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之初书系缘由(1 / 1)

王建勋

“人之初,性本善”,这是中国人的老话儿,欧美则不然,他们从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不停地检讨——向上帝赎罪。无论是性善说还是原罪论,当他走到生命的尽头,盖棺论定时,都将或为人或为鬼,或半人半鬼非人非鬼。无论成人成鬼,半人不鬼,都是由他活着的时候游走过的那段社会历史造成的,环境使然。个人不可能超越历史,英雄造时势是昏话。圣明如耶稣者尚且不能给他的子民指明前行方向(见《旧约·出埃及记》),遑论肉身凡胎、吃五谷杂粮之人!还是老老实实地“摸着石头过河”稳当些。

河里的石头因急流的冲刷,形态各异,并在表面留下河的唇吻。特定的社会历史文化的演进,也会在每一个经历其间的人的身上刻下印痕。如果把每一块带有“唇吻”的石头都从河里摸出来,依序排列在岸上,过去了的事不就再现了吗?如此鲜活的史书,对身历其境者是旧梦重温,对涉世不深的年轻人应该成为警戒之册。《人之初》书系无力把那些“石头”全部收集,但部分地再现,悉心地珍藏,还是有望的。这就是我去年春末夏初之际萌发编这套书系的初衷。

我们的老祖宗有勒石刻碑的传统,借以怀人纪事,始作俑者,秦始皇帝,此风延绵几千年流布至今,镏金烫银,花岗大理,后来居上,青胜于蓝。这里面,有多少真实的记录呢?立在陕西乾县苍莽雄浑的黄土地上的武则天的墓碑,栉风沐雨越千年了,它一反传统,素面朝天,引来多少赞叹、嘲讽和诅咒,“不著一字,尽得风流”即为其一。前些年慕名前往,陪我去的一位当地名士也很欣赏这句赞词,我看则未必。武氏临闭眼前的最后一个异动,不过尔尔,矫情罢了。无字碑和有字的书,承载着多少光荣与梦想,苦难和奢华。透过重重雾障,努力读出一个“真”字,多少代读书人为之穷经皓首,青灯古卷,坚此不疲。毛泽东亲笔书写的“实事求是”四个大字至今仍镌刻在中央党校的影壁上熠熠泛光。这四个字从上个世纪延安时期流传至今已有经年,知行合一,相距甚远。因此,真实地把你刻骨铭心的那段光阴,操董狐之笔刻录下来,不矫言,不饰过,不因尊伟而避讳,不因宵小而加恶,这是我约稿时向每一位作家申明的首要条件。惟其如此,才能流播远近。

对个体生命的发现和尊重,欧洲大约在文艺复兴时期,中国应自“五四”始。以集体、集团、集合的名义扼杀个性,削足适履,是历代君主陈陈相因的不二法门,草创者为此殚精竭虑,埋头苦干,后来人轻车熟路,发扬光大,苦的是芸芸众生中的一批批层出不穷的思考者。孤独、寂寞,是他们的最好结局;被放逐、遭杀戮如影随形,家常便饭。长此以往地强行划一,恶果之一即是民族整体性的**与孱弱。前后齐整、左右规严的铁桶方阵,从外边看它貌似固若金汤,实则危机内伏,随时都可能自爆。前车之鉴,并不太远。就“发展是硬道理”而言,个性张扬、思想舒展的百草园,远比冷冰冰的铁板更有无比美妙的前景。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这是从自爱的角度阐发的生命观。如果把它推己及人,扩大到同样善待别人的身家性命,世界大同的日子恐怕也就为时不远了。100年前发生的那场闹剧与“文革”初起时红卫兵的丑行一脉相承,喝下大师兄独门秘制的“符水”你就真的刀枪不入了?金属别针穿透皮肉你就真的“三忠于,四无限”了?去年“9·11”的惨剧和最近频频发生的“肉弹”袭击,在在说明对自己和他人生命的极端漠视和残忍,已超越了国界,首先“世界大同”了。为了达到政治目的不惜生灵涂炭,视民如草,这类惨烈的人祸还要为非作歹到何时呢?“子在川上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把你生命长河中回旋、激**得最动人心魄的那段湍流改道过来,注入《人之初》,滚滚东流去的大江大河会因你的慷慨而更加充盈,愈显浩**。

用《三字经》的起首命名这套书系,是想循着以德治书的路子从祖先的德行中挖出若干可以古为今用的东西。人之初时,肉身赤子,不会说话,也没有想法,纯洁无瑕得令每一个成年人无比钦羡,并勾出对自己金色童年的深切怀想。那个小小的人儿,要求不高,温饱而已,得到的却是竭力呵护,宠爱有加。为什么后来却会遇到那么多的幸与不幸?环伺人之初时的温馨、祥和,为什么不能陪伴他终生,直至永远?

2002年2月

中国工人出版社的编辑朋友王建勋先生约我写这部与学生家长谈心的散文体的书。您瞧,开篇第一句话就使用了“家长”这个司空见惯的词,而我却希望诸位家长能够成为儿女的朋友,所以书稿题目便选用了现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