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除去动植物的品种在急剧减少,其他东西,比如病毒、服饰以及吃的用的,都在不停地增加新品种。人类本身也一样,新种群不断涌现,这个“代”那个“族”,有时两三年就出现一拨儿,有时在一个时期里可以同时出现好几类新品种。连命名都来不及,就学习结巴嘴多说几个“新”字:新生代、新新生代;新人类、新新人类……
时下在中国名头较为响亮的新品种人有“飘一代”——听这头衔就有点神秘和玄乎。飘飘忽忽,随心所欲,离不开,靠不住,视能够让自己敞开折腾的足够阔绰的空间比亲情更重要。不养家,不供楼,不想养老的事,宁养宠物不养小孩,可以不断地爱,却从不为谁要死要活。
还有一个队伍更为庞大的新品种人叫“打口一代”——这不光神秘,还很怪异和费解,中国的所有词典里都没有“打口”这个词。这个“口”到底是读“kǒu”,还是代表省略的意思?在洁本《金瓶梅》里凡出现一个小四方框就表示省略一个字。实际上“打口”还真有点“打×”的意思,它是一个现代专有名词,指“已经进行过损坏处理的国外音像制品,比如用专门机器把光碟切掉一段”。有打口带、打口CD、打口录像带、打口MD、打口杂志、打口写真集、打口商人、打口消费者、打口音乐人、打口乐评人……这个新品种群体特指从一九七〇至一九八五年出生的青年人,有人说有一亿多,有人说这个年龄段的青年人中真正属于“打口一代”的只有一百多万。一百多万也不是个小数字!
“打口一代”是这样描述自己的:我们总是骑着嘎吱嘎吱响的破单车游**在城市的小胡同里,寻觅我们想找的打口磁带,我们的音响效果总是让街道里和对面楼里的人咒骂。我们也总是感到不满和压抑,爱自言自语,不停地说着什么,但没人答理。没头脑和不高兴是我们共同的性格。我们快要被唾弃和埋葬了,因为我们被这个陌生的时代打上了口。“我们全身每个毛孔都啜饮着音乐,醉态中我们倾吐出发自肺腑的感情。”“打口一代”的全部幻想、热泪、情欲、痛苦、绝望,以最为大胆最为刺激和最为有力的狂欢、咆哮、疯癫、逃亡、妄想发泄出来。
西方给新品种的人起名就比较通俗易懂,比如:“履历人”——顾名思义是追求有完美履历的人。世界不完美,有许多不可预计的灾祸。但人是能够控制的,可以尽量做到有完美的体态、成功的事业、宽敞的居所、靓车、知己……
“软弱人”——穿质地柔软的服装,喜欢感性行业,神经过敏,对母亲的话一般都要照单全收。男性软弱人能像姐妹一样跟女人相处,一块窃窃私语,能让女人不把他当男人,可跟这样的男人待长了也能让女人觉得自己不像女人。
“二手人”——指离过婚的人。“催婚人”——与人约会几天甚至几个小时就想结婚的人。但真要结了婚,很快就变得喜怒无常,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还有“不修边幅人”、“伪雅皮士”、“T恤人”……纵观所有新品种人,大都新在“各色”上,我行我素,展放个性,不随俗,不入流,不同寻常。对周围循规蹈矩的人他们的态度是:“我就是你父母警告你要提防着点的那个人!”他们对生活习俗的态度是:“别想来摆布我!”对社会舆论的态度是:“你有权有意见,我只是不听!”
人类往后还会不断地诞生新品种,这是现代社会发达、宽容的标志。生活的所谓“现代性”及其多色彩的繁复人性,有很大一部分就体现在他们身上。品种单一不是进步,也不是正常的生态景象。如若不信可对照一下美国社会,从总统到普通百姓,什么品种没有?甚至在经过严格挑选和训练的军队里,你说出什么洋相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