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要去规整一下恶魔猎人的队伍,找机会为他们所有人订立誓约,但问起他们去向的时候,都说去女爵厅了。
“我叫他们走的。”艾利希娅赤身躺在**,四仰八叉。
“为啥?”
“这是住人的地方,不是训练猎人的大兵营。我看雨果又要把那一套带回来了,赶紧叫他们挪窝。”
“可以。”
“怎么什么都可以,到底是什么是你不可以的。”
“没有你是不可以的。”
“死鬼……”
“我要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艾利希娅抱怨。
“看情况。”夏尔一件件穿好自己的衣服。
“你现在不穿那件带刺的盔甲了。”
“我得先有它啊,还有灰刀。”
“如果你找回了灰刀,岂不是要带三把刀。”
“我还很怀念灰刀呢。”
“是啊,那把削铁如泥的神器,不知道和你现在的刀比起来哪个更锋利。”
“武器不关键,关键在使用的人。任何人拿到灰刀,都不可能比我亲自掌握来的强大。”
“就是喜欢你这样……再亲我一口好吗?”
“好嘞。”夏尔和艾利希娅拥吻。
“早点回来。”
“行。”夏尔披上秘银斗篷,转身离开。
他穿过楼梯,来到庭院,感觉气氛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看着自己一样,他看看四周,发现瓦兰奈尔站在庭院当中,正对着围墙发愣。
“你怎么杵在那了。”夏尔张望瓦兰奈尔。
精灵穿一件灰色长袍,浑身上下只有这件不知材质的织物,月白色长发披肩。耳朵尖锐,脸色苍白,夏尔感觉他非常憔悴,像一棵朽木。瓦兰奈尔向来沮丧消沉,但从未显得这么颓废过。
“如果你离开,庄园可能会遭到袭击。”瓦兰奈尔说。
“你不是在吗,有你在害怕什么。”
“我不会长久留在这里的。”
“为什么?”
“你不必知道。”瓦兰奈尔语气冷淡,这让夏尔意外。
“发生了什么吗?”
“你们这个国家,正式的官方名称是什么?”
“还没想好,上洛曼君主国,女爵厅王国,德瑞斯特王国,之类的,总之不便用洛曼王国,以免和利奥波德那个重了。”
“洛曼这个名字是精灵赠给这片国土的。”
“在古代?”
“我们所站立的地方曾经覆盖着一望无际的大森林,我和我的族人们在林间自由徜徉。是的,我们最先生活在这里,并命名这片土地,洛曼尼亚,意思是西方靠海的土地。后来的人们只能辨别出洛曼的音节,建立属于人类的王国。但这里那些真正恒久的事物,群山、河流、林木,还有那些穿行于兽径的飞鸟动物和古老野兽,它们深深铭记着这个名字,并在无人的晚间随风轻轻吟唱,洛曼尼亚,广阔的洛曼尼亚哟。”
“原来如此。”
“我要赠给你们一个名字,也是这片旷野,这片被灾难践踏的土地过去的名字,它的真名是希塔尼亚,意思是誓约之地,在这里,最早的精灵王侯们曾经从地底深处升起一颗巨大的天然卵石,以此来见证他们会盟友好的约定。只是随着碎叶内战的爆发,瑞凡多女王、游走林和祭日圣所之间冲突连绵,长久誓约连带希塔尼亚的名字都一并消失。”
“我们会重新使用这个名字。”夏尔点头,“谢谢你。”
“这是我最后能为你们提供的礼物。”
“最后?你……你到底怎么了?”
“你很开心,你刚刚经历了喜悦的事情,你的事业正在上升期,我不会打扰你的心情,我们能够感受到智慧生物的心灵,如果我的事情牵连到了你,并让你产生感伤,我内心也会产生同等分量的感伤,我的自白,只会伤害到我自己。不,不要追问,你不应该了解这些。你必须离开了。”
夏尔默默凝视了瓦兰奈尔一会,精灵的身形似乎也没过去那么高大挺拔 。
“你看起来憔悴、痛苦,我不能坐视不管。”
“这是独属于精灵的痛苦,走开吧。”
“那你就一直站在这?”
“我已经站在这片大地上数百年了,离开我,夏尔·格拉尼,我们最后再见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这次就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但不要为此感伤,永远不要为此感伤。一个精灵的告别,并不意味着分割,即便无法升入青世绘,我也会融入万物之中,回归我以全身心去热爱的尘土与露水。如果你真的想要感念我的话,请凝望每日每夜的风、繁星和云卷云舒,从人类的建筑、喧嚣和文明中走出片刻,好好感受土地和森林的分量。”
瓦兰奈尔要死了。夏尔心头一颤。
“……保重。”夏尔向瓦兰奈尔深深致意,“你才是人类最大的救星。”
他不置可否,随后仍旧望着围墙,像真正的树一样一动不动。
夏尔骑马离开庄园,骑出数里路,忽然心头一震。
他给了我们的国家一个名字,但我还是不知道他的全名,瓦兰奈尔,这就是他的全名吗?精灵是有名有姓的。夏尔立刻拨转马头,震怒全力疾驰,等到了庄园门口,再望时,发现瓦兰奈尔已经消失了。
“精灵去哪了?”夏尔问门口的守卫。
“精灵?”守卫茫然,“他很多天没出现。”
“他刚才还和我讲话。”
“这我就不知道了。”守卫不敢说夏尔出现幻觉。
“啊……”
夏尔抬头望着天空,冬日冷云相互映照。
我的朋友,人类的一个朋友,现在离开我了。
夏尔重新上路,抿起嘴,一路无话。
取道抵达被称为女爵厅的港口,罗彻已经在此组织修筑石墙,打地基,准备搭盖一座大厅,夏尔问起她本人,发现她正在离港口较远的沙滩上,隔绝外人的目光,和几个亲兵练习,旁边的武器匣里放置着多把练习用的木制武器。
罗彻握一把相当匀称的木制长剑,将它高举过头,士兵也握一把剑,和罗彻绕着圈子,互相打量对方的破绽,随后士兵迅速往前突击,剑朝罗彻腋下打去。
这是三流的攻击,夏尔一眼就能判断出来,然而即便是这样的打击,罗彻也在防守时慢了一拍,被木剑击中盔甲。
她是怎么了?夏尔观察她的动作,罗彻戴面罩盔,用来掩盖自己的表情,也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尊严。
罗彻将长剑抛掉,另一名亲兵走上前,将一把长矛交给她,她便拿着长矛,继续尝试和士兵游斗,另一名士兵也换了矛,两个人稍微观察了一会,随后罗彻就往前快速一刺。想法是好的,可手抖了一下,士兵稍微抓住机会弹拨,整把矛便被打偏,士兵再往前踏一步,矛在罗彻胸前的盔甲碰了一下,脚下沙滩潮湿且滑,罗彻平衡不稳,身体向下摔去,又踏了好几步才勉强支起身体。
“哈哈……”有人忍不住发出善意的嘲笑。
夏尔抱着手,罗彻注意到夏尔的到来,将长矛递给旁人,向夏尔走去。
“你还好吗?”夏尔陪罗彻走向沙滩远处,罗彻摘下头盔,将头盔夹在身侧。夏尔看到她剪了头发,红发很短,比过去短太多,脸上依旧苍白,还有跌伤的痕迹,在脸颊上了药膏,那头盔遮掩的东西比夏尔想象的还多。
“有劳夏尔阁下挂念,”罗彻说,“一切正常。”
“正常?你……”夏尔皱眉,“……你不如过去敏捷了。”
“夏尔阁下来女爵厅有何贵干呢?”
“找找伊莱贾。看看你。还有,瓦兰奈尔给我们的国家起了一个新的名字,希塔尼亚,意思是誓约的土地。”
“那很好,我们当与洛曼王国划分成旗帜鲜明的两端。”罗彻点头,“此外,伊莱贾他们暂住在东南郊外一间废弃农场,夏尔阁下可取路寻访了。”
“罗彻……我想知道你现在怎么了。”
“暗疾。”罗彻短暂地说。
夏尔想到罗彻接连的失误,心头一紧。
“你应该休息。”
“训练可以让我渐渐恢复。”
“你可以找多洛希,她知道该怎么帮你。”
“要做希塔尼亚的女王,我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王国的尊严,人类的信望,切不可随意向神明求助,欠下恩义。”
“要体面地和神接洽,我来就够了。你必须……”
“夏尔阁下!”罗彻皱眉,“我何苦劳心劳力练习作战,我已预备称王,未来将端坐宝座之上,于深宫之中发号施令,无需亲冒矢石,甚至出行有车驾追随,可脱下全甲,居良屋,卧暖床,饮美酒,往日为战斗所做准备皆可舍弃。然而我依旧致力于武装训练,只因这将继续磨砺我的信念,此乃追顶至高之路,迎接万千重阻,立我之身,耀我之命,损耗一生亦不足惜。倘若就此放弃,跪拜列神,我过往种种努力,一如笑话!”
“……明白了。”
“我不如过往敏捷,自然要寻找新的武器,更笨拙、更愚蠢的武器也可以尝试,我只是手脚抽搐,筋力尚在,更久经沙场,通晓格斗。剑自得放弃,再无法利落用出剑术技巧。然而宽矛、戟、连枷、战锤与重斧,从头开始训练掌握,日月不休,磨砺精进。”罗彻说。
言罢,罗彻将头盔戴上,向训练场地返回。
看着她的背影,她连走路姿态都有些僵硬,每走数步就有一些不正常的晃动。
“我可以陪你练习。”夏尔快步跟上。
“不,”罗彻,“夏尔阁下,如若你对我尚怀有一丝仁慈,请耐心等待,勿要干涉。我必以此受创累累、渐老渐慢之躯,取回往日荣誉,再证武勇。”
她矫正自己的姿态,用肌肉约束疼痛的关节,强制它们继续运作,又像多年之前那样双腿笔直,昂首平稳地返回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