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动的感觉,像心头有一千张弓一齐拉开,硬弦绷紧,急于发射。我变成了一个好战之徒,渴望猎杀,渴望切开目标,渴望斩杀敌人,狩猎猛兽。
如果身边有一张纸,用剪刀剪开会很畅快,心情烦郁的时候就应该剪纸,就应该用锐利的刀去切蔬菜和肉,在案板上将它们轻快地斫开,每次切割都是一次彻底的支配与复仇,这是对世界的战胜。
倘若有机会的话,切开真正的血肉,将其一分为二,哀鸣吼叫瞬间断绝,滋味也极舒适。夏尔心中充斥着这样的念头,我是该砍下去,我手里有斩杀万物的利刃。
太冲动,不该这样上的,但我……虽然知道有危险,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动起来了。
杀意……想要切开目标的强烈欲望……在我心中激**。
“你正在发狂。”格拉迪乌说。
“是你让我变得这样的。”
“我没有。”格拉迪乌故作无辜,但夏尔知道是它搞的鬼。它渴求亚龙体内的灵魂,无论什么时候格拉迪乌都想再来一口。
“算了。”这感觉也不差。
夏尔回过神来时,只见自己骑在震怒身上,已与掠食亚龙打了个照面,它正在自己右前方数米处,后腿一震,身体朝他猛扑。
很利,很快,双方都是。夏尔反手挥出灰刀,在马上还击,利刃划过掠食亚龙挥来的爪子,但身体也遭到亚龙冲撞,他感到一阵剧痛,立即朝下跌去……本该直接摔倒,但他的脚还卡在马镫里,身体便只是往一侧极度倾斜。
天旋地转,上下反置。
掠食亚龙趴在震怒身上,低头对倒挂在马侧的夏尔吼叫,腥臭唾液不断滴落。
好臭,好恶心的味道,可不能被这种怪物吃掉。夏尔迅速往上刺出利刃,刀刃贯入掠食亚龙的下巴,从它头顶刺出,瞬间鳞裂骨断,血肉被恶魔质利刃砍入,完全无法阻止它向内深入。
长刀入脑,夏尔用力转动刀柄,将亚龙头颅内部搅得一团糟。
它嚎叫半声,生机就已断绝,掠食亚龙的尸体重压在震怒身上,夏尔感到自己右腿和半个身体也被压住,这是最糟糕的部分,掠食亚龙体重往下压,身上尖刺立时穿透夏尔的裤子,洞穿他的大腿,灼烧般疼痛,几乎难以忍受。夏尔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呼吸,好疼……
我的腿!它压在我的腿上!它身上的尖刺……
夏尔将刀顶住掠食亚龙的头颅,努力将它的脑袋往上托,避免它脖颈上的刺戳伤自己,它不知成百上千斤的重量压在他身上,被它长满钉刺的身体压住,这感觉既痛且……
震怒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用力一撩后蹄,将掠食亚龙的尸体猛力颠落。你这家伙,这样岂不是——
嘶——夏尔倒抽一口冷气,掠食亚龙从旁滑落,他拼命往后仰,才避免被它身上的尖刺刮伤,但他的腿原本就被压住,而今掠食亚龙跌落,它身上的利刺自然在夏尔的腿上滑动切割,鲜血淋漓,大片肌肉顿时割断,血液飞溅,伤口深可见骨。
大脑空白,夏尔被痛晕片刻,回过神时,疼痛又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其余感官,引爆神经,强迫他清晰地感受痛苦。
疼痛……疼痛……夏尔右手抓住马鞍,用力把自己的身体往上抬,勉强抱住震怒的脖子,当他想移动自己的两腿时,所能感受的只剩下钻心的痛,他不敢低头看自己身上被刺伤的部分,那肯定非常恐怖。
“唔哦哦!”
“战胜了!”
“天哪!”狩猎营地里的人们看不真切,还在呼喊。
他们大概只看到掠食亚龙扑上马,之后又被我刺死的场面吧,如果他们看到我被压伤的腿……好痛!
夏尔咬紧牙关,转头左右看剩下两头掠食亚龙,它们吼叫着朝自己扑来。
“死!”他用力爬上马鞍,然后伸出右手,对其中一只亚龙释放焦黑戒指的力量,火焰弹迅速爆涌而出,又引发人们一阵震惊叫喊,烈焰包裹住亚龙的身体,大火在它的鳞片上爆燃,迅速将其烧的透黑,迫使它连连后撤,无心恋战,仓皇逃走。
“射箭!”
“射击!”士兵们从狩猎营地的预设箭楼上射击,放出十几支箭矢,干扰剩下那只掠食亚龙,它眼见两个同伴一死一伤,也失去战意,仓皇逃入森林之中。
“唔哦哦!”
“太棒了!”
“我们赢了!”人们欢呼着跑出来,夏尔疲惫地伏在马上,浑身鲜血染透,有的是他的,有的是亚龙的。
好疼啊……好疼……好想休息……失血过多带来强烈的晕眩感,他回头看到人们兴奋又惊异的神情。
“把他扶下来!”罗彻高声命令,“快!”
太……太痛了……夏尔旋即晕厥,胯部以下一阵麻木。
“你将变成残疾残疾残疾——”格拉迪乌的尖叫声拉长。
……
待到他再次苏醒的时候,他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夏尔没感觉自己好多少,右腿完全失去知觉,左腿更糟,他还能感到强烈疼痛,他躺在几层软垫上,周围是乳白色厚毡帐篷布。
几盏蜡烛放在身边,光影幽幽,哎,感觉像给死人送行一样……
腿啊,腿,掠食亚龙朝我扑来,如果直接把我撞下马还好一些,偏偏脚卡在马镫里了……它在马上被刺死,结果就那样一直压着我的身体。夏尔努力想支起身体,观察自己的伤势,却发觉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默默仰躺。
“我的腿是没了吗?”夏尔问,“给个痛快话。”
“是的,你将成为终身残疾。”格拉迪乌说。
“你应该能治愈我吧。”
“哈哈,我不想。”格拉迪乌性情险恶,“你就该下半辈子当个残废。”
“只有一条腿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更糟,你两条腿都重度撕裂,你将在椅子和床铺上度过余生,去哪都需要搀扶。”
“残疾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和你现在差不多,只是残疾版本的。”
“残疾版本的我……”
“人们会开始无视你,因为你一无是处,你没法行走,你就不能战斗。”
“真的吗?”
“你想到你的威望,你想到你过去做过的贡献,但是很遗憾,过去的都是过去,人们只看中当下,你如果不能源源不断地给大家提供价值,你就完了。”
“生命居然如此严酷,容不下一丝同情?”
“同情也是建立在基础欣赏上的,你原本强健有力,人们高看你一眼,但你既然不能走路,你就是个无能废物,之前你所看不起的,会反过来嘲讽你。”格拉迪乌说。
“那太糟了。”
“但只有我是不离不弃的,不朽的刀锋魔神有足够的同情心分润给渺小凡人。”格拉迪乌傲慢地说。
“我感觉不太好。”夏尔想翻个身,却只牵动阵阵疼痛,伤势实在太重了。
“你应该惨叫、呼救,寻求帮助,就像个真正的弱者一样,你可以充分开始体验弱者的生活了。”
但夏尔不想大喊大叫,那样其实挺丢人的,他喜欢顺其自然,等人来找他。
“你不会找到任何人愿意关心你,你是个无助的白痴,你一无所有,你一无是处。”格拉迪乌通过贬低夏尔来获取优越感。
夏尔闭上眼睛休息,忍耐腿部传来的疼痛,忽然听到有人揭开帐篷帘布的声音。
卢安娜走进帐篷,抚摸夏尔的脸:“你醒了。”
“过了多久?”
“这是第二天晚上。”
真可怕,感觉还是上一秒的事。
“我还能走路吗?”
“很快,一两天后就恢复了。我给你做的手术。”卢安娜说,“我把你的伤口缝合了,肌肉长好还需要一段时间,但你以前喝过万愈灵药,所以恢复速度会很快,我也会拿新的治疗药剂给你,莎拉给我的。”
“莎拉?”
“我和她聊天,谈到我要和你一起来,她让我多带一些治疗药剂,以防万一。”
“这么关心我?”
“莎拉更关心我们对避孕魔药的消耗速度,只要你驻扎在圣堂,她就要努力调制相关配方。”
“她很好。”夏尔说,“我有些冲动了。”
“你挽救了这次狩猎,你赶走了恶龙,大家又能继续参与了,这对那些有志于白鹿的猎手来说是个好消息。那个白鹬学派的德拉科·迟露,几个小时前才刚刚回来,他非常后怕,说如果没有你,那三只怪物会毁掉整个营地。”
“为什么亚龙这么暴躁?”
“他迟迟不归,因为这巫师在猎场里发现了一些巫术陷阱,这些陷阱吸引周围的龙类,并且激怒它们。”
“会是谁布置的?”夏尔沉思。
“我不知道。夏尔,别关心这些琐事了,你昏迷了很久,你还痛吗?”
“当然。”
“摸摸这个,你会感觉好些。”卢安娜脱掉自己的上衣。
她此言非虚。
“陪我。”
“我不会离开的,夏尔,你需要我,我需要你。”她俯下身来。
在她的服侍下,夏尔觉得空前愉快。
“我不知道她原来这么友善近人,而且明媚热情。”夏尔心想。
“当然,因为她在你长期昏厥的时候检查了你的包裹,拿回了她的黑暗护符,加上她拿到的晶石以后,护符提供的力量将倍增。你这心宽少疑的笨蛋,你本该和你说的一样销毁它的……你喜欢把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塞进背包,而不把它们藏起来,熟悉你的人都知道。”
冒险者把所有东西都放进一个背包是很普通的事情,但我没想到她居然翻我的——夏尔片刻失神。
“那没什么。”旋即他又觉得不算什么,“我本来也是要还给她的……而且我之前也对她撒谎。”
“……你们两个烂货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夏尔凝视卢安娜的眼睛。
“看着我。”他说。
卢安娜抬起头,模样羞涩而稚嫩。
“有没有人动过我的背包?乱动我的东西?趁我受伤昏迷的时候?”
“没有。”她天真地说,“谁会这样做呢?”
她**、善于欺诈又狡猾多变,但我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
夏尔伸出手,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姿势可以采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