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1 / 1)

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碰到,总之我的指尖,并没有探到他的鼻息。

吓得我整个人一沉,尽管害怕,也还是鼓起勇气,声音哆嗦道,“成章和,你要死,也别赖我这里啊!”

这话果然中用,我仿佛看见他七窍冒烟,眼珠子动了动,缓缓睁开眼,“水!”

我早被他吓魂飞魄散,连忙摆摆手,身子往后挪了挪,“成章和,冤有头债有主,谁害死你的,你找谁报仇去!不能因为我好说话,就找我当替死鬼啊!”

他费力地抬起头来,微微蹙眉,轻咳了一声,“你神神叨叨些什么?”

“我要喝水。”他重复了一遍,双手支撑着从地上站起来,我才惊觉,他刚刚只是昏厥了过去,便上前搀扶他坐好,又给他倒了水。

一连接着喝了好几盅茶水,他才算缓过劲来,一手支着脑袋,休养生息。

“好些了吗?你再忍忍,我马上去传大医。”从他这些微妙的举动不难推断出来,这副模样,八成和陈良娣没什么干系,兴许对方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

“你是想借这机会,顺道告诉婉儿吗?”他一下子就猜透了我的心思,让我不得不又退回步子。

我转过身去,佯装若无其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把你伤成这样?”

“别问!问就是掉脑袋,整个谢家的。”他小憩之后,精神头好像也足了,吐字清晰,依旧蛮横。

这话,我没法接,本来想怼,但看他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终究是下不去手,只是道,“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又何必拿我家人的性命相要挟?”

大概的确是没精神,他也懒得和我争,索性一言不发。

正好,我看他这副样子,心里也膈应,于是再次想离开。

他终于有反应了,皱着眉没好气道,“去哪里?”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用同样厌弃的口吻回应,“去给自己选个棺椁!”

他冷笑道,“睡相那么差,一个棺椁装不下,就别去为难工部了!”

我登时就气了,这都快归西了,竟然还心思阴阳怪气地讽刺我。

“你以为我想?”我已经被他气过头了,语气出奇地平淡,“不让我去请御医,也不让我去找良娣。你现在这副样子,我估摸着熬不了三个时辰,到时候,还得给你陪葬!你不让我活,总得让我去料理一下身后事吧。”

“你这到底是心疼还是害怕啊?”虽然他看起来奄奄一息,十分疲惫,但仍旧不肯放过每一个能消遣我的机会。

他处处和我唱反调,我索性也不走了,在他旁边的交椅上坐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扶我去榻上休息。”果真,他很快又提出一个无理的要求。

“双腿没力气是不是?想歇息是不是?”我眯着眼阴笑,咬牙恶狠狠道,“我告诉你,就算爬也要给我自己一个人爬榻上去!”

他的笑容渐渐凝固,冷声问我,“前几日,我在批阅公文的时候,好像发现岳父大人呈上来的奏章中有一些纰漏……”

不得不说,成章和拿人软肋这事,实在卑鄙,我脸色一白,迅速走到他面前,微微弓腰,又拍了拍自己的肩,笑容出乎寻常的灿烂,“什么都不用说了,我背殿下过去,很乐意为殿下效劳。”

我也没能他得意的神情,觉得肩膀上有只手轻轻搭了上来,恬不知耻,“背就不用了,你这么瘦弱,万一摔倒了,会连累我的。”

连这么实诚的回答,他都要挑刺,我是真的佩服地五体投地。

等搀扶他上了榻,我才得以解脱,擦了擦额前的汗珠,又恐怕他病势加重,于是再次劝道,“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旁人想想吧……为什么不让我传太医,莫不是你这伤见不得人。”

他听后一脸迷惑,反问我,“我几时说过这话,方才是拦着不让你去找婉儿。”

“……”

我无力反驳,他好像又赢了。

没办法,我只好亲自去请太医,顺道把崔绍也一并给找了过来。

崔绍一开始不愿意来,又不肯说原因。于是我只能假称成章和危在旦夕,他这才心急火燎地随我回了宜春宫。

我找他来,也不为什么,只是想让他快些把成章和弄走。

谁知他一来,也赖着不走了,死守着成章和,连太医把脉的时候,也盯得很紧,途中右手一直安放在剑鞘上,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架势。

崔绍一来,我多少能松口气,悄悄地溜到门外。还没走多远呢,御医便从寝殿内走了出来,恭敬地道了句,“娘娘请留步。”

我有些好奇地折返了回去,问道,“张太医,可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只管开口。”

他笑笑,赶忙道,“不敢不敢,娘娘言重了。老臣已经方才替殿下把过脉了,虽瞧着骇人,幸而只是外伤引起的淤血,并未伤及脏腑。只需开几副活血化瘀的草药,便能药到病除,请娘娘务必放心。”

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我笑道,“如此,便有劳张太医费心了。”

按理,这话说完他老人家也该告退了,但却没有,反而一直拱手弯腰,似乎有话要说。

“张太医可还有什么事吗?”我试探着问。

他忙不迭道,“回娘娘的话,殿下方才说了,这草药须得你亲自己煎,他才愿意喝。”

这个要求离谱到,连张太医自个儿说完,都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

我心中怒骂:成章和,你怕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但碍于外人在场,我也只能憨笑,替成章和解围,“让张太医见笑了,殿下他向来都是这样的,难得他在病痛中,也有这么般小孩子脾性,心境真叫人折服!”

经我这么一解释,张太医像是突然大彻大悟了一般,笑着赞许,“实不相瞒,老臣真的很羡慕殿下和娘娘夫妻情深啊!”

我有些语塞,颔首微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等张太医走远了,我便想着要进去同成章和理论一番。刚走到门外,就听见里头传来崔绍的方方正正的声音,“殿下,可知晓昨晚偷袭的,是何人?”

问题一下子就点了好奇心上,我忍不住蹑手蹑脚地靠近,半蹲在墙角,洗耳恭听。

成章和有气无力答道,“不知道。”

崔绍一顿,继续道,“殿下,不如由末将去查探个究竟吧,多少还是会有点蛛丝马迹的。”

“殿下是在何时何地遭袭的?倘若是在皇宫内院,那此人便是插翅难飞,”崔绍信心满满,言语诚恳道,“他把殿下伤得这么重,末将自诩一定能取他项上人头,给殿下讨回公道。”

话到这份上,成章和只能老老实实回道,“在宫外。”

“殿下昨晚出宫了?”崔绍十分讶异。

“睡不着,就四处去走了走,”成章和语气里似乎有些无奈,“不用彻查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崔绍有些诧异,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小心谨慎地追问道,“殿下可是已经找到凶手了?”

说实在,不光是崔绍,我也好奇啊!他前脚在国子监嘲笑我,后脚就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不是报应又是什么?

普天之下除了皇帝老儿,谁还敢动他一根汗毛?也就是这样,才把他惯得嚣张跋扈,做事不计后果。

我心中隐约对那位行侠仗义,却从未谋面的壮士,起了钦佩敬仰之心。

成章和迟疑了一下道,“应该不会是他。”

崔绍的语气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是何人?”

可惜,话到精彩处,寝殿里头,突然就没了动静。我有些纳闷,缓缓起身,却对上崔绍那双如利剑般的目光。我忙示意他不要出声,谁知他却视若无睹,敞开了嗓子问我,“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终于还是藏不住,我假装若无其事,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心慌慌地来到榻前,皮笑肉不笑,“宫里头自有熬药的医馆,不知道殿下如此要求,究竟是何缘故?”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当着我的面,轻轻地闭上眼,装睡着了。

我知道他分明就是故意的,便要上前去拽他衣袖。可崔绍是个护主的,成章和又受了伤,我这举动怕是同谋杀也没什么分别。

等到剑刃落到脖子上的时候,我不得不松开手,缓缓地倒退了出去。

他这一觉很是漫长,崔绍一直守在门口,到了三更天的时候,我也没能躺回自己的榻上,便只能同红桑挤挤,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一夜无梦到天明,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寝殿去找成章和。

尽管在门口守了一夜,但崔绍看起来依旧精神十足,他用剑鞘拦住我的去路,语气没有丝毫温度,“娘娘留步,殿下需要静养。”

“崔将军守了一夜,也该歇息了,这儿有我呢,你先下去吧!”事到如今,我真的很后悔把崔绍找了来,但眼下也只能认栽。

不料,他的长剑又出鞘了,面无表情,呆笨地像是提线木偶,“娘娘该去为殿下熬药了!”

我想,兴许成章和同他吩咐了什么,否则也不会如此大胆。

红桑见我这般憋屈,便要上前理论,哪想崔绍根本就不讲情面,说他愿意先斩后奏,哪怕豁出性命,也要守护成章和不被叨扰。

我没法子了,质问他,“是不是只要我熬好药,就能进去了?”

崔绍点点头,伸手恭敬地替我引了个方向。

待我把汤药熬好,送来寝殿的时候,崔绍却不见了。隔着青纱帐,就能看见成章和静静地躺在床上。

他听到脚步之后,缓缓睁开眼,目光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看来你是真的舍不得我,一刻瞧不见我就心痒。”他看起来气色不错,只是脸上的淤青仍旧触目惊心。

我端了汤药上前,冷冰冰地问话,“药也熬了,你什么时候走?”

他接过汤药,腆着脸皮问我,“我现在伤得这么重,你就忍心赶我走?果然最毒妇人心,一点都不假。”

他每次漫不经心地说这些话时,总能把我气得发抖,我怒站起身,“成章和,你这分明就是鸠占鹊巢,东宫之大,去哪里养伤不比这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