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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涉鬼国之乱,不管是辰极真人还是炼骨月,这两个关键人物都不能随意处置了。离争眼见着辰极真人被气得吐血,怕他被这几位修士折腾死了,忙提出将他们带回鬼王宮,卫含真一行人自然没有异议。

鬼国女帝的状态并不好,现身的时候面色惨白如纸。那宛如藤蔓紧贴在半边面颊的面具,平添了几分妖异。卫含真与那幽幽的双眸对视片刻,对方便率先挪开了视线,转向了素微。她的唇角勾起,眉眼间藏着轻快的笑意?而素微的神情仍旧是冷冷淡淡的,可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还是被敏锐的卫含真捕捉到了。这两人之间——卫含真还未深思,劫红衣便开了口。

“此二人引动我鬼国大乱,不管是如何出身,他们都将死于此地!”劫红衣眼中杀机毫不掩饰。

卫含真望了眼辰极真人,先不说这位是魔宗修士,就算是她玄门弟子,也断不会说情。至于两炼骨月,更是半分交情都没有,故而她毫不犹豫地颔首道:“自然如此。”

劫红衣点了点头,她掩着唇轻咳了一声,又定定地望着沐灵心道:“我知晓须弥圣境在担忧什么,本座会镇压此处的怨气,不会使得它逸散出去,道友大可宽心。”

沐灵心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们过来是助鬼国平乱,可之后的鬼国若是选择了一条相反的道路,那自然也会是他们之敌。所幸劫红衣并没有这么选择。沐灵心松了一口气,朝着劫红衣施了一礼,道:“多谢女帝谅解。”

劫红衣点了点头,她嫌恶地望了辰极真人一眼,转向了姿态狼狈的炼骨月,那张平静的面容有几分松动。她自认待炼骨月不薄,为何炼骨月还要如此待她?眼中闪过了一抹伤神,她问道:“你为何要背叛吗?”

炼骨月幽幽地凝视着劫红衣,捂着胸口似是伤心欲绝:“姐姐便是这般看我的?我这么做是为了谁?我不就是为了让姐姐你能够走出去么?百鬼怨林的仇怨跟我等有何相干?为何要牺牲自己镇守此处?姐姐啊,我不甘心,我替你伤怀!”

“可我甘之如饴。”劫红衣打断了炼骨月的话语,她眉头一蹙,“不管你是被什么蛊惑,我都不能再留你。”

炼骨月一怔,片刻后放肆大笑,血泪自眼角渗出,她不关心自己的生死,而是抓着话题追问道:“就算死也愿意吗?”

劫红衣一拂袖,避开了炼骨月的视线,淡声道:“我已死过一次,又怎会畏死?”

在得知不能询问出其他事情之后,劫红衣出手也是干脆果决,剑起剑落,直接斩下了辰极真人和炼骨月的头颅,连一点精气都没有逸散出去。做完这一切之后的劫红衣压抑不住那剧烈的咳嗽声,苍白的面颊浮现了一抹病态的红。她倏然转向了卫含真,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率先开口道:“守好弥兵岛吧。”至于其他的事情,明显不愿意多谈。

她说的话正好与沐灵心带来的消息吻合,卫含真暗暗将此事记在了心中。接下来鬼国女帝如何处置那些判乱的手下,她管不着。如今修为恢复,也到了回山门的时刻。

“卫道友当真不来须弥圣境坐一坐么?”

卫含真微笑着拒绝了沐灵心的好意,那家伙的眼神根本就不加掩饰,什么热情邀请“道友”,根本就是将她当作移动的“丹玉提取机”。想到了丹玉,卫含真忽又记起了一件事情,在鬼燎城所用的丹玉俱是素微出的。她的宝库中自然不差那点丹玉,可到底要不要还呢?拒绝弟子的“孝心”,好似不太好?

“素微。”卫含真倏然开口,神情冷肃。

素微眼皮子一跳,心中有那么一瞬间的惊惶,以为被师尊看出了什么。“弟子在!”

卫含真转身凝视着她,琢磨了半晌不知如何开口,难不成询问她身上丹玉余几?这么说有点像要掏空她宝库的样子啊……思忖了半晌,卫含真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素微抿了抿唇,淡淡的“嗯”了一声。

数月之后,卫含真三人回到了长观宗。

山峦起伏,烟云迷漫。殿宇塔阁错落其间,清气湛然,是一片适合清修的宝地。甘如英跟在了卫含真的身后,感知到这股灵机之后,蓦地停下了脚步,有些失态。大宗大族占据灵气充沛的宝穴,而散修只能够四处流浪。一个人哪里抵得上宗门?莫怪九州修士为进入大宗都挤破了头。

卫含真望着甘如英,面上浮起了一抹笑意,她轻咳一声,吩咐道:“素微,你将如英带去英华院安置。”离开山门也有一年了,遇到的变数极多,其他事情可以借法符联系,但是真魔一事,她必需与掌门面谈。

天极殿中,以掌门陈竹崖为首,按着座次排了下去。与卫含真同门的,除了大师兄陈竹崖之外,便只剩下了四师兄周鼎元、六师兄薛风怀,其他的则是师叔们的座下弟子,譬如太玄峰峰主叶寂言,便是卓师叔的徒儿。其中就卫含真的年龄最小,处于末位。

在恭喜小师妹成功恢复修为以及进晋之后,便开始商谈正事。卫含真将自己一路的所见尽数说来,最后还将留影石取出。

“弥兵岛的事情我等也知晓了,幸好没有真魔自彼界渡来。”陈竹崖叹了一口气,沉声开口道。身为掌门,他自然是知晓一些秘事的。只不过九州不曾有真魔,便未将这事情放在心上。可是在得到师妹的传书之后,便将一切有关真魔的典籍都调出。“不过玉霄——”陈竹崖话音陡然一转,望着卫含真道,“此是否是挑拨离间之计?”

长观宗与玉霄的关系不大好,不过陈竹崖跟卫含真不一样,并未从剧情中得知什么,故而没有什么大偏见。单凭借推测以及辰极真人的三言两语,难以给玉霄定罪。卫含真的本意也不是让长观宗即刻与玉霄宣战,她笑了笑道:“不管是真是假,防备着就是。当初玉霄都能与魔宗合作,焉知其不会选择真魔?再者,魔宗那边与真魔可有扯不断的关系。”辰极真人与玉霄弟子往来可以算他们的私交,不能凭借此断玉霄之罪,但是辰极真人本身为魔宗太上长老的亲传,还是个元婴真人,他身上出事,魔宗必然要担责。

“真魔之事非同小可,定要让武平烛给个交代。”陈竹崖冷声道。魔宗派系众多,各家法门也不同,不像玄门有着明显的宗派。不管只要是魔修,都认三位太上长老,只是太上长老常年闭关修行,在此之下需要有一个宗主主持事务,这一代的宗主便是武平烛。

“不管魔宗会如何应对,我等要开始备战了。”薛风怀一脸肃容。

“对了,掌门师兄,那四根魔神柱之事是真是假?若真魔以它为定世之基,我等将它毁去呢?”卫含真出声询问道。

“四柱一落,便融入此界,转实入虚了,断之也无用。”陈竹崖摇头道,他沉吟片刻,又道,“各大宗都有洞天修士坐镇,我打算闭关,以求在大劫来临之前迈入洞天境。”

卫含真一脸了然,这也算是师兄的一个心病。父亲飞升的太仓促了,根本没有替长观宗培育出足够继承那庞大宗门和名声的强悍力量。身为掌门,师兄的修为比之玉霄、比之魔宗,比之不少宗门都要弱,可要是师兄能够迈入洞天,那就不一样了。洞天修士翻天倒海,重塑洲陆,还能够开辟小界容纳门人弟子进入,若不是遭遇重大危机,在寿尽前几乎不会陨落。

“宗中诸事,由三峰峰主代掌。”陈竹崖沉声道。

陈竹崖话音落下,殿中的修士全部站起身,朝着他一拜。在他们这一代的弟子中,只有掌门师兄到达了化元,也只有他是最有希望迈入洞天的。他们自然不能让宗中琐事耽误掌门功行。

殿中诸事议定,掌门和诸修一个个离去。卫含真正打算回蓬玄峰,倏然被薛风怀喊住。

“六师兄?”卫含真一挑眉。

薛风怀的视线落在了卫含真的身上,颇为感慨道:“一段时间不见,师妹已然超过师兄我了。我们这一代,掌门师兄资质自不用说,剩下的最有希望的便是师妹你了。”

卫含真无奈地望了薛风怀一眼,正打算开口,又被薛风怀给抢先。

“师妹,你斩杀周一宵的事情,惹得玉霄老的上门来了。玉霄的四明峰主高季鹰说待你归宗之后,便与你一战,替他两个枉死的徒儿报仇。这事情师兄我替你应下了,师妹,你要加油。”

卫含真:“……”顿了顿,她对上薛风怀明显有几分心虚的视线,问道:“还有什么坏消息,一并说了吧。”

薛风怀眼神躲闪,轻咳了一声道:“没了。”

卫含真:“那我走了。”

“诶?师妹,等等,还有一事。”薛风怀立马喊道。

卫含真一挑眉道:“何事?”

“你那小徒儿还在百罪崖关着,刑期百年,她是犯了什么事情?”薛风怀好奇道。他这小师妹忒是偏心眼,三个徒儿也只有一个带在身边。能够让师妹这般生气,怕是事情不小。

卫含真眉头一拧,没想到薛风怀会询问此事。她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隐瞒,沉声道:“当日妖庭龙三判乱的事情师兄应当知晓,玉言她竟与龙三子走一起,险些坏我宗门大计。”

薛风怀道:“她不过是筑基期修士,如何得到龙皇三子的青睐?”思绪转了一圈,薛风怀眯了眯眼道,“她与龙族有什么关系?”

卫含真:“她是上任龙皇长女的遗孤。”

薛风怀了然颔首,事涉妖庭,明空那边没做什么,怕是给了长观宗面子。

“事情成了,她是妖庭之人。可现在事败了——”薛风怀话语倏然一转,淡声道,“师妹,你这是罚轻了。”

卫含真叹了一口气,她道:“她的性子如此,是我之过。我予她最后一次机会。”

薛风怀眸光锐利,他盯着卫含真道:“你其他弟子怎么想?”

卫含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询问道:“六师兄以为,当将其逐出师门吗?”

“倒也不必,过去的就算了,日后刑章院自有规章制度。”薛风怀道,他看着陷入沉默的卫含真,也有几分心疼和怅然。他缓了缓语气,又道,“师妹不妨多注意其他弟子,不要祸自内来啊。”

薛风怀说得足够直白,在那剧情中,可不就是如此么?蓬玄峰内崩解,引发一系列事情,导致整个长观宗万载基业毁于一旦。卫含真敛容一拜道:“多谢师兄,我明白。”进程已经改变,可新的危机降临,不管如何,她都不能让宗门落入书中那种凄惨的境地。

另一边,素微将甘如英送到英华院安置好,便直接回到了蓬玄峰。尚未到达洞府,一阵带着香味的风便迎面刮来,素微往后退了一步,拧眉看着笑吟吟落地的清声,冷淡道:“做什么?”

“大师姐出去这么久,让人怪是想念的。”清声眨了眨眼,笑说道。

素微冷淡地望着清声,寒若冰霜的脸上丝毫没有为这“姐妹情”而动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只差说出“滚”这个字。

清声佯装不懂素微的心思,又凑上前去,询问道:“大师姐还带回来了一个人?”

素微这才掀了掀眼皮子,淡声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是师侄还是——”清声故意拖长了语调,在素微快要不耐烦的时候,才又笑道,“还是师妹啊?”

素微道:“不知。”

清声捂住胸口,自顾自地说道:“这要是让小师妹知道,她怕是要伤心了呢。”

“说完了?”素微冷冷地盯着清声。

“啊?”清声一愣,下一刻便见一道锐利无匹的剑光照着面门而来,迅疾如电。清声急忙闪躲,惊出了一阵冷汗。再往大师姐那望去,洞府门已经关上了,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人影在。每一回都是这样。清声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摇头晃脑地离开了。

洞府中的素微跌坐在寒气四逸的石床上,捂着胸口,眉头紧拧成一团。良久之后,她才挺直了脊背,盘腿坐起,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那罪种不见消,看来以她如今的修为是对付不了的。她得早日迈入元婴期,或许如此痛苦就可减轻些,还能掩饰得更好,不被旁人察觉。

……

百罪崖上,罡风如刀,灵机躁乱。此地的灵力并不可能直接引入体内修持,需要一轮又一轮的打磨,直至抚平其上的躁乱气息,方能够修炼。一百年的关押时限,一个在百罪崖,一个在灵机充沛之地,那差距定然会被拉得极大,再天才的人物于此关押那么长的时间,最后都会泯然众人矣。

玉言将一缕打磨至精纯的灵力吸入了体内,片刻后方面无表情地站起。那张原本盈满了天真和纯然的面庞上此刻充斥着各种躁乱和阴戾,直到听见脚步声的时候,才骤然收敛起。

虽然被关押在百罪崖,不过玉言往日修炼的资粮也不会少,蓬玄峰那边会着人送到此处,这一回,并不是熟悉的小童,而是清声亲自来的。玉言的眼中闪过了一抹诧异,她很快便藏好了自己的情绪,快步地奔跑到了清声的跟前,眨巴着一双湿漉漉的眼,软软地凝视着清声,委屈巴巴地开口道:“二师姐……”

清声叹了一口气,她伸手摸了摸玉言的脑袋,低声道:“师尊和大师姐回山门了。还——”话到了嘴边,清声又咽了回去。她想到了卫含真的手段,不由打了个寒颤。往日师尊不管事,但是自那事情之后就变了个人似的,还是别去招惹好了。

“怎么了?”玉言偏着头,困惑地开口道。

“没怎么。”清声甩去了脑海中的杂念,又温声吩咐道,“师尊应该会来看你,到时候你要乖乖认错,这样才有机会离开百罪崖,知道么?”

听到师尊会来,玉言的眸光倏然一亮,她乖巧一笑,颔首道:“好。”

夜色之下的长观宗,各殿宇的华灯点缀,仿佛一条蜿蜒的金色巨龙。群星粲然,遍布苍穹。清风吹来,草木窸窸窣窣,那虫声与宿鸟的啼鸣此起彼伏。各峰之中,唯有蓬玄峰最为清寂。清声前往百罪崖的事情瞒不住卫含真。此刻的卫含真,站在山崖亭边遥望百罪崖的方向。

以玉言的资质,百年之内定然能够成丹,可要是一直被关押在百罪崖就不一定了。卫含真想到了她就觉得烦心。她不想耽误玉言的道途,可要是她仍旧是那模样,心不正那也只会是个祸害。

“师尊。”熟悉的声音传来,卫含真一挑眉,转身便看到缓步而来的素微。她仍旧是一身雪色的白袍,身上极少金玉配饰,走动起来并不会发出琳琅声响,是一种契合夜色的淡净。

卫含真凝神望着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的素微,并不应答。

“师尊不去看看小师妹么?”素微抬眸,率先开口打破了这片静寂。旋即又屏息,仿佛是怕自己惊扰了星空之下的风姿卓然的人。

卫含真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她对上素微的视线,又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仓皇的闪避,良久之后,才道:“你是大师姐,你代为师去看她。”

“可小师妹想看见的人是师尊。”素微低声道,她背对着光,神态藏在了阴影中看不分明。

卫含真嗤笑了一声,道:“难道她想我便要依她么?”她倏然往前走了一步,与素微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依稀闻见风中传来的淡香。卫含真摩挲着手指,她总是看不惯素微在她跟前低头。叹了一口气,她也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在试探什么?你是怕我如往日一般偏宠玉言么?”

素微眼中浮现了一抹迷茫的情绪,片刻后如大梦惊觉,抿唇道:“弟子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卫含真漫不经心询问道。

素微眼神更是狼狈躲闪,还以为自己最大的秘密被卫含真看透。“弟子、弟子这就——”她有些慌乱地开口,转过身似乎想要逃。

“我不会。”卫含真的话语响起,如金石之声。

素微僵在了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卫含真笑了笑,又道:“玉霄高季鹰约战于我,我近段时间需打磨功行。蓬玄峰的事情仍旧如清声主持,不过你也要从旁照应着,莫让她胡闹过了头。”

“玉霄四明峰主?”素微眼皮子一跳,有些担忧道,“听闻他已经窥到化元,功行已经打磨得十分圆满,只等一个契机便可突破。师尊,他是拿你做那试刀石么?”

“他座下弟子死于我之手,不报此仇他心中终有挂碍。”卫含真洒然一笑。

素微抿了抿唇,认真道:“弟子明白了。”

卫含真:“……”明白什么了?她也没多问,只是嘱咐道:“你已经金丹三重境,不久后应当寻机会迈入元婴。结丹有风火二劫,成婴则由雷劫,此劫淬身又问心,可要做好准备。宝钺院那边,会替冲击元婴的弟子造一件避劫法器,不过祭炼什么都由自己决定,而宝材也是需要自己采集。”卫含真说至此,语调倏然一顿。她幽幽地望着素微,想起了剧情中那位对宝库的惦念。可眼前的人真正的反应,却是睁着一双认真中藏着点茫然的眼……卫含真哑然失笑,伸手在素微眉心一点,便有一道流光没入。“此是你入宝库的法符,但只能进一次,你想好了你要支取什么,一次性拿走。”

素微的心跳倏然加快,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她面颊泛着红晕,望着卫含真,一句话脱口而出:“搬空也行么?”

卫含真盯着她,轻呵了一声道:“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