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
夏尔翻了个身,离开完全满足的安娜斯塔西娅,他摆成大字形,看向天花板。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周围是纯粹黑暗。黑也是好事,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见,所以思考会很清晰。
仿佛又回到了17岁那个晚上,他失去处男,艾利希娅失去处女。
简单,纯粹,愉快。
关键是想到很多东西,他想到雪花若即若离,火苗跳跃,西海波涛涌动。天空中每粒星辰都是一个异世界,我们心中的每层恐惧都在向地狱魔神投递力量。
我曾经是孩童,是学徒,是笼中鸟,是奴隶,是追随者和弱者。但现在我是成年人,是猎人大师,是奔马,是贵族,是领袖而且有能力。我从一无所有向上爬,从孤身一人开始奋斗,直到现在的高度、
他抚弄身旁安娜斯塔西娅的胴体,娇嫩如脂。
夏尔以为她睡着了,但她一下就醒了,睁开眼睛。
“不好意思。”夏尔轻声说。
“没什么,你今晚做的已经太好了。”她揽住夏尔的肩。
夏尔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
“你还想要吗?”夏尔问。
“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想过男人能有这么猛……”
“国王为什么追求你?”
“啊……”
“我想一定是个很长很复杂的故事,”夏尔说,“但我有耐心听,请告诉我。”
安娜斯塔西娅吻了一下夏尔的脖子。
“那是在一个叫阿伦迪尔堡的地方,”她说,“堡主是我姑妈的儿子,我刚刚成年,去那里参加一场舞会,很多未出阁的女子都会在那里抛头露面,我们聚集在高处的大厅里,在窗户边,聊天谈笑,看下方庭院里的情形,一群骑士和年轻贵族在那里打得不可开交,骑马比武或者剑斗,他们中表现出色的,会得到到楼上来和我们跳舞的资格,所以他们个个铆足了劲呀。我到现在还记得,真是一番混乱。我妈妈调合了许多治疗外伤和跌打肿痛的膏药,他们真是竭尽全力。”
“然后国王来了。”
“国王没有来。”安娜斯塔西娅说。
“我听说你们是在舞会上一见钟情。”
“人们美化了事实,或者说,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国王在深夜的时候造访了阿伦迪尔堡,舞会早就结束了,我和一个二十岁的英俊男人跳了一晚上舞,累得不行,早早休息。而大家听说国王忽然莅临,非常激动,从**爬起来,点亮灯,照亮整个城堡,于是我也醒了。”安娜斯塔西娅说。
“我猜他没干什么好事。”
“他的王冠,”安娜斯塔西娅说,“他的王冠中绽放出黄昏般的光华,接着所有人好像都中邪了,他们微笑、平静,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关心,就那样站在原地。只有我,亲爱的,他让我活生生地、清醒地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他对你……做了什么?”
“一个男人能对一个女人做的最大的冒犯,”安娜斯塔西娅说,“他当着我妈妈的面侵犯我,还强迫她微笑,也强迫我配合他,折磨持续了一晚上。他要我死心塌地的爱。”
“显然你不可能爱上这样的人。”
“他是个疯子,”安娜斯塔西娅说,“爱德华多……他是个巫师,一个最堕落的黑巫师。他说的话非常无耻,他说,他没有用王冠的力量强迫我屈服,这已经够仁至义尽了,所以我必须回报他的‘恩情’,而我唯一能回报他的,就是我的爱。”
“这是绑架。”
“没有人知道真相。”安娜斯塔西娅捧住夏尔的脸,“只有你能听见,我也只想你听一听,因为我们两个都已经是罪人了,我们是通奸者,死后会被女蛇审判,转生成最堕落的动物。”
“没有那种事。”夏尔亲吻她,“我们给予彼此爱和慰藉,这是好事。”
“你似乎很关心国王。”
“因为,”夏尔凑到安娜斯塔西娅耳边,“很快就没有什么国王了。”
安娜斯塔西娅爬起来。
“你要杀了他?”她问。
“我从没这么说过。”夏尔说。
“我不会泄密的。”安娜斯塔西娅说,“告诉我,你是不是要去找他?这是好事。”
“我只需要钥匙,把开启那条通道的钥匙交给我。”夏尔说。
“……”安娜斯塔西娅叹气,“如果不是爱德华多让我见过黑暗,我本来也不想杀他。”
“黑暗?”夏尔一个激灵,“你知道什么?黑暗?”
他没想到安娜斯塔西娅对黑暗之王也有所了解。
“黑暗。”安娜斯塔西娅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是啊,黑暗。”
夏尔忽然感觉房间气温降到最低,无形恐惧在某个地方凝视着他。
“不要提这个词。”夏尔说,“用不可说来代替吧。”
“那个不可说的东西,爱德华多带我见过它。”
“你直视过它?不可能,它会摧毁你的心智。”
“我也是这么想的,其他特使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也很诧异,但在我眼里,它并没有特别吓人。它像个君王,上半身像个俊美的黑暗精灵,穿件长袍,拖着特别肥大漆黑的下身。它的身躯真的很难看,很不平衡,有特别大的尾巴和巨大的双腿。”
听起来和瞎眼怪一样。
夏尔忽然明白那是什么。
那是黑暗之王在这个世界寄宿的躯壳。安娜斯塔西娅对恶魔的了解很有限,她第一眼没把那东西和恶魔联想到一起,所以遭受的精神冲击比较小。
每个恶魔在这个世界都要寻找躯壳来藏身,即便黑暗之王那么强大的东西也不例外。夏尔飞速思考。恶魔在进入这个世界时,刚开始是灵魂态的,瞬间就会被这个世界的排斥力给粉碎,所以必须要寄宿在这个世界已有的生灵体内。
那个“很像黑暗精灵”的东西,应该就是黑暗之王所侵蚀的躯体。
无论黑暗之王在外界投射出多么可怕的力量,只要找到它的本体并且粉碎,它也只会落得个湮灭的命运。
恶魔入侵的时候,恶魔又是怎么保持形态的?在那种时候,它们肯定没时间去找宿主。就像当初见到大恶魔安度马拉一样,它似乎可以将肢体伸入这个世界。
“答案是可以勉强支撑,”格拉迪乌说,“我们在地狱的时候就有自己的恶魔躯壳,侵入真实世界以后,这层外壳会迅速损耗,小鬼可以活动几个小时,普通恶魔可以活动几天,强大魔神最多也就能活动几年。而几年也足够让我们摧毁一个世界,而且大量掠夺灵魂也可以满足消耗。”
“黑暗之王在这个世界制造祸患已经有几百年,所以它肯定不是带着自己的躯壳降临的,它选择寄宿在生物体内。”
“是的,它也要服从这样的规则。”
“所以只要找到那‘黑暗精灵’一样的东西,摧毁它,黑暗之王就会被打败。”夏尔对这个念头感到激动。
“我猜是。”
夏尔继续向安娜斯塔西娅了解更多细节。
“你很讨厌那东西?”夏尔问。
“是……当我知道爱德华多在背后侍奉那种丑恶东西后,我更加害怕,更加曲意逢迎,还好他这些年越来越迟钝,甚至陷入昏迷,否则我恐怕要被逼到自杀了……”
“它在哪?”
“在地底净室内,”安娜斯塔西娅说,“你知道吗……爱德华多将那里完全封死,因为他说,那不可说的东西,需要在密闭环境中‘消化’,我也不知道在消化什么,它长得真的非常恶心。”
我知道它在消化什么,是在消化它残杀和吞噬的美门殿众神。原来黑暗之王的本体就在宫殿地下,难怪这地方如此阴森。
不过,现在也知道如何应对了。
“谢谢你。”夏尔亲吻她的额头,“我,还有利奥波德,会塑造这个国家的新秩序,我们会解放所有人,将大家从恶魔阴影中救出来。你将从此自由,我的王后。”
“会很危险的。”安娜斯塔西娅环住夏尔的腰,抵住夏尔的胸口。
“危险,是的,千钧一发。”夏尔说。
“那你还要去?”
临阵脱逃这种事,我是不会做的。夏尔暗想。
“天亮之后,我就去杀死那个男人。”夏尔说,“情况迫在眉睫,而机会就在眼前,我不能错过。”
他确信,这会是他此生规模最大、风险最高的一次冒险。
杀死恶魔傀儡爱德华多,以及沉睡的黑暗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