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们宁愿拿钱雇佣恶魔猎人,也不愿意拨钱改善民生,夏尔有些难以理解。不过,在农夫们起来叛乱之前,谁能想到他们有这样的本事呢?
夏尔知道,大多数时候,人们都分散开来居住,各个村子之间隔得很远,在地理上很难互相联合起来。不仅如此,农夫之间也有鲜明的歧视链,往往不会团结一致。
在夏尔所熟悉的农村,农奴的等级最低,大家都不把他们当人看,平时也会有意排挤他们,农奴们甚至没有留下后代的权利,这是为了方便管理,死后能直接回收他们的工具和田地。
佃农稍好一点,但也被认为是一帮破落户,大多数佃农都在灾年卖掉了自己的土地,不得不去租种贵族田产。农民永远无法保证连年收成稳定,佃户的数量只会越来越多。
自耕农则是有头有脸的,因为有自家土地的缘故,所以只需给本地领主交很少的税收,手里结余比旁人多,地位自然也高人一等,贵族们也喜欢征召他们去作战,因为他们会在战场上奋勇卖力,保护自己的家乡。
等级最高的就是富农,富农在洛曼又被称为乡绅,他们也会把土地租给佃户,和真正贵族相比只差一个头衔,所以他们会变着法子巴结真正权贵,寄希望于获得一个封号。
上洛曼地区曾经被野蛮人入侵,霜瀑地蛮族统治时期,他们广泛册封地方洛曼实权人物,从而协助统治,受封的洛曼人兴高采烈,以各种爵位自称。洛曼贵族光复国土之后,他们仍照常继承这些临时爵位,但不会公开宣布,只有在特别有权有势的时候,才会搬出祖先这段历史,重新标明自己的身份。
胡伦村的巴涅斯塔兄弟们就在做这样的事情。
夏尔隐匿了身形,藏在热闹的人群当中。他穿朴素的麻布外套,戴车夫草帽,整套行头是他花2枚银币从一间农户那收的,顺便还借用了他们一个亲戚的身份,那人在前些年远去行商再没回来,此刻可供夏尔滥竽充数。
随着响亮乐声响起,巴涅斯塔兄弟们的父亲,老布鲁斯·巴涅斯塔爬到高台上,拿出一张老旧羊皮纸,向大家宣布自己的身份。
“根据‘智者’郎纳尔·凛冬之牙的命令!”他在晴空下高喊着,周围气候干热,“我的19代祖先!伊尔··巴涅斯塔被册封为胡伦村领主!我们从古至今都是胡伦村的合法统治者!”
“噢噢!”
“太好了!”周围的人们拍手叫好,巴涅斯塔家族带领他们一次又一次取得胜利,现在已是地区叛乱的主心骨。
“把窃权者押上来!”老布鲁斯命令,他身材干瘦,牙齿稀缺,声音却非常洪亮。
一个垂头丧气的贵族被村民们推上高台,为了戏弄他,人们给他穿上华丽漂亮的外袍,同时又剃光了他的眉毛胡子,头发也悉数剪光,让他自脖子以上光秃明亮。
公开审判了吗?还是要处刑?夏尔不太确定,在这种混乱喧嚣的氛围中待太久,他担心自己也被卷入这梦幻又不切实际的躁动当中。
“再也没有霸凌,再也没有苛捐杂税!”老布鲁斯豪迈地宣布,然后拔出尖刀,用力割开那贵族的脖子。
“唔——”贵族瞪大眼睛,没想到痛苦来得如此之快,身后的人一拉,他就向后倒,他仰躺着,身体不断抽搐,拼命捂住脖子上的伤口,却无法阻止血液流出,想要呼吸,空气却从破损的气管中往外漏。
“哇!”
“他死了!他死了!”
“杀了他!”
看到这血腥一幕,人们的激动之情再上一层。
老布鲁斯看那贵族挣扎渐止,望着台下几百名村民,示意他们稍微安静,然后招手,于是巴涅斯塔家的三兄弟陆陆续续上台。
夏尔观察他们,发现这三人是三胞胎,长相非常相似,红色短发,干练脸庞,强壮身躯,沉默如牛,皮肤坚韧,他们的出现让村民们加倍激动,欢呼不已。
“作为胡伦村的领主,”老布鲁斯指着自己的孩子们,“我在此施行册封!嘉奖我儿子莫伊、皮尔斯和罗恩的功绩!”
人们翘首以盼,等待他说下去。
“以天神艾德沃的名义,从今日起,莫伊·巴涅斯塔成为林边堡大公爵!皮尔斯·巴涅斯塔成为灰树厅大公爵!罗恩·巴涅斯塔成为雨湾厅大公爵!”老布鲁斯宣布。
“噢噢!”
“太好了!太好了!”大家拍手叫好。
夏尔听了只觉得有趣,他们这是把上洛曼三镇全都划分干净了,不仅想打下林边堡,还想继续朝灰树厅和雨湾厅进发,爵位也是功勋彪炳的“大公爵”,这个头衔只册封给极有权势、为国家做出极大贡献的人。
我昨天还听他们说要废除特权,消灭所有贵族,怎么今天就开始争抢着当新贵?夏尔不太明白,只见这三兄弟各个笑逐颜开,享受底下人们的热捧,沉浸在权欲之中无法自拔。
“我们已经打倒了克里斯伯爵和他可悲的军队!我们在混乱中杀了他的儿子!”老布鲁斯·巴涅斯塔傲慢地说,虽然已经是旧闻,但他在此重复一遍,人们还是报以极高热情,因为这在过去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接下来我们将围攻林边堡,将这座旧贵族的堡垒攻下!等到那时,整块领地就归我们所有了!”
这帮家伙要怎么攻城呢?他们既没有攻城塔,也没有投石器,最关键的是,他们没有合格的工匠。夏尔很好奇。
老布鲁斯明显不想谈论这个问题,又夸耀了一番他们士兵的功勋和贡献之后,就让大家各自离开了,留下那贵族的尸体在台上随时间僵硬。
再看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该找找恶魔的位置了,夏尔走开。
胡伦村已经被改造成叛军的指挥中心,他们修筑起新的要塞和塔楼,选址在村子郊外的山丘上,划定的地基非常广阔,假以时日,这里会建立起新的城堡,周围会有新的庄园,由于这几位新的“大公爵”无力耕作自己的所有土地,他们会让人卖身当农奴,强令他们耕作土地,也会把土地分割出去租给别人。夏尔想到这点,发觉一切只是循环。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格拉迪乌失声尖叫,“他们是有志的叛军领袖,修筑城堡只是为了防卫村子,他们以后也会忠诚地保护大家!”
“人人自私。”
“胡说,人类是光明美好的,你要相信人心中的善良一面。”格拉迪乌义正言辞,夏尔知道它只是故意说反话讽刺,没有多加理会。
他循着新任大公爵们离开的方向,逐渐靠近村中一片漂亮宅院群,这里有许多高耸的夯土院墙,房舍都有院子,应该是巴涅斯塔家族聚居的地方。夏尔刚想靠近,就听到一声叫嚷:“停下!”
夏尔自觉驻足,伪装出胆小怕事的样子,寻声看到一个守卫坐在旁边很高的房顶上,怪不得之前没注意到。对方戴着有凹痕的锅盔,穿白色棉甲,抱着长矛,凶神恶煞地盯着夏尔:“喂!你哪来的!想干什么?”
他报上从农户那收来的假名和假信息,稍微化解对方的怀疑。
“滚远点,再敢靠近,把你也抓进去关起来。”卫兵叱责,长矛下指,让夏尔滚。
夏尔找别的方向试图进入,也都碰了壁,他们显然对这片地域防守严密。
通常来说,防守越严的地方,价值也就越大。他又巡了一遍村子,其他地方都平平无奇,又看到马车装满武器装备和粮食运进那几间宅院,显得那里越发可疑,而且房舍院落都极大,如果“彩衣野兽”在胡伦村的话,应该也会藏在那里。
我没什么耐心,恐怕还得强闯。夏尔心想。但要找时机,如果引发太大动静,恐怕不便走脱。
村中的酒馆和旅店都已歇业,夏尔被太阳晒得口渴,徒步去郊外装水。他事先让震怒躲藏在较远的地方,有需要时再呼喊召唤
在溪流边,他看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在洗衣服,她身边有几个大桶,里面装满血污衣物,看起来都是从死人身上脱下来的,式样和大小都不统一。她的红头发被人暴力剪过,长短不一,非常难看,身材匀称,正处婚龄,穿简陋的亚麻围裙,尺寸对她来说太过宽大。
夏尔不想打扰她,于是走到较远的地方去装水,将皮袋装满,转头就看到几个男人逐渐靠近那洗衣姑娘。
他们头发纷乱,神情下流,穿着朴素,看着像是周围的村民,用污秽的话语朝她喊叫,她立刻站起来,把手里的衣服放下,忍不住朝后退。
男人们不断迫近,一边说着亵玩之词,她退到水里,被他们一把抓住,擒回岸上,在她的尖叫声和求救声中,他们把她拖进小溪边的森林里。
夏尔喝了点水,用事先准备好的黑布蒙住脸,拔刀在手,尾随跟上。
在几棵高大栎树之间,他们强令那女孩趴下,翘起屁股,她被迫摆出屈辱的姿势,开始哭,眼眶泛红,神情痛苦。男人们解开自己的裤腰带,其中一人发现她脖子上还挂著名贵的金首饰,赶紧伸手去拔。
村民们没带利物,只能用手拽,拉得她脖子剧痛。她拼命挣扎、求饶却无济于事,他们用力挥手扇她,发出响声清脆。
等这几个人抬起眼时,便看到灰刀一把,锃亮锋利呈在眼前。
“你想干什么?”其中一人吓了一跳。
“杀手!”
“哇啊!”
“闭嘴。”夏尔哑着嗓子说,“走得最慢的人死。”
听到这威胁,又看到刀口那不同寻常的利度,他们登时向后逃之夭夭,头也不回地朝胡伦村跑,一边跑一边大声求援,村边驻守的卫兵们听到动静,匆匆朝这里赶来。
“走吧。”夏尔看着那惊讶的女孩,她瘫坐在地上,“我不会等你的。”随后他转身就走。
他走出几十米,回头看到她拼命跟上,知道她没让自己白费功夫,于是牵住她的手,借势把她拦腰抱起,跑到河边,捡了几件洗好的衣服,然后涉水过溪。
等那些卫兵赶到,夏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