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 62 章(1 / 1)

我看这二人一问一答的,倒像是把相互积怨了多年的恩怨,通通发泄了出来,而陈良娣更是没有半分悔过之意,看我肝疼。

说到后头,两个人像是杀红了眼一般,那叫一个激烈,而成章和则走到她身旁,踩住长剑,“我突然改变主意了,如果就这么让你死了,太便宜了!你和薛臣行苟且之事的时候,有把我放在眼里吗?”

“臣妾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陈良娣脸色一白,低咬住嘴唇,身子不由地缩了缩。

“你既然对太子妃之位如此执着,处心积虑,不惜犯下欺君之罪,那我便成算你,从此就留在这宜春宫里,念经诵佛,好好忏悔吧!”

我一听,倒觉得这样的处置还算妥当,又见机会来了,于是赶紧跳下椅子,走到她跟前,往脖子里微微吹了一口凉气,‘良娣,我试问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加害于我!’

这阴阳不过隔层纸,她就算听不到,可作贼心虚,多少应该也能感应地到。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胆量竟然不小,脸不红心不跳道,“殿下所言之事,臣妾并没有做过,臣妾是冤枉的!若说起来,倒是殿下见异思迁在前,姐姐不过稍加殷勤一些,殿下就掏心掏肺地待姐姐,把臣妾的情意,全然抛之脑后。”

我心道:这又是什么强盗逻辑?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露了马脚,被成章和识破私情,才会疏离你的吗?我和他之间,那就是个误会,我那些好,都是给齐修贤的,与他有何相干,谁知道他会这么臭不要脸,以为我喜欢他?

气得我,只想狠狠扇她二大耳刮子,不曾想,成章和起先按捺不住了,抬起腿来,朝着良娣的心口狠狠地踹了一脚过去,登时,良娣摔了个人仰马翻,口吐鲜血,眼里满是不解和恨意,委屈巴巴道,“殿下,你怎能如此待臣妾,怎能狠得下心?”

这男人最见不得女人掉眼泪,良娣生得楚楚可人,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占尽了上风。我倒是想吹阵枕边风,可以有心无力。

从前我见惯了成章和对她的宠爱,可真到动起手来的时候,是一点都不心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呢,他已经一手提起了良娣的衣襟,小半个身子都已经凌空了,阴沉着脸道,“你所犯下的罪行,桩桩件件,我必定一起清算到你陈家头上,朝廷就算没有谢齐两家为左膀右臂,我也绝不可能扶持你陈家,扶摇直上的清梦还是早些散了吧!”

陈良娣身子一软,再也哭不出声响了,只是默默地流泪,“殿下,无论臣妾曾做过什么,那都是为了殿下啊!”

可惜,失策了!

成章和一把将她推搡到地上,朝着四下的宫人吩咐道,“即日起,良娣陈清婉贬为庶人,吃住同宫人同等,不许踏出宜春宫半步!”

我心中不悦,虽然我已归西,可这毕竟是我的地盘,她这样一个罪恶滔天的人留在这里,莫不是要叨扰了我的英魂?

不可,不可。

我飘着空灵的身子,绕到成章和的面前,想说什么,才想起他已经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了。

我这一生,除了死得冤枉些,成章和待我好像并没有所见那般刻薄,反倒有点暖心。但也因为他的愚蠢行径,连累爹爹无故下了昭狱,这一点,我决不能原谅。除非他有本事在皇上的眼皮底下,保下谢家,那倒是可以琢磨着,要不要原谅他?不过,我恐怕是等不到了。

人总有一死,或早或晚,谁都会成为泥下白骨。除了怨恨陈良娣之外,我更多就是后悔,后悔自己当初没多留个心眼。

而终于,陈良娣彻底绝望了,她匍匐在地,整个人都是愣愣的。

成章和并未给她任何卖惨的机会,而是又回到了床榻前,呆呆地注视着的尸身,而后缓缓地伸出手来。

我本能地护住心口,在旁边看得又气又恼,喃喃发问:成章和,你想干什么?连个死人你也下手,未免太下三滥了吧!

万幸的是,我想错了,他的目光并未流转向别处,只是替我撩了撩耳鬓的发丝,动作极为轻柔,神情却十分寡淡。

好景不长的是,我才松了口气,他却突然微微弓腰,侧过身子,奔着我的脸就来了。

果真就不能对他抱有任何一丁点的幻想,我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脸逼得越来越近,薄唇缓缓向我的额头靠近。

我虽然是一只微不足道的鬼魂,可还没瞑目呢?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他就这么轻薄了去?可我又没有翻雨覆雨手,只能跑到自己的尸首旁,朝这他卖力地喊,“成章和你别亲,你要是敢亲,我就天天咒你断子绝孙!”

他哪里听得到,当着我鬼魂的面,一口就亲了下去。

“我不干净了!”

我用掌心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的魂灵也有被侵占玷污到,这叫我百年之后,如何去面见齐修贤。

我本以为,他过过嘴瘾也就算了,谁知竟意犹未尽,还想再尝一口。幸而外头有崔绍救场,说是棺椁已经备好了,暂且安放尸身,待入土前,在重新打造一只。

这才算侥幸躲过一劫。

而成章和听后,则是极为自然地将我从榻上横抱了起来,往殿门外走去。途经良娣身边时候,被她死命地揪住了衣摆,哆嗦着道,“殿下,臣妾知道错了,恳请殿下念及陈家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给臣妾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放手!”

“殿下……”看到成章和的神情,陈良娣整个脸都绿了,想坚持,却只能缓缓松开手。

成章和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崔绍,目光相对之后,崔绍点了点头。我的灵魂才出了门槛,便听到殿内传来良娣惨叫声,“我的手!”

我回头一看,场面甚是血腥。好家伙!成章和竟命崔绍活生生地挑断了良娣的手脚筋,看得我头皮发麻,简直太渗人了。

庭院里有风,成章和步伐缓慢地往前走动,按他这样的速度,我怕是尸身发臭了,也到不了棺椁。

这人,方才见他掉了几滴泪,现在已经不哭了,还一遍遍低头问我,“谢瑶。冷不冷?”

他怕不是疯魔了吧!冷不冷我不知道,但发臭是一定的。

我跟在他后头走了好久,实在耐不住性子,便借着鬼魂随处可飘荡的优势,往着昭狱的方向去了。夜深了,爹爹睡得很香甜,比起先前气色也好了许多。虽然狱里潮湿阴冷,可该有的炭火和衾被,一样不少,还都是簇新的。

我对着爹爹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轻轻道了句,“爹爹好生保重,女儿要先走一步了!”

而后,我又找阿娘拜了别,岁月似乎并不忍伤害她,她看起还是那样慈祥温柔,叫我好生流连,根本就舍不得走。我道,“阿娘!女儿好想再尝尝你亲手做的蜜饯啊!”

最后要见的人,便是齐修贤了。只是我并不知道他在哪里,昭狱里也不曾见到他,而我又没有通天的能力,几番寻找无果后,垂头丧气地折回了灵棚。

灵棚的中间,用黑白色的纸花,勾勒出大大的奠字,丧幡在风中轻轻翻飞。宫人们皆跪在远处,故此这儿特别冷清,香火缭绕中,成章和一身缟素,跪在棺椁前,醒了一天一夜,脸上早没了光泽,眼底满是乌黑色,眼眸深陷。

我翻身坐到了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椁上,居高临下,袖子一摆,挥了成章和一脸的香灰,摇摇头,冷嘲热讽道,早知有今日,又何必当初呢?倘若你肯早些放我走,我便会永远记得你的恩情,现在好了,我活不成了,你活得也不痛快啊?

我说得话,他自然听不见,整个人像个木偶一般,直直地跪着,双目空灵。

我打算再狠狠地训斥他一番,却听见灵棚外头,传来阵阵惨叫。有个白色的人影,从天而落,他手持利剑,用剑柄打晕了几个拦路的宫人之后,望着灵棚就来了。

尽管离的远,可我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齐修贤。

我太高兴了,至于从棺椁上跳下来的时候,险些把灵魂摔碎。

说时迟那时快,齐修贤刚进灵棚的一刹那,崔绍就带着宫城侍卫围了上来。剑拔弩张之下,成章和面无表情,而齐修贤则是面无惧色。

三年了,时光就像书卷一样,一页一段人生。我无数次幻想过重逢的场景,却想到是天人两隔。如果鬼魂也有眼泪的话,那我现在,一定能用眼泪,熬上一大锅孟婆汤。他的容貌丝毫未变,生得清朗俊逸,宛如谪仙下凡。

“这就是你说的,会好好照顾她吗?”他嘶哑着嗓子,低低地发问。

“齐大人比不得从前,你现在是乱臣贼子,念在往日旧情上,崔某望你即刻束手就擒!”崔绍手握剑柄,随时出鞘。

一直长跪不起的成章和终于有了反应,努了努嘴,伸手示意崔绍退下。自个儿站起身来,声音轻得像鸦羽一般,“你怎么才来?”

齐修贤的眼里布满了血丝,拳头紧攥。

“为什么现在才来!”紧跟着,一声怒吼响了起来,成章和宛如行尸走肉,目光呆滞,却是咬牙切齿,“我以为你会争,可又为什么要放弃!”

“她怀了你的孩子,你们是相爱的。”齐修贤道,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我心猛地一颤,想起三年前,齐修贤说过往后不再见我,原来是因为,他以为我怀了成章和的孩子。

他以为我们很相爱。

“孩子不是我们的。”成章和道,眼底燃起怒火,一把揪住齐修贤的衣襟,往着棺椁上就很摔了过去,“你知不知道,她一直都在等你。而你呢,就像只缩头乌龟,你不争,又怎知我不会放她走?”

齐修贤的整个身子被狠狠摔在棺椁上,好半天都没能起来,嘴里牙齿上都是殷红的血色。

我心疼极了,惹不住痛骂道,“成章和,你强取豪夺还有道理了?在这里玩深情也就算了,还暗讽齐修贤不肯为我拼命?他又不是你肚子的蛔虫,哪里知道你的用意?玩这种哑谜,现在玩过火了,反过头来斥责局中人?简直是厚颜无耻!”

“你说什么?”齐修贤从地上摸爬这站着身来,素白色衣衫上沾满了尘土,看起来有些浑浑噩噩。

“她一直守身如玉,等着你回来,带她出宫。”成章和的声音也轻了下去,脸上写满了不甘。

“瑶瑶!”那个记忆里,再亲切的呼唤声,响了起来,齐修贤摸向我的灵位,手抖个不听,泪水挤在眼眶里,却怎么也落不下来。

他们的对话,让我骨子发凉。我跑上前去,摇了摇了齐修贤肩膀,笑着安慰道,“齐修贤,我不怪你的,你千万别难过自责,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安心去投胎啊?你别哭啊!你哭起来的样子,很丑的,京都的姑娘,不会找一个爱哭鼻子的男子当夫郎的!”

我的规劝,毫无用处,齐修贤原本衰丧的脸色,突然变得浓重起来,抬头怔怔地看着棺椁。

他的举动,倒是提醒了我,我忙不迭地起身爬进了棺椁,对着自己的尸身躺了下去。

我想着,这是场梦,我只是灵魂出窍了。醒来以后,我就能去拥抱他,从此远走高飞。

躺是躺上去了,可这灵魂怎么也回不了自己的身体,两者之前像是有一道厚厚的屏障,将彼此分割开来。明明看得见,可就是摸不着。

可我的灵魂却由透明,慢慢变成了雾蒙蒙的淡色,比羽毛还要轻。

我再次躺了下去。

猛然间,头顶传来哐当一声,地动山摇的,如同惊雷一般,敲得我脑子嗡嗡嗡直响。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紧接着,棺椁外头就响起成章和慌乱的声音,“修贤!修贤!齐修贤!”

我不得不再次爬出了棺椁,眼前的一幕,把我吓傻了。只见齐修贤直勾勾地瘫倒在成章和的怀里,额头上破了一个大窟窿,鲜血如注,飞溅了一地,棺椁上亦是血迹斑斑。

“齐修贤,你怎么?你怎么不等我,就快了啊!”我伸出手去,看自己的双臂,慢慢化成了一团白雾。

最后的一刻,也没能拥抱到。

恍惚间,我听见身后传来齐修贤若远若近的声音,“瑶瑶,吃糖葫芦啊!”

作者有话要说:(前世章终结另:在寒元寺的那几年,齐修贤一直在找解毒的办法,谢瑶去找他的时候,看到《黄帝内经》以为是他在给自己调养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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