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野兽到底是什么?”夏尔在心里问。
“有些恶魔为了能够更好地在其他世界生存,将自己变得和那个世界的动物一样,如此来减少世界对它的排斥。通常都是些狡猾凶狠的家伙……偏偏又茁壮残忍,一旦有机会吞噬灵魂就会迅速膨胀。”
夏尔思考如何战斗。
“你无法战胜它的——你无法战胜它的!”格拉迪乌放肆地诅咒夏尔,但这只会磨砺他的信念。
也许我无法战胜这种巨兽,但是我会想办法,我会找援手。夏尔心想。
他折返回到猎人圣堂,月夜下,古老的猎人圣堂笼罩着巨大的阴影,通体暗淡,像一座寂静的黑色山丘,破损外表使它显得更加古朴陈旧。
正门紧锁,他推开侧门。
“我真想知道一晚上你都跑去了哪。”伊内丝站在门里,她似乎一直在等夏尔,脸上露出抱怨和不耐烦的神色。
“一些琐事。”夏尔待在门外。
“你受伤了……”她皱眉,注意到夏尔身上的创痕。
“感觉不太舒服。”
“‘不太舒服’,换正常人现在已经死了好吗?快进来,我们帮你看看。”
“你们?”夏尔迈进门里,发现侧厅里或站或坐几个陌生人,“你们是?”
“你就是夏尔阁下?我们在广场上看到你贴的招募告示。”其中一个男人解释。
是新人!
夏尔有些意外,中午才贴出来的征募启示,晚上就有人来应聘了,猎人组织的新鲜血液正在慢慢注入,这不由得让夏尔发自内心感到一阵欣喜。这里会有新兵,有熟手,会有新的专业猎人,有朝一日他们会称夏尔为大师……
他略略扫了一眼在场的几个人,除了伊内丝以外,前来造访圣堂的有三人。
“请诸位略作自我介绍吧。”夏尔接过伊内丝递过来的手绢,擦去身上的血迹,他还想给其他新人留下一些好印象。
“我是青河的杜汶。”最开始开口的那个男人说,他棕色头发,脸颊向内凹陷,鼻子又尖又长,褐色眼睛,嘴唇紧抿,给人一种很不愉快的感觉。夏尔见过几个杀人犯和小偷都有这种面相。不过他们是恶魔猎人,犯不着在面相上挑三拣四。
夏尔思索了几个必须要问的问题。
他相信这三个问题能够总结出对方的情况。
“你会什么?”
杜汶向两侧看了看,其他人都在等他的回答。
“我……”他有些迟疑,“我会使剑,会拳击,以前在酒馆里看场,人们都觉得我身手不错。”
“你怕恶魔吗?”
“如果我了解它是个什么玩意,我就不怕。”杜汶解释。
“为什么加入圣堂?”
“新到这里,身无分文,想随便找份活干着,有个地方休息就好。我说,你这是在征兵吗?没必要这么严厉吧。”杜汶耸耸肩。
“很有必要。”夏尔转向下一个人,那是个年轻人,头发浓密,脸颊轮廓平直,脸型板正,看起来精力旺盛,穿着新买的皮甲,却背着鱼篓和鱼叉,像战士又像渔夫。
年轻人顶上夏尔的目光:“费德瑞克大师在哪?”
“大师已经死了。”夏尔解释,“现在我是圣堂的主人。”
“死了?怎么死的?”他追问。
“战死在猎杀恶魔的行动中,他死的很英勇,竭尽全力战斗。”被瓦伦从背后谋杀,连一次反击都没能做到。
“那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他语气不善。
夏尔皱紧眉头。
“我是恶魔猎人。你是来应征的还是来胡闹的?我必须从一无所有之中重建圣堂,这里不需要捣乱者。如果你想加入,就服从我的命令。”
这份坚决的态度让年轻人顿时蔫了许多,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
“我不想在比我年轻的人手下做事。”他怀疑地看着夏尔。
夏尔仍算少年,而对方大约二十多岁,正是略有成熟又自视甚高的年岁。
“够了。回答我问题。你会什么?”夏尔单刀直入。他觉得自己越强势越好,如此才能打垮那些外强中干的人。
“……我会游泳,我是三尾湾的马登,在渔村长大,然后我会用投矛,村子里有投鱼叉的比赛,每年我都有前三名。”马登说。
“你怕恶魔吗?”
“怕,但费德瑞克大师是我的英雄!所以我想成为他那样的人,能够和恶魔作战!”
在折戟薄暮森林之前,费德瑞克大师是上洛曼地区最著名的猎人。可惜……可惜。
“为什么加入圣堂?”
“我以为是费德瑞克大师在招人,我就来了。”他看起来有些失望,“我一直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当一名恶魔猎人,报答他的恩情!但之前一直都没机会,之前一直只能师傅带徒弟,不像现在这样公开。”
“你可以完全信任我,我继承了大师的遗愿,还有圣堂的钥匙,我是猎人圣堂的传承者。”夏尔解释。
“真的?那你会费德瑞克大师的穿刺魔咒吗?”他怀疑。
努因锋芒。夏尔在心中默念了下。
“我会。”
“证明给我看。”马登昂着头。
“什么?”
他从背后的鱼篓里拿出一条冻干鱼,放在桌上:“这是我今天进城带的。”
那条冻鱼被腌制过,一点水分都没有,又不知在哪处冰窖里冷藏过,拿出来时表面还覆有寒霜,光是看着就感觉坚固,在桌面上敲击时咣当作响。
努因锋芒、努因锋芒、努因锋芒……夏尔在心中反复默念,这条咒语是杰芙妮临死前教给他的,而夏尔记忆力又极好,咒语韵律在心中留存非常牢固,无论如何都不会忘却。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夏尔身上,他们都曾听说过猎人咒语的强大力量,是猎人对抗恶魔制胜的关键,但他们显然很少有机会亲眼目睹一个猎人施展咒语。
“穿刺咒能够穿透一切东西。”马登期待地说,“它是费德瑞克大师的绝技。”
“也能把这么硬的东西打穿?”伊内丝看着那条冻干鱼,“好玩。”
为大家演示咒语,证明自己,似乎是很有意义的。
只是……有必要吗?
夏尔神情平静,从怀里摸出灰刀来。
在人们反应过来之前,他上下利落一划,锋刃斫肉入案,在桌上留下深痕,冻鱼应声从中破开。
“这不是咒语!”马登错愕片刻,随后叫嚷。
“这当然不是咒语。”夏尔捧起手中利刃,“这是刀。”
“我想看你的穿刺咒!”
“咒语是用来对付恶魔的,不是用来耍把戏的,也从来不是用来证明什么。”
人们凝视他,目光各不相同,但他们最后都不自觉地将目光转移到那张桌子上,刻痕锋利,豁口平直。
“就该这样做!”格拉迪乌叫喊着,“用你的刀砍掉阻碍之物,而不是用你们的垃圾咒语!”
“我可从没这样想。”夏尔在心里嘀咕,“刀、弩、咒语和魔药,我都不会落下。”
夏尔望向最后一个陌生的新人,那人已经五六十岁了,穿朴素长袍,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来当恶魔猎人。
“你为什么想当恶魔猎人?”夏尔问。
“啊耶。”老人一迎上夏尔的目光,赶紧站起来解释,“大人您误会了,我是来当仆人的。”
“噢。”夏尔还以为对方是个深藏不漏的年迈武士,现在仔细一看,老人穿破布衣服,皮肤松弛,肌肉瘦小,干点扫地之类的杂活还行,要让他去对付恶魔,实在是强人所难。
“名字是巴迪,灰树厅的巴迪。”老人接着说,“大人,我只想混口饭吃,我能扫地、清理房间,我不会偷东西的。”
“我相信你。”夏尔点头。
看着老人那眼巴巴的注视,夏尔又补了一句:“一个月给你15枚银币。”
老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在位置上坐好。
“那我们的钱呢?”杜汶问,“我们能拿多少钱?”
“你们还没正式加入圣堂,只有加入圣堂之后才会给你们津贴。”夏尔只能暂时糊弄一下他们,真实情况是,恶魔猎人没有稳定收入,圣堂只是用来给大家睡觉的。
只要夏尔想办法凑到了钱,他就会改革一切。他认为应该让恶魔猎人有一定的基本收入,让他们能养家糊口,圣堂要能够保护猎人、培训猎人并且在情报和资金上给予支持,一切都应该得到规范。圣堂完全可以充当一个大本营,这里明明有那么多空房间,但之前猎人们一直以师徒形式旅行,在洛曼乡间各处寻找机会,只有在节日和庆典才会返回圣堂,圣堂平时只有大师一个人居住,更像是私人住所。
一个人住这么宏伟的圣堂固然悠哉,但也是一种浪费。夏尔可以和历代大师一样,独自居住在圣堂里,接受其他人的敬意,在这么大的厅堂内徘徊享受,但他宁可做出改变,让其他人入驻,好好利用这座圣堂的宽阔空间,为组织补充新人,逐渐增筑与扩建这里,寻找更多人手支持他的事业。
“那我们怎样才能正式加入?”马登问,“听说要猎杀一次恶魔才行。”
“现在就有一个最好的机会。”夏尔把灰刀平放在桌上。
“真是好利的刀。”杜汶忍不住赞叹。
“今晚,我在外面发现了一只巨大恶魔的踪迹。”夏尔话一出口,人们的脸色旋即剧烈变化,伊内丝非常好奇,马登跃跃欲试,杜汶眉头一皱,巴迪的身体往椅子里缩。
“倘若你们有志于成为恶魔猎人。”夏尔慢慢说,“就跟我离开这里,去消灭它。”
他们在害怕,他们在恐慌,这是人之常情。夏尔观察他们。
而我要把他们从胆怯的凡人变成坚韧的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