样,冲下楼进入餐厅,一跃身子跳上大餐桌,把上面的东西——酒瓶、木盘全都踢飞了。他在朋友面前大声嚷嚷,只要他当晚能追上少女,他情愿把自己的肉体和灵魂全都献给恶魔,任其摆布。那些纵酒狂欢的浪子们被他的暴怒吓得目瞪口呆,这时,一个更邪恶的家伙——也可能是一个喝得比别人更醉的人——大声叫喊着说,他们应当放猎犬出去追捕她。雨果先生一听,立刻跑出了别墅,高喊马夫,要他们牵马备鞍,并把犬舍里的猎犬全部放出。他把那少女落下的头巾给那些猎犬嗅了嗅,随即便一窝蜂地把它们赶了出去。猎犬们发出一片狂吠声,在月光的照耀下,向荒原狂奔而去。

是啊,浪子们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都没回过神来,不知道刚才匆匆忙忙干的是什么事。过了一会儿,那些醉醺醺的头脑清醒了,明白了去荒原上所要干的事情。于是,大家又大喊大叫起来,有人喊着要带手枪,有人高呼自己的坐骑,有人大叫要再带一瓶酒。最后,他们恢复了一些理智,十三个人一同上马追了上去。皎洁的月亮照在他们头上,他们并肩前行,沿着少女回家的必经之路急速地奔跑着。

他们跑了一两英里路时,遇到了一个荒原上的夜间放牧人,便大声问,他是否看到了他们要追赶的人。听说那牧人被吓得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后来,他终于开了口,说他确实看到了那个可怜的少女,她身后有一群猎犬在追赶。“不过我看到的远不止这些,”他说,“我还碰到了雨果·巴斯克维尔,他骑着那匹黑马从这里跑过,后面悄无声息地跟着一条魔鬼似的大猎犬。上帝啊,但愿不要让那样的猎犬跟在我的后面!”那些醉鬼们咒骂了那牧人一通后,又骑马往前追了。但很快,他们就被吓得浑身发冷,因为荒原上传来了马匹奔跑的声音,随后一匹黑马就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马的嘴里流着白沫,缰绳拖在地上,马鞍上却空无一人。当时,浪子们挤成一堆,因为他们感到无比恐惧,但他们还是继续向荒原上前行。如果他们是单独一个个地去追的话,那他们早就掉转马头往回跑了。他们就这样缓缓地前行,最后终于赶上了那群猎犬。猎犬尽管以骁勇和优种而闻名,但此时却挤在荒原上一段峡谷的尽头处竞相哀鸣,有些已经逃了出来,有些则颈毛直竖,两只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前面那片窄窄的谷地。

那伙人停了下来,你们可以想象得到,他们此时比出发时要清醒得多了。他们中的大多数绝对不想再往前了,但有三个是胆大妄为的,或者说可能是醉酒最严重的,他们继续策马向峡谷前行。少顷,出现了一片宽阔的平地,中间立着两块巨石,现在仍在原地,不知道是古时候哪个先人立下的。皎洁的月光倾洒在那片空地上,他们在空地的中间位置看到了那个可怜的少女,她因恐惧疲乏致死后便倒在了那里。但让三个胆大包天的酒鬼感到毛骨悚然的却不是那少女的尸体,也不是躺在她近旁的雨果·巴斯克维尔的尸体,而是站在雨果身旁,正在撕扯他喉咙的魔兽。那是一只体形巨大的黑毛畜生,样子像猎犬,但活人谁也没亲眼见过如此硕大的猎犬。正当他们看着那东西扯着雨果·巴斯克维尔的喉咙的时候,它那闪亮的眼睛和鲜血直滴的大嘴向他们转了过来。三个人一看,吓得尖叫了起来,赶紧策马逃命了,横过荒原时还一路惊呼。据说,三人中的一个因为看到的一切当晚便吓死了,另外两个也吓破了胆,后半辈子在疯疯癫癫中度过。

此乃猎犬传说的由来,亲爱的孩子们。据说从那以后,那只猎犬便一直搅得我们的家族不得安宁。我之所以要把它记录下来,那是因为,对一件恐怖可怕的事情而言,仅凭暗示或者猜测,还不如完完全全地知晓。不可否认,我们家族的很多人都没有得到善终,他们死得突然,死得凄惨而神秘。我们祈求得到上帝那无限慈爱的庇护,不会无休止地惩罚下去,不会让这样的灾难降罚在我们家族第三、第四代笃信《圣经》的人头上。孩子们啊,我借上帝之名嘱咐你们,真心地劝告你们,务必要多加小心,邪恶势力甚嚣尘上的黑暗时刻,要避开荒原。

(这是雨果·巴斯克维尔[23]写给他的儿子罗杰、约翰的家书,并叮嘱二人切勿将此事告诉他们的妹妹伊丽莎白)

莫蒂默医生念完了这篇不可思议的记述之后,便把眼镜推到前额上,眼睛盯着福尔摩斯。而福尔摩斯却打了个哈欠,把烟头扔进了壁炉里。

“呃?”他“呃”了一声。

“您难道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对搜集神话故事的人而言,确实如此。”

莫蒂默医生把手伸进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着的报纸。

“对了,福尔摩斯先生,我要告诉您一件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这是今年5月14日的《德文郡纪事报》。上面有一则简短的报道,叙述的是5月14日前几天查尔斯·巴斯克维尔爵士死亡一事。”

福尔摩斯上身稍稍前倾,神色也变得专注了起来。我们的客人重新戴好眼镜,开始大声念了起来:

近日,查尔斯·巴斯克维尔爵士猝亡,这事给本郡蒙上了一层阴影。据说,他本来有可能会在下届选举中被选为德文郡自由党的候选人。查尔斯爵士在巴斯克维尔庄园居住的时间短暂,但他为人厚道,慷慨大方,深得与他打交道的人们的喜爱与尊敬。在这个充斥着爆发新贵的年代,查尔斯这样一位名门之后竟也能衣锦还乡,恢复因厄运而中衰的家族荣耀,这确实是一件可喜之事。众所周知,查尔斯爵士是在南非做投机生意发家的。他比那些做投机做到倒霉为止的人聪明得多,他见好就收,带着变卖了的资财返回了英国。他迁居至巴斯克维尔庄园才两年,人们都在谈论他那庞大的重建和修缮的计划,但因他本人逝世,此计划也被中断。因他本人并无子嗣,他曾公开表示,在有生之年,整个郡区都将从他的巨额财富中受益。因此,很多人因他猝亡而表达哀思是有缘由的。至于他对本郡慈善机构的慷慨捐赠,本报的专栏昔日常有刊载。

死因调查已告结束,有关查尔斯爵士的死亡原因虽不能说已经完全弄清楚了,但至少足以消除当地因迷信所引起的各种传言。没有任何理由怀疑爵士之死是由暴行所致,或者想象其死亡并非自然原因。查尔斯爵士是个鳏夫,据说,他在有些方面,思维显得特别怪异。尽管他拥有巨额财富,但他平时却清心寡欲,生活简朴。巴斯克维尔庄园的仆人只有巴里摩尔夫妇二人,丈夫是庄园总管,妻子是管家。他们二人的证词得到了查尔斯爵士几个朋友的证实:一段时间以来,查尔斯爵士出现了健康状况不佳的征兆,尤其有罹患几种心脏病的症状,症状为脸色骤变,呼吸困难和神经系统严重衰弱。死者的朋友兼私人医生詹姆斯·莫蒂默也提供了相似的证明。

情况很简明。巴斯克维尔庄园内有条著名的两边是紫杉树篱的林荫小道,查尔斯爵士有个习惯,每晚睡觉前都要在小道上散步。这一习惯也得到了巴里摩尔夫妇的证实。5月4日,查尔斯爵士宣布他将于次日起程去伦敦,并吩咐巴里摩尔替自己打点好行装。当晚,他照例去散步了,同时还抽了支雪茄,这是他的另一个习惯。但这一回却去而未返。十二点钟时,巴里摩尔发现大厅的门依然敞开着,大惊失色,立刻掌灯外出寻找主人。当天地面潮湿,顺着树篱中间的小道很容易找到查尔斯爵士的脚印。走到道路的一半处,边上有一个栅门,可以通向外面的荒原。种种迹象表明,查尔斯爵士曾在栅门边停留了许久,然后才顺着林荫小道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尽头,他的尸体也正是在那儿发现的。有一个情节尚未得到解释:据巴里摩尔陈述,主人的脚印自通向荒原的栅门处后就发生了变化,他随后好像都是踮着脚尖走路的。事发当时,有个名叫默菲的吉卜赛马贩,正好在荒原距事发地不远处,但他自称当时已经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了。他承认确实听见了喊叫声,但无法弄清声音来自何方。未发现查尔斯爵士有身遭暴力的痕迹,不过医生证明,其面部扭曲得很严重,简直难以辨认,就连莫蒂默医生乍一看,也不能确认躺在他面前的确实就是他的朋友——据解释,此乃因呼吸困难和心脏衰竭而猝死时的正常症状之一。这一解释也为尸体解剖的结果所证实。尸检表明,死者患有这种官能性疾病为时已久。死因调查陪审团做出的判决和医学鉴定的结果完全一致。依照事实,如此结案实属妥善。很显然,此事至关重要的是,查尔斯爵士的后人将在此庄园居住,继续进行不幸被中断的善行义举。假若死因调查结果的报告无法消除邻里间对此事件所产生的各种荒谬的谣传,那势必难以再度找到巴斯克维尔庄园的住户。众所周知,查尔斯·巴斯克维尔爵士的胞弟之子亨利·巴斯克维尔先生如若健在,则是爵士最近的亲属。最近一次听闻,此年轻人现在美洲,已派人寻找其下落,并通知其前来继承这笔巨额遗产。

莫蒂默医生重新叠好报纸,放回衣服口袋里。

“有关查尔斯·巴斯克维尔爵士之死,福尔摩斯先生,这些就是已经公之于众的事实。”

“我必须得感谢您啊,”福尔摩斯说,“您成功地引起了我对这桩颇有意思的案件的注意。我当时也曾从报纸上看过一些评论,但因为当时正全力以赴地破解梵蒂冈[24]宝石案那桩小案件,急于想使教皇满意[25],所以忽略了发生在英国的几桩很有意思的案件。您说,这则报道包括了所有公之于众的事实吗?”

“包括了。”

“那就让我知道一些私下里的情况吧。”他向后靠在椅背上,两手的指尖抵在一起,显露着他那最冷峻漠然和明辨慎思的神情。

“要做到这一点,”莫蒂默医生说着,情绪开始有点激动起来了,“我就要把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的情况讲述出来,我之所以向死因调查陪审团也隐瞒下来了,那是因为,作为一个从事科学工作的人,不至于让公众觉得,我这样做还有更加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巴斯克维尔庄园本来就名声在外,是个阴郁恐怖的所在,如果再火上浇油,那就会如报纸上所说的那样,无人敢于入住了。由于上述原因,我认为,不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全部说出来是明智的,即便全说了也不会有什么实际的益处。不过现在和您在一起,我就没有任何理由藏着掖着了。

“荒原上人烟极为稀少,如果人们之间成为邻居的话,那来往就会很密切。因此,我和查尔斯·巴斯克维尔爵士见面的机会很多。方圆数英里之内,除了拉夫特尔庄园的弗兰克兰先生和生物学家斯塔普尔顿先生之外,没有别的什么受过教育的人了。查尔斯爵士是个离群索居的人,但由于他生病,我们才有了见面的机会。还有,对科学的共同兴趣使我们保持联系。他从南非带回了大量的科学资料,我们共度了很多美好的夜晚,共同讨论对布希曼人[26]和霍屯督人[27]的比较解剖学问题。

“最近几个月之内,我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查尔斯爵士的神经系统已经紧张到快要崩溃的地步了。关于我刚才念给您听的那个传说,他深信不疑。尽管他时常在自己的庄园里面散步,但每到了夜间,无论如何也不会走出宅邸到荒原上去的。您可能会觉得那个传说令人难以置信,福尔摩斯先生,但查尔斯爵士却坚信有一种可怕的宿命正笼罩着他的家族。诚然,他从祖辈那里获知的传说确实让人情绪沮丧。他总觉得会有可怕的怪物出现,这种想法不断困扰着他。他不止一次地问我,夜间出诊时是否看到过什么怪异的东西,是否听到过猎犬的狂吠。后一个问题他问过我好几次,每次提出这个问题时,他的声音都会因为情绪紧张而颤抖。

“我清楚地记得,惨剧发生前的三个星期,有一天傍晚,我坐着马车去他家。他正好伫立在厅堂门口。我刚从轻便马车上下来,站在他跟前,就看到他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牢牢盯着我身后看,眼睛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我急速转过身去,正好看见了一个体形像大牛犊似的黑东西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情绪激动,惶恐不安,我不得不走到那东西刚滞留的地方,并在四周寻找了一番。但是,已经不见了踪影。这件事情好像给了他心理上一个非常沉重的打击,我整个夜晚都陪伴着他。正是在那种情形下,为了解释他所表现出来的情绪,他托付我保存那封我一开始念给您听的家书。我之所以提到这个小插曲,是因为它在随后发生的悲剧中可能发挥了一些作用。但在当晚,我认为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觉得他惊恐不安是毫无理由的。

“正是因为有了我的劝告,查尔斯爵士这才打算去伦敦。我知道,他的心脏已经受到了影响,加上时刻处在焦虑不安的状态中,不管其原因有多么荒诞不经,但显然对他的健康已经产生了严重影响。我认为,几个月的城市生活可能会分散他的注意力,使他恢复健康。我们共同的朋友——斯塔普尔顿先生也非常关心他的健康状况,完全赞同我的意见。没想到临行前的最后一晚,竟然发生了可怕的灾祸。

“查尔斯爵士猝亡当晚,总管巴里摩尔发现了情况,立刻派了马夫珀金斯骑马来找我。因为那天我很晚都没睡,所以出事后的一个小时内就赶到了巴斯克维尔庄园。我对所有调查过程中提到过的细节都验证和核实过了。我顺着紫衫林荫小道往前走,到达了栅门附近的一处地方,他似乎曾在那儿等待过什么人。我注意到,从那个地方向前,他的脚印发生了变化。我还发现,除了巴里摩尔留在松软地面上的脚印外,再没有其他足迹了。最后,我对遗体进行了仔细检查,遗体在我到达前没有人动过。查尔斯爵士俯卧倒地,两臂往外伸出,十指插在泥土里,面部因强烈的情绪变化而扭曲,有点面目全非了,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可以肯定的是,他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痕。但是,在调查过程中,巴里摩尔有一点说错了,他说在遗体附近没有任何痕迹。他没有发现任何情况,但是,我发现了痕迹——就在不远处,是新留下的,非常清晰。”

“脚印吗?”

“脚印。”

“男人的还是女人的?”

莫蒂默医生神情怪异地看了看我们,像说悄悄话似的压低嗓音回答:“福尔摩斯先生,是一只巨型猎犬的爪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