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风光
徐勋真是会打主意,这一招简直绝妙!
哪怕李东阳自己就是少年神童,这些年也见惯了那些号称年少英杰的,但大多数人不过是下笔如有神出口能成章的神童,要说真正治理郡县的本事,真正随机应变的本事,那就显见要差一筹了。此时此刻见马文升愣住了,刘大夏愣住了,刘健谢迁戴珊全都愣住了,他心里叹为观止的同时,又看见了弘治皇帝那倏然大悦的脸。
高兴归高兴,但弘治皇帝样子还是要做的。
他一把按住了要跳起来的朱厚照,又看着王守仁道:“王守仁,徐勋此议,你怎么说?”
王守仁也是没想到徐勋居然把主意打到了那些只拿俸禄不干活的世袭恩荫武官身上。这会儿皇帝问到了自己头上来,他虽有些犹疑徐勋怎么去打动那些最是懒散的世袭军官,但仍然立时应声答道:“回禀皇上,徐指挥此议不错,臣附议。”
“那好!”弘治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当即笑吟吟地说,“王守仁,你既是兵部武选司主事,正好协同徐勋一块挑选一应军官和幼军,这事朕就交给你们两个了。今日看你演练军阵,朕心甚慰。身为文官通悉军阵和射术,大有古风,很好!你且继续留府军前卫,操练好了这两千幼军再说!”
皇帝心意已决,六位大佬你眼看我眼,最后不得不保持了沉默。这时候,徐勋方才不露痕迹地拉了拉王守仁,同时下拜行礼谢恩,待站起身的时候他就发现朱厚照正在那儿使劲冲自己挤眉弄眼,不禁莞尔。只这会儿话说完了他和王守仁也就没有继续站在高台上的资格两个人在司礼监写字孙彬的引领下先后从一旁楼梯下了来。
才向孙彬打了个招呼,目送人噔噔噔上楼,徐勋就只觉袖子被人一把拉住,这一回头,就只见王守仁正脸色激动地盯着自个:“你怎不早告诉我,小侯爷就是太子殿下!”
“早告诉了王兄,那你会怎样?”徐勋见王守仁一愣,继而面露沉吟,他就笑道,“要是你知道了那就不会像之前那样以平常心相待不说战战兢兢,至少也会反反复复琢磨,那就没意思了。太子殿下是最聪明的人,只要觉察到你的意图,那这场戏就唱不起来了。”
“原来如此……”
王守仁长长吁了一口气,心底虽仍有些懊悔错过了这最好的天然的机会,却知道徐勋说的没错早知道朱厚照是太子,他一定会把自己精心准备的那些军事条陈悉数呈上,一定会把自己好容易搜寻来的几张舆图拿出来,一定不会在之前教射术的时候那么严格苛刻……要知道那些东宫讲官几年轮值下来,兴许见到太子的时间都不如他多!
“真是没想到,之前咱们打的那个赌我明明输了可结果那赌注我早就赢了。”
“这就叫做有心栽树树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徐勋笑语了一向,见左边文官阵列中人人都往自己这儿瞧看,他就干咳一声道,“王兄也已经整整三个月没回家了,连过年都是在西苑过的,这会儿赶紧过去见见令尊吧,想来他有的是话问你。我也得去见见我爹。”
王守仁这才慌忙抬头望去,见父亲王华果真正看着自己,脸上也瞧不出是喜是怒,他遂立刻对徐勋点了点头,快步往那边走去,而徐勋自是缓步往右边的武官们走去。虽则是看到了满面关切焦急的徐良,但他还是不得不先按照官阶,向上头的英国公张懋保国公朱晖等人厮见行礼,应付了这些顶尖勋贵或真心或假意的称赞赏识,老半晌才终于到了徐良跟前。
“哎呀,我刚刚还在对兴安伯说,他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寿宁侯张鹤龄突然插了进来,满脸堆笑地说,“才三个月就能练出这等景象来,这下那些老大人都无话可说了,真是痛快!”
“侯爷过奖,只是将士用命而已。”
刚刚建昌侯张延龄也和他客套了几句,这会儿瞧见寿宁侯张鹤龄竟是把位子换到了一堆伯爵中间,徐勋想起这位从前的骄横名声,心里倒是真纳罕,但嘴上少不得谦逊一二。而张鹤龄却没把徐勋这谦逊放在心上,一时间又是三两句把人捧到了天上,甚至还强自定下邀约请徐勋来家里赏花,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下了。
徐良却一直等徐勋和剩下的人都见过礼了,瞧见高台上那边并无反应,这才接着徐勋的眼色站起身来,跟着儿子快走了几步。待到了一棵柳树后头,他也顾不上杨柳尚未抽出嫩芽,那边厢免不了还有人注意自只父子俩,忘乎所以地一把抱住了徐勋的胳脖,高兴地笑道:“好,好,我就知道你能行,果真是漂漂亮亮过关了!”
“爹,连进京之后第一个年都没能和你一块过,我……”
“钦命如天,忠孝两难全,这点见识你爹还是有的。”
徐良笑得仿佛满脸皱纹都舒展开了,又大力拍打了徐勋两下,“看到你在御前露脸,看到那些人无话可说的吃瘪样子,你爹我就高兴了!等今天回去,我下厨,给你做红烧肉!”
“好,这三个月大锅饭吃下来,我嘴都淡的没滋味了,就等着爹你这句话!“徐勋眉开眼笑地连连点头,突然扭头看了看那高台,虽说只能看见朱厚照一个轮廓,可想想这三个月和这位太子日日见面天天厮混,相比从前偶尔见一面自然又亲近不少,不觉又打趣道,“爹的厨艺,可是太子殿下在西苑时也念念不忘的!”
“臭小子,你还开我玩笑,你以为你爹我不知道这道理,吃不着的永远是最好的!”
徐良徐勋父子在这边厢叙三个月分别的亲情,那边厢王华王守仁父子亦是如此。只王华不像徐良,平日里是货真价实的严父,一见儿子就先沉下脸好一番训斥,哪怕是听说了王守仁在西苑这三个月的经历,他也只是微微动容,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一句话。
“物极必反,威极必衰,你这次和兴安伯世子一块,风头出得太大了,不说别的,东宫那些讲官只怕就会把你当成眼中钉!”
而对于这五百幼军来说,御前操练就已经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及至褒奖的口谕下达,一应人等勉强按捺着激动磕头谢过恩之后,等传谕的司礼监文书官一走,他们就立时欢呼了起来,平日交情好的一下子就拥在了一块,就是有龃龉的也大多冰释前嫌,一时间又是笑又是跳,高兴得无以复加。而马桥等几个百户你眼看我眼,彼此脸上也满是激动兴奋。
区区一个百户在这指挥使都不值钱的大子脚下,那是什么都不值,如今有了这名义,合该他们风光,这三个月没白辛苦!
于是,几个人合计了一下,众人就公推了平时最得徐勋信赖的马桥上来。这黑大个大步上前,没好气地给了那几个和下头人一样疯闹的总旗小旗一个重重的票枣,这才高声叫道:“别只光顾着高兴,回头散去的时候别把之前练了这许多天的东西都忘了!还有,一个个都得了好处,别忘了是谁你们才有的今天!”
“当然是大人,还有王主政!”
“对,咱们以后终于有钱粮可领,大家凑份子大人和王主政一块好好吃喝一顿!”
“光是吃喝怎么够,应该找京城最好的青楼院子,让咱们大人和王主政一块乐一乐“啊,大人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哄闹着连青楼都说出来的是一个性子最活络的总旗蔡幺儿。三个月间,最初提拔的那些总旗和小旗都是最卖力的,最终只有两个缺换人,其余的都是原先那一拨。这会儿扭过头的蔡幺儿犹如见了鬼似的盯着徐勋看了老半晌,最后才讪讪地说道:“小的只是随便说说。”
“随便说呃……”徐勋沉下脸轻哼了一声,眼睛又扫了其他人一眼,见四下里倏忽间静寂无声,他不禁对这三个月的成果很满意,遂不紧不慢地说道,“从今往后,你们不但是正军,而且还是太子殿下的带刀舍人,不要和那些满大街乱晃只求打个零工的正军军余去比,尤其是这样的玩笑!”
见一个个人都耷拉了脑袋乖乖听训,他也不想在这喜庆的时候单纯给人泼凉水,又放缓和了语气说道:“自己人当然不要紧,别让外人听见就行,省得到时候那些御史大爷们又祭出屡试不爽的宝刀来,砍得你们哭爹喊娘!好了,都是今儿个的功臣,少给我垂头丧气装他娘的,集龘合起来到御前谢恩领刀,然后回去风风光光见你们的老子娘!”
“哦!”
随着这一番话,幼军们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更响亮的欢呼,人人的脸上都满是高兴喜悦。三个月苦练,如今一夕修成正果,他们最想见的,当然就是自己的父母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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