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八为农历戊子年,亦称“鼠年”。按惯例到了哪个年,就要大说哪个年的好话。由于金子是好东西,金价连年攀升,最解气的好话就是在年份前面加上个“金”字:金鸡、金狗、金猪……今年连老鼠也是金的了,到处是“金鼠开运,好运连连”的祝福。
“福”嘛,离不开富;“富”嘛,离不开金。你说鸡呀狗呀猪的……给人类带来点好运还能说得过去,从前农村过年都要在马槽、猪槽或鸡窝上贴有“槽头兴旺”、“六畜兴旺”等字样的红纸,一来是这些动物跟人类生活联系紧密,二来是在中华民族的“创世记”神话里,这些动物占有重要地位。女娲娘娘在补天创世之后,大年初一先造了鸡,初二造狗,初三造猪,初四造羊,初五造牛,初六造马,到了初七才造人。看好了,这里可没有耗子什么事。即使在数千年前最原始的动物崇拜时代,有个所谓“四大门”(有的叫“四大家”),指的是狐狸、刺猬、黄鼠狼、蛇。我孤陋寡闻,还真没听说有把老鼠当成自己图腾的。
为什么二〇〇八年的好运,就需要一只耗子来“开”、来“连”呢?
我翻遍手边的典籍,没有查到这句话的出处。遂请教一位古汉语学的专家,他讲这是古代的一种民间传说,大概也是对老祖宗在排生肖时竟把老鼠弄到最前边不解,所以到了鼠年就编出一个故事:在天地混沌一片的时候,是老鼠咬破了天,遂使天、地、神、人得以通灵,相互有了感应,世界有了生气。因此在过去的“十二神兽庙”里也有“鼠神”这么一号,北京的圆明园里至今还保留着十二神兽的石雕。但那个被捧成“神兽”的老鼠是“蝠鼠”,能在夜间快速飞翔、觅食,皆因自体能发射超声波导航,其起居也颇为神秘。再加上“蝠”与“福”谐音,喜欢过年祈福的祖先们,把它奉为“神兽”不足为奇。我怀疑这“蝠鼠”就是“蝙蝠”,而此物半鸟半鼠,人们一般并不把它跟耗子连在一块。
平日里关于老鼠的好话实在不多,一到鼠年才想起要恭维它,真难坏了要为鼠年大说吉祥话的人们。那么今年是怎么夸老鼠的呢?先搬出古人的赞语:鼠有五技,能飞、能跑、能穴、能攀、能泳。而《荀子·劝学》里却说:“螣蛇无足而飞,梧鼠五技而穷。”这是说老鼠有小伎俩,无大本领,不如螣蛇专一。蔡邕在《劝学篇》里也说:“五技者,能飞不能上屋,能缘不能穷木,能泅不能渡渎,能走不能绝人,能藏不能覆身是也。”
还有的祝福语拿老鼠的种类繁多说事,老鼠确有十几种之多,“鼹鼠体大如牛,重千斤;竹鼠如小狗子;鼷鼠则比拇指还要小;鼫鼠头如兔子;鼨鼠豹首虎腮;鼮鼠荧荧闪光,宛如浑身珠宝……”我查《辞海》,鼹鼠明明是:“体矮胖,形似鼠,长十余厘米。”或许确有像牛一样大的老鼠,但不是鼹鼠。以前倒是见过关于老鼠大得像猪一样的报道,那是在前苏联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发生事故之后,受到核辐射的老鼠几年后发生重大变异,十分可怖。
在新旧交替之际,倒真有两则关于老鼠的报道,给人印象深刻。一则是安徽姑娘小杨,夜里熟睡之中被老鼠啃掉一大块头皮,鲜血淋漓,感染发炎,医好后“在脑后留下一个饭碗大的伤疤”。万幸的是那只老鼠没有像牛那么大,也没有携带着鼠疫病毒。后来一位上海医生花六个小时,在她后脑碗大的伤疤上种植了六千根头发,并一次性全部成活。在买药贵治病难、致使医患关系十分紧张的今天,此举无疑是创造了一段医疗佳话。而这段佳话,你还不能不承认是那只该死的老鼠引出来的……
另一则消息就不是什么佳话了,讲起来令人头皮发麻。半个多世纪前,洞庭湖水域面积近五千平方公里,到二〇〇六年还剩下八百七十八平方公里,转过年的五月,也就是二〇〇七年的春末夏初,哩哩啦啦小打小闹,或中打中闹地折腾了二十多年的鼠患,终于闹大了,“湖周边十万亩丰收在望的早稻受到老鼠的啃食,有数千亩良田因此绝收”。于是引发了一场空前规模的“人鼠大战”:在鼠灾最严重的岳阳县滨湖村,平均每平方米就有一百八十只老鼠被铲死或鼠药杀死。湖畔老鼠尸横遍野,人都无处下脚。在马排村外堤,仅六月二十三日当晚,就捕杀老鼠近十吨,二十天内消灭老鼠九十吨。
我摘引这段早就见诸报端的新闻,并不是想在鼠年伊始激起人们对老鼠的厌恶。恰恰相反,老鼠作孽是人造成的。若不是“围湖造田、筑堤灭螺以及相关流域建大坝,剧烈地改变了洞庭湖区的生态环境”,给老鼠繁殖创造了大好条件,然后又逼得它们“急了眼”,怎会有此一灾?甚至应该感谢洞庭湖那数百吨死老鼠,是它们跟人类的拼死一战,向现代人击一猛掌。我倒觉得这是对鼠年最有益的提醒和祝福。
与其鼠年在口头上、字面上敬鼠为神,还不如实实在在地对大自然心存敬畏、尊重和保护好自己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并借以善待鼠年,不可养鼠为患、纵鼠成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