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分时间,夏尔就看到一个男人慢慢走出屋子。
对方绝对是用剑的行家,夏尔能从气势上判断出来,他一头白发,年过三旬,眼神怠惰,脸色坚毅,带疤。
“阁下就是道场的剑术大师吧。”夏尔向他致意。
“是啊。”他一只脚迈出门槛,姿态慵懒,手扶着门框,“你在这做什么?夏尔·格拉尼?”
“想请您教我的随从剑术。”夏尔解释,“我会用刀,但不会用剑,您教他,再合适不过。”
“我要有两个师傅了。”伊莱贾低语。
“从许多人身上学习是一件好事。”夏尔回应。
“你没什么礼数,我不喜欢。”剑术大师说。
“现在补过。请您海涵。”夏尔解释,“还不知阁下名姓?”
“就这样吧,我是西海岸的弗朗瑟。”他接过斯特凡递给他的盔甲,慢吞吞地穿戴起来,“本事嘛……暴雨剑术还算得心应手,我天性好闲……平时都是让其他人帮我打理……很少亲自教学……你算是找错人了……我已经好久没亲自用剑了……”
“我如果找错人的话,您就不会穿戴盔甲。”
“是啊,是啊……但无论如何,比剑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比如要穿好所有护具……比如要规规矩矩地行礼……你看,剑术比试就和世界上所有理应淘汰的东西一样,磨磨蹭蹭,低效,迟钝……都记不清上一次这样打是什么时候……”
弗朗瑟穿上靴子,将皮绳系好,戴上手套和护腕,然后又戴上一顶蓝色开放式头盔,现在看起来完全像是个全副武装的剑士,随时准备作战。
他将绳子在下巴上系好,把手往后伸,斯特凡将带鞘的剑递给他,皮鞘坚韧厚重,上面缠有数根皮带。
当弗朗瑟将剑从鞘中拔出的时候,夏尔听到清晰划拉声。
美……非常美的声音,夏尔听闻这声音时,只感觉愉快又激动。
合格的对手,合格的对手!夏尔忽然感觉无比珍视接下来这一场对决,这样精彩的战斗很可能不会再有了。
“你想我教你的随从?”弗朗瑟将剑在夏日下平放,阴云密布,昏暗的太阳在剑刃上映出朦胧的光,“你想我教他一些绝技?”
“当然,他需要力量。”
“那你呢?你为什么帮他。”
“我也想找对手。”
“胜负欲很强的人吗……”
“你明白的吧。”夏尔看着对方的眼睛。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刀剑相交,最后决出胜负的瞬间,那一刻滋味甜美,噬人,叫人心跳加速,兴奋之情自然发生,即便深夜回忆,仍是激动不已。
“所以你就来打扰我了啊……”弗朗瑟的手指在自己的剑上抚摸,“我很担心,人们说夏尔的刀无坚不摧。”
“我猜是这样的,所以我不太想毁掉你的武器。”
“别人这样听,只会生气又激怒吧,但我觉得你说的是真的……但是我又不舍得换一把差一点的剑来品尝你。”
“品尝我?”夏尔觉得有趣。
“是的,好好鉴赏……鉴赏你,了解你的作战风格,听我们武器碰撞时发出的炸裂般的声响……”弗朗瑟展示自己的剑,整把利器看起来非常漂亮,通体霜白,和他头发的颜色很像。
所有人都自觉往后退,离他们远远的。
“我经验丰富,武术多变,而你……年轻有力,手握神兵……伤脑筋……怎样才能轻轻松松赢下来呢?”弗朗瑟显出满脸困惑。
夏尔深呼吸:“我也在想,怎样才能把你赢下,让你同意教他。”
“来赌吧,如果我赢了,我要你的一样东西。”
“什么?你要我的刀吗?”
“刀嘛,我用不来刀,刀的重心和剑不一样……我要你的戒指。”
夏尔给他亮出焦黑戒指:“你要这个?”
“当然……夏尔·格拉尼……”
“你知道它有什么用?”他们好像了解焦黑戒指的秘密。
“你在上洛曼地域崭露头角的时候,人们都在谈论你……来吧,来吧,蛰居多年……日益衰老……不知我还有没有牙口……”
“最好有。”夏尔握紧剑。
无需行礼,无需更多寒暄,他们向彼此靠近。
他可是杀气腾腾啊,夏尔看到弗朗瑟轻快的步伐,愉悦的神情和强韧的手臂,那把银白色的剑让他联想起月亮,名字肯定也非常好听吧。
只是来不及打听了,能和一名货真价实的剑术大师交手,夏尔忽然觉得一切值得了。
夏尔观察弗朗瑟的手臂。
茨对先决斩的了解可谓入木三分,关键是要看穿对方行动意图,从而在对方行动之前就截住对方,看起来是自己抢攻,实际上是自己看到了对方的攻击而进行反击,本质上仍是后发制人,只是……夏尔看不到弗朗瑟的攻击意图。
“很奇怪吧。”弗朗瑟绕着夏尔漫步,“在找什么呢?”
“你发现了。”夏尔感到好笑,自己的意图太明显了。
“我给你看吧。”弗朗瑟闪电般刺出武器。
这就是他攻击意图展示的瞬间,要抓住它——
抓住了!夏尔同样迅捷地将刀斩出,速度比弗朗瑟更快,但弗朗瑟也适时收手,两把剑堪堪错过,差点碰撞到一起。
刀剑分过。
其他人应该看不出这一瞬间的凶险吧,夏尔暗想。如果我没抓住那瞬间,弗朗瑟的剑就会刺中我。如果他没有来得及将剑收回,我的刀就会把他的武器砍断。
强……这家伙真的非常强……
对决的质量……也是高的可怕,我们都有在瞬间击杀对方的能力,一旦有人失误,一旦有人错判,胜负就会转瞬间决出,要么他被砍做两段,要么我被刺穿心脏。
怎不叫我激动万分?我只要抓住一个瞬间,就能击败这样成名已久的剑术大师!
他们又相对着走了一圈,第二圈之后,他们就已经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了,眼里看着的是武器,耳闻的是对方的呼吸声,看到的是对方的眼神。
吓吓他如何?夏尔眼神一变,迅速抖出手里的刀。
弗朗瑟噙着笑,像是知道夏尔的小伎俩一样。好吧,这家伙肯定一生经历过大小几百场剑术较量,早就对此见惯不怪了,根本无法吸引到他的注意力。
如果是茨的话该怎么做?
“砍死他。”格拉迪乌催促,“你不需要任何人的技巧,你只需要砍死他就行。”
夏尔心头扬起一阵杀意,他迅猛地挥刀朝弗朗瑟狠命斩去,弗朗瑟快步避开,连续躲避,第一刀、第二刀,他在第三次攻击时还手,剑突兀地刺向夏尔腰腹。
很难躲开,迎面接上,夏尔迅速向弗朗瑟欺近。
然而弗朗瑟已经习惯贴身作战,非但没有后退或者进退失据,反而同样朝夏尔靠近,于是压力反而到了夏尔这边,他想后退,为自己拉开挥刀的距离,然而弗朗瑟却步步紧逼,并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要被刺中了,很快就要被刺中了,夏尔心头掠过一丝绝望。
杀了他。夏尔反握灰刀,伸手朝弗朗瑟喉咙抓去,准备割开他的咽喉。弗朗瑟用手肘猛击夏尔面门,打得他鼻梁作痛,他们互相远离,站立,于是距离又被拉开。
雷电轰鸣。
下雨了。
雨点淅淅沥沥,转瞬间变成大雨倾盆,人们喊叫着,四散逃开,躲到家里去,但更多的仍然留在这里,看夏尔和弗朗瑟决出胜负。
“要休息吗?”弗朗瑟哈哈大笑,“我决定教你的随从了。”
“等一方倒下再说吧!”夏尔看着周围那些还留下来的人,“可不能让大家失望。”
“来!”
绷紧了力气,发出了吼叫,他们再度朝对方要害攻击。
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如此着迷于战斗吗?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人渴望了解刀剑碰撞的秘密吗?浑身湿透,疲惫,压力累积,夏尔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振奋。
——砰!
“分出胜负了!”
“天啊!天啊!”人们尖叫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