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玛丽·布拉登

三位年老体迈的人住在这座名叫野石南山庄的地方，这里背靠着石南丛生的大片荒地，周边还有高大的冷杉在风中飘摇。这里环境幽僻，几乎没有什么人烟。

这座出庄是安东尼·巴斯克姆留下来的，仆人丹尼尔和他的妻子一直住在这里照顾主人迈克尔·巴斯克姆。迈克尔已经在这所老房子中住了十五年了，之前的五年是在校学生，而后的十年则是担任着自然科学的教师。

山庄看起来很不错，虽然是老房子，可是依旧坚固如初，算得上是一座上等的灰色石房子。宽阔的楼梯，长而阴暗的走道，大大的私人卧室，还有一个宽阔的地窖。

迈克尔不喜欢别人打乱自己生活的节奏，他专程从大学的宿舍中搬了出来，来到这个偏僻的野石南山庄。迈克尔看上去很老了，今年五十六岁的他却看起来像是七八十岁。那些乡村里的人都说是因为他的居所才让他变得这么老态龙钟的，可是迈克尔却从来都不理会那些流言。

迈克尔始终都致力于自己的科学研究事业，或许孤独的生活有时候会让他感到暂时的情绪不稳，不过很快地他就会再次进入科学的世界。他对研究的不遗余力差一点就让他举世闻名，可是在追求的途中却发生了一件让他负疚终生的事情。

已经到了秋天，一天清晨，迈克尔正在考虑着一篇关于原子理论的论文。在这个时候，仆人丹尼尔一般是不会打扰主人的，可是今天他却开口说话了。迈克尔十分纳闷，因为这个老仆人过去都是安静地待在一边等待他的吩咐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那老婆子是一定得找个小姑娘做帮手的。”

“找什么？”

“一个帮手！能够帮她干活的小姑娘。你没看到她已经腿脚不灵活了吗？二十年过去了，我们三个人越来越不中用了。”

“那就找个二十岁左右的吧。”

“嗨！您还不知道我们这一带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吗？”

“嗯？人太少的原因？”

“当然不是了，大家都说这房子里有鬼。”

听到丹尼尔这么说，迈克尔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跟我共处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跟他们一样呢？”

“可是每当夜晚来临之后，村里所有人都不敢来我们家。我可没有说我相信那些魂灵之类的东西。”

“难道就是因为那个安东尼吗？那个无家可归的安东尼？他在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房子中毁灭了自己？”

“是的，他们说是自杀！如果不是的话，怎么会这么出名？就像伊丽莎白女王的死一样出名！还有那场伦敦的大火！”

“都是些没有根据的猜测，你哪来的证据？”

“我不知道什么证据，可是这里的人都相信，甚至跟相信福音一样！”

“那是因为他们对福音的信仰不够坚定，否则怎么会被安东尼的事情吓成那样？”

“随便了，总之我必须要找到一个小姑娘来帮忙，而且一定要是外地来的，而且她还一定要急需一个住所。”

其实丹尼尔所说的从外地来的并不是必须要从远地方来的人，而指的是不在豪尔克罗福蒂成长的人。丹尼尔从小就是在那里长大的，他觉得那个小村庄一点生气都没有，而且还曾经以为这个村子之外就没有再大的世界了。

迈克尔又沉浸到他的理论中去了，他根本就没有把丹尼尔说的事情放在心上，一心只想着要研究他的科学。迈克尔与丹尼尔的妻子交流的很少，而且她很多的时候都是住在山庄的最北端，这个山庄所有的家务活都归她负责。她的外表看起来十分严肃，说话有时候也尖酸刻薄，虽然是个比较好的厨师，可是自己对饮食却又不太在意。一般情况下，迈克尔怎么说她就会怎么做。十天以后，迈克尔几乎已经把丹尼尔所提的事给忘了。

“我已经找到了帮手！”

“真的吗？”

“是的，而且还是个孤儿，好像迷路了。应该不是本地人，不然不会来我们家的。”

“体面就好。”

“嗨！这可是她唯一缺乏的东西，她父亲在一个月前去世了，好像是个手工艺人，只留下这个可怜的孤苦伶仃的孩子。她和姑妈米吉夫人住在一起，米吉夫人来跟我说，听说我这里需要帮手，就推荐了过来。这女孩儿叫玛利亚，她不知道关于咱们家的那些传闻，所以很愿意过来。听说他的父亲还让她受了高等教育，真是跟他们的身份不符合。”

“这样看来，你做的买卖倒不怎么称心如意啊？”

“嗨！不管她会不会干活，我那老婆子都会把她教会的。”

“你准备让她住哪？”

“就顶层最北面的那一间吧。”

“那不是……”

“反正她也不知道那间房子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迈克尔已经把刚才谈论的那个姑娘抛到了九霄云外，他重新钻进了他的书堆里，一直到第二天的早晨，才发现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小姑娘，他感到十分意外。那女孩儿正在为他整理书桌上的那些书，她想要把上面沾染的浮尘都打扫干净。看起来这是一个十分灵巧的女孩儿，所以当迈克尔看到让他发怒的行为时并没有大发雷霆。

迈克尔发现这个姑娘的身材较为瘦小，脸蛋长得有些老式，而且非常苍白。她头上戴着一顶素净的小帽子，那编成小辫子的亚麻色头发就露在帽子的下面。她有着一双淡蓝色的眼睛，迈克尔觉得这是他所见过的颜色最淡的蓝眼睛，看上去有些没有精神，不过女孩儿那温柔的神态把这一切都遮盖住了。

“先生，您不会不喜欢我给您的书做清洁工作吧？”

女孩儿看到迈克尔先生之后先是有礼貌地鞠躬，然后才开口说话。她的举止是如此的优雅，说话的语气也十分恰当，迈克尔非常喜欢她。

“当然不会，只要你不移动这些东西的位置就好。”

“我知道了，请您放心吧，先生。”

“什么时候过来的？”

“今天早上。”

回答完之后女孩儿就安静地离开了房间，迈克尔坐了下来。他看着女孩儿出了门，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是与枯燥的书本为伴，见到女性的机会很少，他觉得他对这个女孩儿很不了解。白皙的皮肤，那樱桃般的小嘴里说出的话又是那样的可人，她真是这个家庭里的一件美好的事物啊！

迈克尔继续想着他的科学问题，已经把女孩儿给忘记了。之后的几天里他都没有再看到她，因为在他来房间之前她就做完了自己的工作。迈克尔第二次见到女孩儿的时候，已经过了整整一个礼拜。可是这一次，她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红润的嘴唇已经一去不复返，淡蓝色的眼睛里似乎充满了惶恐，就像是没有睡好觉一样，眼圈都是黑的。

迈克尔觉得十分惊讶，他觉得女孩儿一定是内心有着什么痛苦，所以才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哦，先生，没有，没什么。”

“不可能，你以为我每天跟书本打交道就忘记了你吗？孩子，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在因为父亲的离去而伤心吗？”

“先生，我永远思念我亲爱的父亲，可是，不是因为这个。”

“那究竟为何呢？哦，是觉得这里的工作做的不开心吧？”

“不……我很喜欢这里的工作，可是……”

女孩儿说着好像要哭了似的，不过她还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让眼泪流出来。

“说吧，孩子。”

“先生，我睡觉的那个房间，我感到很害怕，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幼稚，可是……”

“为什么害怕呢？”

“先生，假如我说出了‘实话，您会生气吗？”

“当然不会！你这么吞吞吐吐的才更让我烦躁。”

“好吧，先生，那我说了以后您可千万不要跟丹尼尔夫妇提起，不然，他们会骂我的。我害怕他们把我赶走。”

“先生，您应该还不知道我住在哪里吧？就是顶楼那个最北边的房间，朝向大海的那间，我原本想住在那里就像小时候一样。我是一个人住在顶楼的。”

“丹尼尔曾经跟我说，你的父亲让你受过高等教育，或许那种教育会让你不至于陷入虚幻的想象。”

“先生，我的确是接受过高等教育，请您不要怀疑这一点。我的父亲，他为了供我读书，真是吃了太多的苦……他是一个无神论者，也从来不给我说这样的事情，因此当我第一次睡在顶楼那个房间的时候，我根本就没什么可怕的。”

“之后呢？”

“可是……就在当晚，我似乎感觉到睡觉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压着，透不过气来。醒来之后我满身大汗，我觉得房间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很恐怖。”

“你看到了什么吗？”

“我只是觉得那东西一直跟随着我，是一个影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形状，非常模糊。”

“估计是衣柜一角的影子吧？”

“不是的，先生，我看到那东西好像在墙上挂着，像是……像是一个死人的影子，而且是吊起来的。”

迈克尔顿时脸色变得苍白，不过还是故作镇定地说：

“哦，真可怜，孩子，你一定是因为父亲的过世而感到过度的悲伤，这也是你产生幻觉的原因。我想那只是角落里的阴影而已，大衣柜一角的，不必担心。”

“先生，但愿那只是我的幻想。可是我每天晚上都会有那样的感觉，而且一早起来就会看到那个影子。”

“天完全亮以后还有吗？”

“没有了。”

“所以嘛，这完全就是你的幻想，真的不行的话，我会吩咐丹尼尔夫人给你换一个房间。不过顶楼的其他房间都漏水，我害怕你会因此而得风湿。所以，姑娘，你必须发挥你受过高等教育的优势！”

玛利亚的情绪非常低落，她内心的不安对于迈克尔先生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可是对于她这么年轻的女孩儿来说却是极大的恐惧。作为一个外来人，玛利亚对这里的事情一无所知，她觉得这是一所很干净的寓所，所以很愿意在这里做一个勤劳的助手。丹尼尔夫妇竭尽所能地让玛利亚远离这里的传闻。

“哈！鬼？怎么可能呢？！玛利亚，还是请你先读《圣经》吧！”

“那里也写着关于鬼魂的说法。”

“可是鬼魂有鬼魂的居住地，他们可不会随便乱跑的，你不会想要找《圣经》的麻烦吧？”

火炉一旁，玛利亚安静地读着《圣经》，那是父亲留下来的，里面有他们两个共同喜欢的章节。父女两个人总是有一些简单的快乐，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却让他们阴阳两隔，女儿的心中只留下了悲伤。

玛利亚正在经历一场意志的摧残，然而她对于父亲的信赖，对于宗教的笃信却最终让她没有离开这里。她用自己内心的那份力量抗拒着房间里的一切，那是勇气与责任的共融。

其实女孩儿的诉说已经影响到了迈克尔的工作，虽然他极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依旧觉得那只是幻想罢了。可是玛利亚那害怕的神情和那张惨白的脸，却在他的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迈克尔无奈地放下了手中书，他坐到火炉旁边思考着，可是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事情，根本无法进人状态。

“嗨，都是孩子的一片胡言罢了，可是她怎么会产生那样的幻觉呢？小时候一个佣人好像说起过安东尼的事情，因为她的母亲是安东尼的管家。可是安东尼到底是怎么死的我还不清楚，不过丹尼尔肯定知道这件事。”

迈克尔一直久久地坐在那里思索着，外面的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终于在一片漆黑中拉下了帷幕，狂风不停地呼啸着。坐在火炉旁的他想起了儿时所听到的故事。

安东尼是他的叔父，可是这个人的一生却十分的悲哀。他早年在大学的时候就放纵不堪，还曾经发疯一般地赌马，还有他那过于轻率的婚姻。他大把大把地挥霍着金钱，财产都赔给了放高利贷的犹太人。

迈克尔小时候经常听到有人谈及安东尼，说他的妻子为什么离开他，说他如何地挥霍完了财产，还说连朋友都不愿意与他来往，最后他一无所有，在完全绝望的时候忽然想到自己年少时候的住所，于是就来到了这个山庄。

女管家一直管理着野石南山庄的所有事情，自从主人来到这里之后她就一丝不苟地照顾着他，还精心地准备了饭菜，可是却发现他几乎没有吃什么。管家在翌日的清晨准备好了早餐，她等着主人下楼来吃饭，而且把房子打扫得一尘不染，可是一直到了下午还没有见他下楼。她继续等着，以为他大概是累了，然而直到第二天早晨，她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所以就跑到楼上敲门，可是却没有人应答。

门被反锁了，管家用尽全力把它撞开，然而进屋之后就马上冲出了寓所，在大街上飞奔。好不容易在大街上碰到一个小商贩，于是就求那人帮忙进家里面看看先生是怎么了。其实管家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而她的预感也被证实了，安东尼在房间中自杀了。

可是安东尼是怎么死的，迈克尔一直都没有听到过。当时的迈克尔只是个小孩子，他一直追问着女管家的女儿，那时候她也已经是个老太太了。可是她却以摇头的方式来回答安东尼的疑问。后来就听村子里的人说，在特定的时间里，安东尼的鬼魂就会在野石南山庄里游**。

迈克尔对唯物主义的信仰很是坚定，他认为宇宙中根本不可能有诸如鬼魂之类的东西，他觉得这种说法简直是荒谬绝伦，就好像二加二永远不可能等于五一样。然而迈克尔又觉得人们心中对于鬼魂的一些想法又很奇特，他还想要把这些作为他研究心理学的内容。这时玛利亚的出现正好给了他一个机会。

“今天晚上我要在那间房子里睡觉，我得告诉那个姑娘，她脑子里的东西都只是幻觉而已。”

迈克尔这样想着，丹尼尔走了进来，他把百叶窗拉上了。

“跟你的太太讲一下，今晚我要住到玛利亚那间房子里去，让玛利亚暂时先睡到一楼。”

“嗯？”

丹尼尔不解，可是迈克尔又再次地吩咐下去。

“玛利亚跟你说了？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你不能怪她，她已经很可怜了，我只是想要帮她克服心中的焦虑。”

“好吧，就算安东尼的鬼魂真的出现了，我想看在亲戚的分上，他也不会对您怎么样的。”

跟主人讲完以后丹尼尔就径直地去厨房了，他一见到玛利亚就开始无情地责骂她。玛利亚面色极为苍白，她悄悄地坐在角落里给丹尼尔太太补着袜子。

“这就是那位受过高等教育的小姐吗？怎么能对先生胡言乱语一番呢？”

“对不起……可是先生问我，我只好说了实话。”

“够了！”

玛利亚不敢再辩解，丹尼尔对她的责骂让她想到了自己以前那个温暖的小家，与父亲住在一起的房子。也是一样的夜晚，她和父亲坐在火炉旁边，她手里做着女工，而父亲则看着他喜欢的报纸。那样美好的夜晚将一去不复返了吗？难道现在的一切都只有痛苦吗？

那一晚，迈克尔比平常都要睡得晚些，他已经习惯了当其他的人睡下之后自己在灯下看书。丹尼尔夫妇住在一楼，他们的卧室很昏暗，现在想必早都在做梦了。迈克尔今晚所研读的内容让他感到十分有趣，因为这并不是费心的琢磨，而是一种开创性的阅读，是有关瑞士湖畔的那些神秘族群的故事，迈克尔的思绪早就深陷其中了。

一座老旧的八音钟在楼梯上面敲了两下，楼上是迈克尔不是十分熟悉的地方，他手里拿着蜡烛慢慢地爬上楼去。之后他便通过了一个幽暗又狭窄的走廊，这走廊看起来很诡异，在一个迷信的人眼里一定会感到害怕。

“这层楼还真是阴森恐怖，玛利亚又是个喜欢想象的姑娘，真是个可怜的小人儿……”

迈克尔这么想着，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来到了最北面的那间房门前，他推开了门，四下里大致地瞧了几眼。

房顶好像有一点斜，不过房间却是十分宽敞的，而且顶部也比他想象中高。里面的摆设都是一些老式的物件，家具也是过去那个年代的样式，沉重而愚笨。迈克尔的正对面是一个核桃木衣橱，上面的黄铜把手就好像魔鬼那闪亮又恐怖的眼睛。那写字台被染上了红褐色，周围似乎有股诡异的气氛。椅子都是陈旧的，散发出一股腐烂发霉的臭味。在房间的角落处还放着一个脸盆架子，上面放置着一个小痰盂和一个大大的脸盆。地面没有铺地毯，床边有一条细长的条状物。

“这房间还真的很阴森！”

迈克尔又想到了可怜的玛利亚，那神情是多么的无助啊。不过对于迈克尔来说，不管在哪里休息都没什么大不了。刚刚所阅读的那些关于瑞士湖畔族群的故事似乎已经让他沉浸在那个世界里了，对于底层的人民，他有着一种强烈的仁爱，包括对那个叫玛利亚的小姑娘。

那张床铺得很舒服，上面有羊毛毯，看上去很不错。迈克尔感到疲惫了，他准备躺下来好好地睡上一晚。

迈克尔很快就睡着了，然而还不到十分钟却在惊慌中醒来。一种被烦恼压抑的强烈感觉袭上心头，难道他必须要经受这样的压迫吗？可是这种感觉虽然恐惧，却又是那么新奇。之前他的人生都很平坦，没有经历过什么大起大落，因此也不曾感受到太大的痛苦，然而今晚却不同，心中的苦痛如潮水一样涌上来，似乎自己将要死于这种恐惧之中。他意识到，当年的安东尼就是在这样的心灵压抑之下而死去的。

迈克尔觉得自己正在经历一个心理上的奇特的旅程，安东尼在这间房子中自杀之后，他的鬼魂就在此徘徊，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躯体的魂魄，而是精神的魂魄，也就是说那是安东尼的自我。

迈克尔尽全力克服着他心头的压抑感，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每一次在惊慌中醒来之后他都强迫着自己再度地入睡，彻夜都被那痛苦的压迫感侵袭着。他一直暗示自己说那种忧郁不是来自于自己的内心，而且现实生活中也根本不存在那样的感觉，他始终认为那是自己的幻想。

终于，第一缕阳光洒在了窗户上，那在黑夜里极度冷酷的窗子终于有了一丝的温暖。迈克尔向门与衣橱之间的那个角落看了一眼，的确是有个什么阴影似的东西。他觉得那不是衣橱的影子，因为衣橱的影子已经十分清楚了，那东西在墙壁上模糊地存在着，可是迈克尔却怎么也想不出那究竟是什么。

迈克尔决定天大亮之后再去仔细地瞧瞧，现在他已经很困倦了，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大约三个小时以后迈克尔醒来了，这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夜间的阴森感。他为昨晚那个被压迫感侵袭的自己感到羞愧。

“想不通，也许是因为玛利亚所讲述的故事而有了幻觉吧，越是理智的人越是容易受到幻想的诱导。不过不能再让玛利亚继续睡在那里了，姑娘不开心，总不能为了讨他们两个人的欢喜而变得抑郁了吧！”

迈克尔穿好衣服后就走向了那个阴暗的角落，想要看看那个阴影。刚开始他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也不觉得有什么神秘之处。可是当他抬头望向天花板后，却发现在天花板下面一寸左右的地方有一个大大的铁钩倒挂着，也就是他在夜间所看到的阴影的正上方。

迈克尔爬上梯子观察，他觉得这个铁钩已经挂了很久，因为它已经锈得很严重。难道这正是安东尼自杀时所使用的工具吗？

“先生，您昨晚睡得还好吗？”

丹尼尔来了，他来请主人用早餐。

“很好，我睡得很香。不过就不要再让玛利亚住到这间房里了，她不喜欢这里，给她换一间好了。虽然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可是对于她却有很大的区别。”

“您是看到什么了吧？”

“没有。”

“可她怎么看到了？真是乱讲。”

“换一间吧。”

“可是也没有其他的房间可住了。”

“那就把她安排到下面那层楼，这么安静灵巧的小姑娘怎么会打扰到我呢？”

丹尼尔口中嘀咕着，迈克尔以为这就表示他同意给玛利亚换房间了，可是他却大错特错了。丹尼尔是个没有受过教育的迂腐的老汉，他怎么拗得过自己的固执呢？他甚至都嫉妒迈克尔对玛利亚的那份仁爱，还怀疑她会侵入迈克尔的内心深处。

“丹尼尔先生，迈克尔先生说什么了吗？”

玛利亚在走廊上遇到了丹尼尔。

“哦，他能说什么啊，他只是说你是个傻瓜，说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睡得很好吗？”

“当然，美极了。你现在感到惭愧了吗？”

“嗯……我大概真的是在幻想，今天晚上我会回到那间房里去睡觉的，您放心吧，我不会再有什么不满了。”

“但愿是这样吧，真是给我们添麻烦！”

玛利亚在白天的时间里伤心地做着自己手中的活儿，她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渐渐地，可怕的夜晚又来临了，她甚至在白天都没有见到迈克尔先生。假如迈克尔看到了她那张苍白的脸，大概就明白了她内心的惶恐。玛利亚一天什么东西都没有吃，也不开口说话，丹尼尔夫妇都说那是因为她情绪低落。

该上楼去睡觉了，玛利亚与丹尼尔夫妇道过晚安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第二天早晨，丹尼尔夫人没有见到玛利亚下楼帮忙准备早餐，觉得她是睡过头了，所以就让丹尼尔上楼去叫她。可是丹尼尔到了门口之后却怎么也叫不开门，他顺手推了一下，却发现那门已经被反锁上了。丹尼尔后背发凉，他被吓得浑身颤抖。

可是突然又觉得这是玛利亚在跟自己耍鬼把戏，想要告诉自己她已经在天亮前跑了，所以才反锁着门吓他。丹尼尔蹲着想要从锁孔往里面看，但里面的锁上有钥匙，那钥匙挡住了他的视线。

“嗨，一定是躲在门后面呢，说不定现在还在偷笑呢！一会儿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丹尼尔找了一根铁棒过来，很快就把门上的锁撬开了，他立即冲进房间。

在那个冰冷的、生锈的铁钩上，玛利亚被吊着，她的脸上蒙着自己的那块手帕。经过医生的认定，她是在丹尼尔找到她的前一个小时上吊而死的，她是故意在那个时间段里杀死了自己，然而却没有任何人知道究竟是何种恐惧的东西让玛利亚走上了不归路。她终于再不用受那种恐惧的折磨了，陪审团对她的死亡认定是“精神暂时错乱”。

迈克尔的余生都在抑郁寡欢中度过，因为玛利亚的死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灵打击。他离开了野石南山庄，就像逃离灾难的场所一般远离了那里，也同样地离开了那两个在无形中将玛利亚杀死的丹尼尔夫妇。迈克尔去了牛津，他在那里度过了余下的生命。那里有和他志趣相投的朋友，更有他喜欢看的书籍。然而玛利亚那张忧郁而苍白的脸却始终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是他余生最大的悲哀。事实上，迈克尔之后的生命从来都没有摆脱玛利亚留给他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