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边堡郊外二十里地,希塔尼亚军已经修筑起宽阔的营地,工匠和农民们被征召起来,修复破损的村庄,尽可能多地收集食物和饮水。
营地中央是众人议事的地方,如今搭起帐篷,在地上铺起兽皮,中间放有大方桌和成套椅子,还有张简单沙盘放置在桌面上,以石头和临时雕刻的金属模型代指重要地点。
“好消息是,笼盖城堡的‘网’被撤除了,” 洛伊克将自己探听到的情报逐一说来,“坏消息是,巫师之王仍然盘踞在城堡深处……”
夏尔长出一口气。
“用摧毁灰树厅的方式,把它也炸上天吧。”克莱尔说。
“很难,”夏尔说,“‘饥荒’不是一个精通诡诈变化的领主,而巫师之王就不一定了。如果想用光矛斩的话,我要把红刀投向林边堡的核心,或许他会在红刀下坠过程中施展术式,阻止轰炸,甚至将神器据为己有。如果在近战距离释放,其破坏力又太强,可能我会和他同归于尽。”
“那就只能和他拼了。”克莱尔说。
“即便是你也不能轻视,”莎拉强调,“务必要绝对谨慎。”
“那就出发吧。”夏尔站起来,往外走去,“将巫师之王击破,这些事情便一了百了。”
“师傅,您一个人去?”伊莱贾忍不住说。
“没必要徒增伤亡。”夏尔说,“这场战斗以后,林边堡会满目疮痍。”
“毁坏了还能再修。”克里斯伯爵说,“您尽情出手吧,为林边堡这四年来的死难者复仇,给这片土地的灾难画上句号。”
“还剩下最后一件事。”夏尔说,“洛伊克,带我去看那些城堡中逃出来的巫师。”
洛伊克点头,带夏尔来到军营一角。
许多巫师忌惮暴走的巫师之王,离开林边堡,疯狂逃亡,碰到洛曼人就非常激动,主动询问情况,向夏尔军投降,反过来寻求夏尔的保护,唯恐巫师之王寻踪而来。
“这些就是全部吗?”夏尔打量他们。
“还有不少,”洛伊克说,“他们不想投降,取道去河岸堡,要返回大沼泽。”
“让伊莱贾带人去追捕,”夏尔说,“他们日后又会变成新的祸患,必须要审判他们。”
“是。”洛伊克点头离开。
夏尔打量这些神情忐忑的巫师,他们身穿龙学派的蓝色制服,佩有龙形徽记,有些巫师则将它们偷偷撕下,以示投降诚意。
“爸爸!”格瑞丝欢呼雀跃地跑出人群,向夏尔扑来。
“格瑞丝!”夏尔有些意外,和她拥抱,她将头埋在夏尔胸口。她其实是夏尔和卢安娜在西海岸的养女,既然她自己这么喊,夏尔也就默认了这个父亲的角色,最主要的是,她应该能帮上卢安娜的忙。
格瑞丝的声音顿时引发一阵骚乱。
“啊啊!”
“什么?爸爸?”
“嗯?”
“她是谁?”
“怎么回事?”无论巫师还是夏尔身后的人都惊异不已,不少都叫喊出声。他们对夏尔、卢安娜及格瑞丝的事情知之甚少。
“是的,我还有一个女儿。”夏尔解释,“我的养女。”
“噢噢……”
“我还以为……”
“呼……”
“原来如此……”人们收回之前狂涌的想象力。
“真了不起。”泰德之前唯唯诺诺地躲在巫师们当中,如今眼前一亮。
“你和妈妈……在林边堡那里有没有吃苦?”夏尔摸摸格瑞丝的头发。
“过得很好,”格瑞丝说,“不过很是有些趾高气昂的家伙,还好,现在他们都要清楚我的地位了。”言罢,她转过头,骄傲地看着其他巫师。
“巫师之王把你母亲伤得很重,你要照顾好她。”
“她在哪?”格瑞丝焦急地说。
“莎拉会带你去的。”夏尔说。
“来,来,你这家伙。”格瑞丝往后招手,带着泰德跑出人群。
泰德?他又是怎么回事。夏尔望了泰德一眼,他自觉停下脚步。
“先生。”泰德向夏尔致意。
“我记得你,你是初苇家族的孩子。”夏尔说。
“对,”泰德点头,“……愿您胜利。”
“认真的吗?在我胜利之后,初苇家族将被连根拔起。”夏尔说。
“毫无疑问,我们的命运悬于您手,对此我不敢有丝毫质疑。”泰德说,“可是,现在我更不能祝愿巫师之王胜利,因为他会极严厉地惩罚我们,我们离开林边堡,这是明显的背叛。”
“巫师之王必然有他的弱点。”夏尔对巫师们说,“想必诸位也会认可这孩子的分析吧,如今形势变化,只有站在我这边、帮助我杀死巫师之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关于对抗巫师之王的方法,请尽可能告诉我,助我一臂之力。”
“他的身体很沉重,只能像蜈蚣那样移动。”
“斩掉他的头颅,身体就会散架。”
“每个身体都有独立的心脏和独立的供血,神经通过脊椎连接,消化通过肠子连接,如果砍掉高处的身体,下面的身体都会瘫痪。”
“他直立得越高,能用的魔杖就越多,反之,如果他趴下来战斗,他会倾向于不使用下面的魔杖,因为那些手忙于爬行,无法操控魔杖。”
“最下面两只手拿的是闪光魔杖和鹰眼魔杖,本来也没什么用。”
“他已经疯了。”
“他说什么‘万千心’,应该是某种成神之路,小心他达成真正理念。”
巫师们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给夏尔献出想法。
“还有还有,我……知道巫师之王的真名。”泰德说,“……如果能用他的真名诅咒他,战斗会便利很多。可惜我学艺不精,希望大家能把诅咒的术式告诉我,我来将巫师之王的真名放置便可。大人,您想要什么样的诅咒?我应该可以让他瞬间受创、灾祸缠身、突染恶疾。”
“能否诅咒他,影响他对魔杖的使用?”夏尔沉思,“那些伤害都太有限了,只要不是即死的诅咒,他肯定有办法快速复原。”
“可以。”一个巫师点头,“只要真名是对的,我的诅咒连巫师之王都可以约束。”
“好,就让他在关键时刻忘记天破魔杖的用法。”夏尔说。
“是。”泰德点头,他转向其他人,“我们许多亲友,只是因为发誓要返回沼泽,就都死在巫师之王脚下,只剩下我们这些人……希望我们能发挥全部力量,准备一个能对巫师之王起效,穿透他重重防护和咒语回避的诅咒。”
“只能这样了。”
“这就是背叛者的宿命吗……”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啊。”
“难道不是他害得我们……”
“活下去能看到明天,别想太多了。”
“呵,就怕卖主求荣也换不到一丝怜悯呢。”
“大人,我们能因此获得宽恕吗?”一个巫师忍不住说。
“我会确保你们得到公平的审判,”夏尔说,“有一点可以确定,犹豫不决、首鼠两端的人会被立即清除。”
此言既出,巫师们陷入沉默,交换眼神,都下定各自的决心。
“我也会帮忙的。”莎拉说,“只要能阻止天破魔杖的使用,一切都好说。”
夏尔点头,遥望林边堡的方向,大踏步朝它接近。
“这会是旷古烁今的战斗,”伊莱贾感慨,“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猎魔人和最强大的巫师,真可惜我不能加入其中。”
“能成为见证者就很不容易了,”克莱尔说,“我们向诸神祈祷吧。”
夏尔背对人群,来到军营边缘。
“这是个险恶的世界。”震怒在那里等他,“夏尔。”
“从何得知?”夏尔跨上震怒,骑向林边堡。
“在我视野以外的地方,许多东西都在崩坏。”
“比如?”
“秩序、空间锚、婴儿生产、太阳辐射的热量。”
“我不知道你还关心这个。”
“因为它太明显了。”震怒发出失落的喘息,“我们终究要面对的,这个世界不平衡,太阳太少,月亮太多。”
“你似乎很痛苦。”
“我的一部分要面对不断燃烧的毁灭终点,不断遭受他人嫌恶的目光,还要忍耐无穷无尽的饥渴,另一部分则停留在这片土地上,和它的兴亡休戚与共,同时随时间而渐渐凋敝。”
“恶魔的部分会吞食掉马的部分?”
“那是未来的事情,”震怒说,“到时候,条件允许的话,将我埋葬吧。”
“你拒绝作为单纯的恶魔生活。”
“夏尔,听我说。一匹马,出生的时候是马,随着时间和事件的发展,变得半是恶魔,然后恶魔的部分不断延展,将马的部分吞噬掉,显然,它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马了,那些宠爱、光荣和亲密关系,都是和马建立的,和后来的那只恶魔没有关系。将来的我定然会巧言令色,设法让自己活下来,所以我要在神志清醒的时候嘱咐你这些。”
“我明白。”夏尔抚摸震怒的鬃毛,“还有很长时间。”
“我很抱歉,在你即将参战的时候和你说这些。”震怒说。
“没必要道歉,”夏尔说,“来吧,你该见证我的战斗,更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