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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含真神情平静,只是双眸之中多了几分慎重。前段时间见炼骨月,她仍旧是元婴三重境修为,可眼下浮动的气息,无一不彰显着她已经迈入了化元期。在这百鬼怨林中,唯有劫红衣是化元期以上的修为,炼骨月敢来,怕是已经笃定了劫红衣不能够出现。

“卫真人。”辰极真人狞笑着开口,他脸上的肌肤堆叠着,仿佛一只只蠕动的虫子,“此事与玄门无关,何必要掺和进来?不如就此离去吧。”

“我说了,不会走。”卫含真淡声应道。在城中已经打探清楚劫红衣与炼骨月之间的矛盾了。后者想要裹挟着鬼修冲破这片怨林,先不说她跟真魔有联系,光是这一点,就值得慎重对待。天地既然让死去的修士得以某种方式再修,她不会有偏见,可一旦威胁九州,那便是大敌。而且她也不相信会真的放她离去。除了百鬼怨林就是须弥圣境的地界,那群佛修可不好对付。辰极真人敢让须弥圣境知道这些事情么?

“既然如此,本座就拿你来祭刀!”炼骨月长啸了一声,手持着弯月形的双刀,是她的过去所用的法器。只不过眼下,她显然不将自己当成过去的人了。死去之后,再得重修的机会,天地间的幽气与残存的意识交杂,到底是不是原来那个,全看自身认知而已。

炼骨月一出手,卫含真并未与她正面对上,而是手指一点,祭出了金剑玄梭与之周旋。数息之后,她大概明了了,这炼骨月重新迈入化元期不久,境界还不甚稳固,她显然没有寻常的修士那般巩固修为和炼心之举。如果单单对付炼骨月,她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只是边上还有个魔宗的辰极真人在,不得不谨慎对待。

“果真有玄器在身!”辰极真人眼热地望着卫含真,仿佛要将她给吞了。他召唤出了虫子虫孙,顿时形成了一只硕大的血红虫子,长着口器就向着卫含真冲去。卫含真双目一凝,沉玉牌上宝光垂落,笼罩在她的周身。她将灵力一运转,四面一声霹雳炸响,狂风呼啸,浪潮滔天,方圆数十里地,竟是尽数笼罩在涛涛的水潮之中。重新回到了元婴境界后,这北冥玄水施展起来,威能比过往更甚。滚雷在水潮中闷响,这一片沉重的水域中,不管什么落入,几经消磨,便会荡然无存。眼下那些虫子虫孙别说是靠近卫含真了,便是煽动翅膀都做不到。

北冥玄水果然是长观上乘道术,威能宏大难以匹敌。辰极真人暗想道,他望了炼骨月一眼,身形稍稍后退了一步。那炼骨月见状只是冷笑一声,袖中抖出了一只灰色的不起眼的袋子,只见那袋口一张,顿时将无边的水潮连带着卫含真都吞了下去。此物乃她过去所祭炼的玄器捉天袋,原本打算用在劫红衣身上的。将那袋口一束,炼骨月红着眼紧盯着鬼燎城方向。

忽然间,隆隆大响自那捉天袋中传出。一道金色的锐利剑光破开口袋,引发一阵阵爆响。紧接着,那无边无尽的大潮之水便自漏口倾泻而出,其声势巨大,一时间飞沙走石,草木俱折。卫含真踏浪而出,周身剑光萦绕,如星辰点缀。

炼骨月面色倏然一变。

说来只是靠金剑玄梭未必能够破开这捉天袋,但是卫含真在一旁以夺灵剑侵夺四方灵机,使得这捉天袋表面被刷去了一层宝光,给了玄梭机会。当然,还有一点,便是这捉天袋时间更久,炼骨月根本没有将其重新祭炼,说是玄器,可也比不上过去的威能了。

“倒是有几分本事!”炼骨月冷哼了一声,双刀一合,片刻后便有一道炫然如日芒的光华腾升起,笼罩了正片地界。这光芒往下一刷,顿时与那滚滚的浪潮轰然撞击在一处。

辰极真人原本打算退去,可现在一见炼骨月与卫含真僵持在一起,他又改了主意,眼珠子转动着,悄悄地祭出了数枚阴骨针,此针细若牛毛,一旦渡入体内,便可那无形无影的阴气渡入,缓缓地坏去修士的根基。

卫含真眉头一皱,警兆顿起。她冷笑了一声,将沉玉牌催到了极致,顿时宝光如霞彩,倏忽光芒大绽,嗤一声响,那几枚阴骨针扎入宝光数寸,便无法再入内。辰极真人见偷袭不成,也不在意。他哈哈大笑道:“炼道友,我来助你!”说着将灵力一催,打出了数道血光。

这边斗法正激烈,在城头的人看得心中焦急。

“素微师姐,上师她没事吧?”甘如英急声询问。

素微眯着眼,良久之后才道:“没事。”说话的间隙,剑光倏忽往前一转,在那试图闯入城中的鬼修脖子上一抹,又取了一条性命。煞气作祟、罪孽缠身,识海中的罪种时时蛊惑着她大开杀戒。素微强压下那股嗜血的欲念,她望着时不时传来轰隆爆响的天际,低喃道,“不会有事的。”

半个时辰后,卫含真退回到了城墙之上,神情冷峻。因有玄器在身,炼骨月奈何不了她,可她也不能够将这二人如何了。再战下去,可能会被辰极真人偷袭得手,故而卫含真选择退了回来。

“师尊,如何了?”素微拧眉询问道。

“难缠。”卫含真沉声道,“他们虽然与真魔有关,但除了那几尊魔神像之外,便无其他的异样,不似先前遇到的谢红蕖。”

“那他们——”素微眼皮子蓦地一跳。

“可能魔宗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更为重要。”卫含真缓缓地开口道,这只是她的猜测,到底如何,还能捉住辰极真人才能见分晓。不过这就一步,有些难啊。卫含真暗叹了一口气,又道,“鬼国女帝未曾现身么?”

“没有。”素微摇了摇头。

此时,炼骨月放肆的笑声倏然响起:“姐姐,你怎么不出现?怨气缠身的感觉不好受吧?不如将其散向各处,何必苦苦折磨着自己呢?”

“好姐姐,要不是你,我早就将他们给杀光了呢。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动手咯?”炼骨月的语调蓦地变得幽怨婉转了起来,仿佛群鬼呜咽。

“那鬼国女帝不会是——”陨落两个字还没说出,就见一道炫目剑影疾驰而来,斩向了半空中的炼骨月,炼骨月躲闪不及,面上顿时多了一道划痕,此刻流血缓慢地流淌。苍白的面颊、鲜血的血液、黝黑而又有几分空洞的双眼,交织成一幅昳丽而又有几分阴邪的图景。片刻后,炼骨月才伸手拂去面颊上的鲜血,将手指凑到了唇边舔了舔,她笑得妩媚至极。“鲜血的味道,腐臭的味道,姐姐,我们不是人了啊,当初已经为了他们死,为什么现在还要顾着他们呢?我不懂,我不明白啊!”声音逐渐凄厉起来,炼骨月的身躯也跟着膨胀起来,最后在她的身后形成了一具庞大的、骇人的鬼相。腐烂的躯体、森森的白骨、冲天的怨毒……

素微识海中的罪种被那股怨恨勾动,忽然间活跃起来。她的面色刷得惨白,双眸中泛上了一抹猩红之色,只是怕被卫含真瞧见,她又飞快地垂眸,用剑意将识海中的罪种镇压了下来。不过是数息之间,已是汗流浃背。

“你怎么了?”卫含真一伸手扶住了素微,她眯着眼打量着面色苍白的大弟子,总觉得她有事情瞒着子弟。

素微挺直了背脊,站稳脚步,她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与卫含真的距离,白着脸道:“弟子、弟子……”半晌后,她才找出了借口道,“弟子觉得那鬼相十分恶心。”

卫含真:“……”行吧,爱说谎就说谎吧。她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地应道,“的确有些恶心。”

素微松了一口气,她偷觑了卫含真一眼,笼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吞下了那一份涩然,她收敛起了多余的情绪,站在那一处,冷冰冰的,仿佛山巅终年不化的雪。

卫含真则是眉头一拧,她察觉到了素微的躲闪,只是不是她自己要跟随自己侍奉身侧的吗?为什么有的时候又表现出“避之不及”的模样?实在是难以理解。清声狡诈如狐难以看透,玉言的想法偏激而又莫名其妙,同样难以明白,现在好了,连最没有感情的素微,都变得“百转千回”了。卫含真觑了一眼将情绪写在脸上的甘如英,将之收入门墙的念头,又强烈了几分。

那一道剑光自然是劫红衣斩出的,她出现在城墙上方,神情冷峻,不过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此刻状态不太好,周身气息浮动,并不大稳固。而现出鬼相的炼骨月望着她桀桀大笑,声音凄凉而又尖利。

“鬼渐城有这么多鬼族的修士?”看着再度发动攻城的鬼修,卫含真喃喃自语。

素微接过话道:“那位能够成为鬼国女帝,跟她是第一位被催生出来的鬼修有关。其他的鬼修,大多受她的影响,或者直接被她催生。她曾经与炼骨月关系极好,到了不分你我,共享鬼国的地步,炼骨月大概率也会这手段。”百鬼怨林可是埋葬着众多的修士,能被催生成为鬼修的怨灵、亡魂不计其数。鬼渐城攻城的鬼修一个个面目可憎,像是丧失了神智,极有可能是那胡乱催生的产物,再度魔宗那边,也有类似的手段。

卫含真点了点头,觉得素微的话语不无道理。抿了抿唇,她倏然望向了素微道:“你竟打探到不少的消息。”

素微神情不变道:“您闭关的时候,我去轮回殿走了几趟。”

卫含真“嗯”了一声,不再追问。劫红衣的修为在炼骨月之上,但是受了伤之后,境界不稳,能支撑的时间也不长。她的剑意斩去了炼骨月的鬼相,迫得她左支右绌,狼狈至极。可尚未到她拿下炼骨月,她便支撑不住了。而炼骨月是个心狠手辣的,显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城墙上,一句“小心”才脱口而出,尚未来得及出手,便见一只巨大的金色脚印自天而降,伴随着一道梵唱,将那轮如赤日般的光芒压下,而炼骨月被这股蛮横的力量一震,瞬间倒飞了出去。佛光度鬼化怨,吟诵经文的声音紧跟着响起,那原本攻击城池的蛮横鬼修一个个变得呆滞起来,白烟自它们的身躯上生出,最后化作了一具具尸骸跌落在地。唯有那些真正的鬼修不受影响。

卫含真一挑眉,眸光发亮。这姿态不用多想,定然是须弥圣境的人!

“阿弥陀佛,此地如此,是我佛乡之罪啊。”一道慨叹声响起,一个穿着破旧袈裟的青年佛修缓步而来,他每走一步,大地都是震颤。他的动作看似不紧不慢,可下一刻便已经到了众人的跟前,横亘在鬼燎城与鬼渐城势力之间。

“大脚师叔,等等我。”熟悉的音调传入了耳中,卫含真一挑眉,果然看到了沐灵心的身影。这青年佛修正是沐灵心从须弥圣境请出来的帮手,巨脚佛尚云天。

“卫真人。”青年佛修含笑着抬眸,双手合十,朝着卫含真施了一礼。

卫含真忙抬手回礼。

此刻沐灵心已经掠到了城墙上方,她望着卫含真,眉头倏然一蹙,慨叹道:“卫道友没有吃亏,修为还变强了,早知道我应当再晚些来。”

卫含真:“……”怎么说话的?

见卫含真眯着眼,神色不太好看,沐灵心眨了眨眼,莞尔一笑,接着道:“梅花香自苦寒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