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长城窟行(1 / 1)

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

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

迥戍危烽火,层峦引高节。

悠悠卷旆旌,饮马出长城。

寒沙连骑迹,朔吹断边声。

胡尘清玉塞,羌笛韵金钲。

绝漠干戈戢,车徒振原隰。

都尉反龙堆,将军旋马邑。

扬麾氛雾静,纪石功名立。

荒裔一戎衣,灵台凯歌入。

行,古诗的一种体裁。王灼《碧鸡漫志》卷一:“故乐府中有歌有谣,有吟有引,有行有曲。”唐太宗李世民的文治武功是封建帝王中最为人称道者。《旧唐书·太宗本纪》里赞曰:“……贞观之风,至今歌咏。”其文治武功可想而知。又据《旧唐书·太宗本纪》所载:“于时海内渐平,太宗乃锐意经籍,开文学馆以待四方之士。行台司勋郎中杜如晦等十有八人为学士,每更直阁下,降以温颜,与之讨论经义,或夜分而罢。”唐太宗勤于创作,并逐渐形成了秀丽、勃发、沉渊而明丽、高亢而爽朗的文风,直至开启有唐三百年风雅之盛。在这首诗中,诗人描写了边疆的凄迷、旷远之景;为保卫疆土,诗人奋而率兵出征;之后犁庭扫穴,消弭边患,充满了对自己国家、民族的自信和自豪。诗中所表现的塞外悲壮之景,出征奋然之情,立功慷慨之意,在此后的陈子昂、高适、王昌龄、李白等人所创作的边塞诗中屡有表现,多方阐发。因而此诗堪称唐代边塞诗的滥觞之作,有启迪一代文风的重大意义。

“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切,凄切;交河,北方河名。句意为:塞外寒风悲鸣,十分凄切,交河上,严冰封冻了河道。据《旧唐书·太宗本纪》所载,太宗平定宋金刚之乱时,于“(武德)二年十一月,太宗率众趣龙门关,履冰而渡之……”可见诗中所描写的悲壮之景当是诗人亲眼所见,想必此诗亦是濡笔马上而作。

“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瀚海,沙漠;波,沙丘起伏状。句意为:广袤的沙漠上,沙丘连绵不断;阴山上千里雪覆。此联进一步写塞外之景,壮阔迷茫,渲染了一种壮烈豪迈之情。其眼光,其气度,真有指点江山、总揽环宇之势,这一点是此后的许多诗人都难以企及的。

“迥戍危烽火,层峦引高节。”迥戍,远方的边戍;高节,旗帜。句意为:烽火中传来了远方的紧急军情,我于是挥兵远赴边疆,一路上层叠的山峦引导着我的旗帜。此二句点明为救边而出征,军队沿着山路前行,仿佛是山引领着队伍,意即此战很得天时,必将获胜。

“悠悠卷旆旌,饮马出长城。”句意为:风儿轻轻地吹起旗帜,我们挥师出长城而饮水放马。马是古代战争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到某处饮马,意即对某处用兵,占领某地。长城自秦始皇联结以来,一直是重要的防御工事,诗人敢于为前人所不敢为,兵出长城,争雄天下,其傲视环宇的胸怀确实令后人追慕不已。这两句点明了题中驰骋字内,以天下为牧场之意。

“寒沙连骑迹,朔吹断边声。”朔吹,北风。句意为:寒冷的沙漠上,骑兵过处,迹印连绵;凛冽的北风阻隔了边塞的噪杂之声。这是写进军途中所遇到的艰难险阻。

“胡尘清玉塞,羌笛韵金钲。”玉塞,玉门关;金钲,锣声。句意为:玉门关一带,胡人入侵的嚣尘已经消逝,羌人们正吹着笛子,敲着金锣,载歌载舞。意指大军使蛮夷慑服,边境一带很快呈现出一片祥和、安宁的和平气象。而且并非倚仗武力,更多的是以德感召,所以使羌人载歌载舞,心悦诚服。《旧唐书·太宗本纪》载:“……自是西北诸蕃咸请上尊号为‘天可汗’……”可见在处理与边疆少数民族的关系上,太宗是做得很成功的,从这两句诗中就可以看到这一点。

“绝漠干戈戢,车徒振原隰。”绝漠,大漠;干戈,指武器;戢,收藏;原隰,原野。句意为:大漠之上,武器收藏,车仗过处,原野为之震动。意即平夷战祸后,军队凯旋,所到之处,群情振奋。所谓“吊民伐罪”,正义的战争,人民从来都是支持的。

“都尉反龙堆,将军旋马邑。”龙堆,即白龙堆,今新疆库穆塔格沙漠。句意为:都尉从龙堆返回,将军们从马邑凯旋。这两句是互文见义,称述得胜还朝,所用地名都是边塞一带,给人以真实感,此后的边塞诗也常用这种手法,罗列多个边关地名,虽然这些地区往往与诗中的事件并无关联,而且地名之间也常常不具有确定的逻辑关系。

“扬麾氛雾静,纪石功名立。”纪石,刻石记功。句意为:旗帜飘扬,云雾弥漫的氛围因之消歇,将士们功勋卓著,应该把他们的功绩刻在石头上,永远流传后世。这里运用了象征手法,“扬麾”指唐军旗帜鲜明地出战;“氛雾”形容外敌入侵,一片纷扰之状。这是对将士们的称述,也是勉励将士们努力作战以名垂千古,同时也是自勉。

“荒裔一戎衣,灵台凯歌入。”荒裔,边荒;戎衣,战士;灵台,周代台名。《后汉书·桓谭传》:“其后有诏会议灵台所处。”《三国志·魏书·王朗传》注:“明堂所以祀上帝,灵台所以观天文。”这里指代朝廷。句意为:边远、荒凉之地只需一介之士戍守,朝廷中已有凯歌高奏。意即大唐王朝,威震四夷,只需很少的守兵,就可以保证国家的长治久安。李唐全盛时,的确如这两句所描述的那样,边境安宁,四境宾服。

全诗立意高远,言辞从容,层次分明,音韵优美,达到了艺术手法与开篇立意的高度统一,一扫六朝以来的绮靡和宫廷诗的艳丽,堪称唐诗的辟荒之作。所谓“要给人一杯水,自己先得有一桶水”,太宗正是以其高超的文艺才华,身处九五之尊,而力倡文学,遂有唐诗这一中华文坛之高峰的横空出世。老子曰:“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太宗正是身体力行,以雍容、淳厚的诗风进而推行其从善如流的政治,终于成就大唐伟业,光耀华夏,堪与古人“鼓琴而治”相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