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看到大街上有一溜钉鞋掌的，过去打问保准都操着浙江口音。如果你见到有一队姑娘穿着相同的衣服，细腰窄肩，挑着茶担，颤悠悠迈着好看的碎步在大街上一字排开，甭问也都是浙江人。当北方人还抱着铁饭碗不放的时候，许多大城市里就出现了由私人加工作坊和专卖店组成的“浙江村”。更不要说，浙江的温州领风气之先，居然创造了一种改革开放的“温州模式”……足见浙江人发达的经济头脑和精明的市场意识。

还有，伴随这精明的附加物——吝啬和残酷。

《羊城晚报》引用中央电视台记者的发现：“仅浙江乐清市的柳市和虹桥两个镇的私营企业的劣质冲床，每年就要弄残五千多只手，有的大拇指被切断，有的四个手指被切掉，有的手掌被切断，有的手与上臂被切开……而且，出了工伤断手事故之后，想要让企业主承担责任那是难上加难。记者在采访中，没有遇到一个因工伤住院的病人得到了赔偿。”

当然并不是只有浙江才有这种现象，今年四月，十九岁的湖北工人赵明洲，在广东汕头市新亚塑胶珠厂上班时，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一并被机器切掉。厂方不仅不服从汕头市劳动仲裁委员会做出的赔偿裁决，反而提起诉讼，要求赵明洲赔偿因断指事故给厂方造成的四万多元的损失（2000年11月8日的《大河报》）！你的手指断了不算什么事，你的手指硌坏了他的机器、耽误了他赚钱那可不行！

还有些私人作坊主非法招工，非法经营，像对待犯人一样地管制着工人。有的三十多个男女工人混住在一间潮湿阴暗的库房里，吃饭不管饱，常有人饿昏在工作台上。即便如此，工人每天也只能挣到九至十五元，加班一小时多给一元。恍惚间社会如同倒退了一个世纪，像是又要从疯狂的原始资本积累阶段重新开始，看来人们也得重新评价劳动的意义，不可再笼统地赞美劳动。

自由的劳动自然是美好而愉快的，世界上有一种被逼无奈且没有人身安全保证的劳动，则是丑恶的。

但，眼下毕竟不是“万恶的旧社会”了，乐清市每年几千例的断手断指事故成全了两种人：一种是当地的医生，精湛的断手断指再接技术广为人知，因为他们实践的机会太多了；另一种是律师，人称“打工律师”，多来自外地，专门替因工致残的打工仔打官司，而且采取主动上门服务的方式，先不收钱，等官司打赢了，除去跟伤残者事先说定的最低赔偿金额，多余的部分都归律师。

这类苛待工人的事件，在正规的现代企业里已经很少发生。企业可以按着法规处罚犯了错误的员工，在不景气的时候也可以裁员，不必为员工的生活提供终生保证，但绝不在身体上压榨乃至伤害员工。因为弄伤了一个人，可比毁坏一台机器要麻烦得多，损失也大得多。同样也是从外省来广东打工的徐某，在深圳赤湾海洋石油设备修造公司当电焊工，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十八日出海作业，在菲利普驻惠州的XJ302平台烧焊时不慎砸断了右小指。当时作业平台距离陆地三百多海里，而断指活体的保存时间不能超过十二个小时，坐船显然赶不及了。中国菲利普石油公司立即与深圳直升机机场联系，花六千美元租用一架直升机，为手指成功再植争取了时间。

现在，美国人连打仗都尽量多花钱少死人，一场海湾战争把伊拉克打了个稀里哗啦，美国总共才死了七十九个人，就这样美国的国内舆论还沸沸扬扬。到科索沃战争的时候，美国兵除去因自己造成的事故死了几个人外，几乎就谈不上有像样的伤亡，倒是成千上万地炸死别人，制造了数十万流离失所的难民。伊拉克战争之所以让美国和布什总统头痛，也跟死人太多有关……军事斗争、政治斗争就是你死我活，而现代经济行为的原则，是我赚也让你赚，只有让你也有赚头，我才能赚得更多。

现在，劳动力过剩是不假，人口膨胀也是真的，可不等于人就不值钱了、老板们也可以不拿工人当人。既跟工人对立起来，又想从他们身上多赚钱，这样的老板还会有省心的日子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