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头一回,我就出师不利,前脚还没踏进刑部大门,就被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给截下了。
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而后我看着对方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他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躲进一处偏僻的墙角。
“瑶瑶,是我!”他的声音实在太熟悉,我甚至不用去看他的脸庞,就能分辨出来。
只是心中的好奇,让我不得不伸出手去,摘下他的蒙面。那是一张寡淡至极的脸,在月光下温如如玉。
我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齐修贤,怎么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太危险了!”
他本想回答的我话,却上前一步,用手在嘴边比了一下,示意我不要说话。
我正纳闷,却瞧见不远处出现一个人影,脚步轻快地往刑部大门前走去。
门前的守卫拦住他的去路,高声喝止,“来者何人?还不速速报上名讳!”
脚步停了下来,没有人回话。短短的一瞬间,那侍卫突然彷徨地跪下身去,“原是来太子殿下,末将有眼无珠,罪该万死!”
我从隐蔽处,偷偷地侧了半个身子出去,果不其然,正是成章和。
从未有过这样胆战心惊,直到他的身影进了刑部的大门,我额头上的冷汗却丝毫没有停歇。
“他怎么来了?”我喃喃自语发问,又看向齐修贤,“还有你,我们三人来这里莫不是只为了一个人。”
“蒋臣。”
他没有说话,目光却垂了下来,当是默认。
我怔了怔,反应过来时,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伸手拉住他的袖口,“这件事,本就和你无关,为什么要来冒这个险?”
他缓缓抬起头来,神情冷静又温和,“瑶瑶,这件事就交由我吧,刑部戒备森严,你一个人行动太危险了,太子随时都会发现你的行踪,到时候真的就百口莫辩了。”
看来,他对我先前做过什么,发生了什么,成章和又为何今夜突访刑部,所有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却不从声色。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内心急切,渴望能早日查出真相,还谢家一个清白,可这些,我不想让齐修贤知道。
不想他为我冒这样的险,更不想因为他的出现,而让自己犹豫。
“我知道,你想弄清楚当年围猎场的真相,想知道卷宗里头如何陈述蒋臣的罪行,我也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即便如此,也不应该是你亲手彻查此事,”他声音又软了下去,像是高挂在天际的明月,柔柔地泛着光芒,“卷宗的是我来想办法,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的话。”
我哽咽了一下,换作从前,我定会热情地拥住他的脖子,并大喊,“齐修贤,还是你知道心疼我!”
可明明隔得这么近,我的手就像提线木偶一般,十分僵硬,“我信你,可你不能为我冒这样的险。我进了宫,这辈子恐怕也没机会再出去了。谢齐两家交好,我只想等爹爹告老还乡,和阿娘定居江南的时候,你能陪他们说说话。就这么一个愿望了!所以,你一定不能出事!哪怕刺客的事查不出半点眉目,也总好过,你我二人皆被困在宫中要好!你是齐家的希望,不能这么一意孤行!”
他看了我很久,也沉默了好久,最后只能无力的苦笑,“瑶瑶长大了!”
我说,“你好像变了很多?我记忆中,你爱说话也很爱笑,总爱捉弄我,就像成章和那样……”
说话这话,我立马后悔了。成章和这个名字,就好像横在我们之间的一道沟壑,明明那么近,却不能牵手。
“瑶瑶,你喜欢他吗?”他问,语气就好像一别多年的故友,满满都是祝愿,没有半分的嫉妒,“他对你很好吧!”
“好!”我点点头,想说什么,却如鲠在喉。
在学堂,成章和替我解围的那几次,他想必看到了,所以才这么问。
“还有陈良娣,她怎么样?”他松了一口气,眼底流露出一丝宽慰。
我对他的问话,有些讶异,“为什么要这么问?她是我入宫以来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
他自嘲般浅笑,“那就好!不过,你在宫里,凡事谨慎些为好。”
“嗯,”我乖乖点头,“你要是出了宫,就替我转告爹爹和阿娘,你就说我在宫里一切都好,让他们不要担心我,也一定要照顾身子。”
“我会的,”他的目光沿着四周轻扫了一遍,这才道,“现在安全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夜里凉。”
我看见他身影颀长,月色清辉落在脸颊上,他就那样一步步离我越来越近。
纵然我心里有一万种渴望,想跑过去,从身后抱住他。我想逃出皇城,远离京都,和他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
他每年都会送我一只泥娃娃,整整十年的情愫,被这一纸赐婚圣旨,活活地撕成两半。
事到如今,我只能对着他的身影,轻轻道一句,“齐修贤,若有来生,我定要紧紧地抱住你说什么也不撒手!”
可他的影子,就这样,渐渐地,慢慢地消失地月光中,像一缕清风,似曾来过,却捉摸不到,唯有指尖留下一瓣沁香。
回去的路上,我还是忍不住哭了,一想到我和齐修贤的点点滴滴,总是那么难过。明知道他是一个傲娇的人,我就早应该发现,他喜欢我,比我喜欢他,要早好些年。
哭着哭着,就便得痛恨,一开始自言自语,自说自话,骂了些自己蠢笨之类的话,后来开始骂齐修贤是混蛋,是胆小鬼,再者骂起了成章和。
毕竟,始作俑者,都是他。
我一边骂一边唾弃,等到了宜春宫的时候,才发现远处站了一个人,背对着我。
我一眼就认出了出来,并大喊一声,“成章和!”
他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我,嘴角似有轻蔑的笑容,“你这到底是在夜游,还是去刑部查卷宗啊?”
我立马反应了过来,明明我亲眼瞧见他进了刑部的大门,可这动作也太过迅捷了吧!
“成章和,你跟踪我!”我有些头皮发麻,浑身很不自在,又担心起了齐修贤。倘若他真的跟踪,那齐修贤必定就暴露了!
可也不能完全确信,他说得话到底有几句真假,说不定只是试探。想到这里,我又冷静了下来,暗中揣度他的心思。
我又何曾没有狠狠地唾弃他的小人行径,手谕不给是本份,可夜半随我出门,生怕我摸进刑部偷走卷宗的,还是他!
“你误会了!”他眉眼弯弯,笑了笑,抬手轻轻晃了晃,“你的发簪掉了!”
他的手中捏着一枚素白的玉兰簪子,我伸手轻触了发髻,果真丢了。
“你就不问问,我在哪里捡到的?”他见我急步上前去抢,又轻轻松松地换了手。
“你要给就给,实在是舍不得,就自己留着吧!”我心里紧张得要命,脸色也难看,哪里还有心思附和他开这种玩笑?
“你在紧张什么?”他冲着我的身影道,“我原是想来这里找你帮个忙,可红桑说你出去散心了,不曾想出了门,脚底下就踩到了这簪子?”
我回过身去,他冲我挤眉弄眼,“那么急?这宫里,难道还有比我,更让你急着想见到的人吗?”
他无论说什么,总不忘自夸一番。我以为这是天性,可是我后来,也细致观察过了,他只在我眼前这样。
瞧他这得瑟架势,恐怕恨不能将‘我是你谢瑶永远得不到的男人’这句话,给刻在脸上。
在得知,他并未发现我的踪迹之后,我才算松了一口气,假面欢笑道,“我知道你要来,所以我想避开你,走得时候难免着急了些。”
“是吗?既然知道我要来,”他笑了笑,“那也该知道,我是为何事而来吧?”
我实在无奈,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便反问道,“所以你是来送手谕的?还是只想来告诉我,你要把围猎场的事,告诉给皇上?”
“你这女人,讲话什么时候才不那么尖酸刻薄?”他走到我身旁,突然伸手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子,引得我连连后退几步,涨红了脸,看着他。
“别碰我!”我黑了脸,颇有些要攻击的架势。
“先前,那副矫揉造作的样子,给谁看啊?”他并没有退让的意思,继续道,“我还以为,你突然改变主意,懂得如何来讨好我了。没想到,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还是不择手段,连脸都不要了。实在叫人敬仰!”
“你到底想说什么?”这时的我,才察觉出他的话语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像是在生气,可脸上还挂着笑。
“我说了,我是来找你帮忙的。举手之劳而已,你一定愿意的!”他终于厌倦了,实诚地回答我。
“我不愿意!”我故意把这四个字咬得清晰响亮了一些,“知道什么互帮互助吗?你不帮我,却想让我帮你?这又是什么道理?”
“那,我不保证明天岳父大人,能不能退得了早朝!”他连一丁点儿考虑的间隙,都不愿意留给我我。
强人所难,想必是他的专长了。
“什么忙?”我问,心里实在不愿意。
“婉儿的生辰快到了,随我出宫,为她挑选一件贺礼。你多少也算是个女人,虽然行为举止粗鲁了些,但不能否认在眼光上,一定会比男人稳且准。”他声音懒懒的,可语气容不得我再次拒绝。
“知道了。”我内心平静,回了一句,转身回了寝殿,合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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