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8.你从来没有给过我机会
安塔尔丝在教室里来来回回的踱步。
已经宵禁很久了,霍格沃茨像是一头沉睡的巨兽,所有的走廊和教室都静悄悄的,上面洒满了霜一样的月光。
十一号教室里也安安静静,只有被风吹动的干瘪的柳枝在不断敲打破碎的窗户,以及安塔尔丝的软皮拖鞋,在烦躁的徘徊出不间断的轻响。
詹姆·波特跨坐在一张秃了个角的椅子上,双手抱着椅背,实在百无聊赖的掏了掏耳朵:
“噢…布莱克。你能停下来会吗?你晃的我眼晕。”
安塔尔丝才不理他,她右手的食指抵在唇下,半低着头从教室这边走到那边,蓬松的睡裙和斗篷在灰蒙蒙的教室里摇摆出动荡的涟漪。
“我真是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谈的!”
她不耐烦的叫嚷道:“不过是一场恋爱,西里斯为什么要这么大张旗鼓?还要单独和莱姆斯谈话?他能谈出什么来?他连女生的正眼都没瞧过!”
她坏脾气的说,路过了躲在教室一角的佩迪鲁,后者正眼观鼻鼻观心的盯着手里折断的柳枝玩,很聪明的一声都没吭。
安塔尔丝又在波特面前走了一个来回,拖鞋踩进地板上明晃晃的月光里,她想起什么,突然抬起脸,小脸惨白惨白的:
“他不会是要拆散我们吧?!”
“天啊,布莱克!”波特终于忍受不了她的神经质,他撅着屁股将下巴垫在椅背上,半吐槽的开口:
“别说大脚板能不能干出这种事——就算他真的这样做了,你又什么时候听过他的话?”
一语惊醒梦中人。安塔尔丝愣了愣,不得不承认道:“…也是。”
她的小心脏稍稍回落进心房,捏着下巴在心里六亲不认的嘀咕,如果西里斯真的敢破坏她好不容易搞上的恋爱,她一定会让他尝尝什么叫大义灭亲!
别以为她干不出来,这可是布莱克家族祖传技能。
她在心里对这个恶毒的计划下定决心,烦乱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些,这时候就想起要秋后算账。
女孩站在被清理后空荡荡的教室中央,环抱着胳膊,斜睨了波特一眼:“喂,你们怎么发现我们的?”
“哦,靠这个!”波特来了劲儿,骄傲的从口袋里翻出刚刚捡起的一块羊皮纸,冲安塔尔丝邀功似的的挥了挥:
“TheMarauder\sMap——我们最伟大的杰作!”
“嘁。”
安塔尔丝表面对他夸张的形容词表示不屑,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走过去,接过那张地图仔细的瞅了瞅。
这一看,就连她也大吃一惊——那确实是一张神奇的地图,它描绘出了整个霍格沃茨的角角落落,甚至包括几条不为人知的密道!不仅如此,泛黄的羊皮纸上还莫名出现了很多动态的脚印,上面都标注着名字。安塔尔丝观察了一会,发现那居然是霍格沃茨里所有人的行踪!完整的!实时的!
她惊讶的张了张嘴:“…人迹地图?”
“没错!”波特赞赏的看向她:“你果然上道,布莱克。这就是能显示出人迹的地图,有了它,我们就能随时掌握霍格沃茨里任何人的踪迹!怎么样?我的形容词不过分吧?”
他得意洋洋的挺起胸。
…确实不过分。
安塔尔丝震惊的想。这确实称得上是伟大的发明——只看一眼她就知道,这张薄薄的地图上起码用了显形咒、人迹咒、隐匿咒、存在咒、描绘咒等好几个高阶咒语。以掠夺者们的年龄来说,只是用出这些咒语都已经足够优秀,何况是融会贯通,做出这样的一幅地图来?
他们几个简直就是怪物!
安塔尔丝憋红了脸,在忍耐了半天后,忍不住的嚷嚷道:“你们这是犯罪!”
她气鼓鼓的:“你们在监视整个学校!这已经不是触犯校规的事了!…见鬼的,你们是不是一直在用这个偷窥我和莱姆斯?!我…我要告老师去!”
“???”
波特一个趔趄,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个屁股蹲儿。旁边的佩迪鲁也是一惊,手里的柳枝都掉到了地上。
“嘿!”
波特好不容易恢复自己的平衡,推推眼镜,不高兴极了:“你还真是个麻烦的斯莱特林——别发疯,布莱克。没有人偷窥你的恋情,这个地图今天才彻底完工,刚刚是第一次用,谁知道你们这么不赶巧…”
他不虞的嘟嘟囔囔。
安塔尔丝立刻面露威胁,扑上去掐住了少年的脖子,使劲摇晃他的脑袋:“给我抹掉我的追踪咒!听到没有!不然一天之内鲨了你!”
波特毫无防备,被她偷袭成功,气都喘不匀了:“喂!布莱克!…松手!…喂!!”
……
施了隔音咒的教室里,安塔尔丝和波特像是要掀翻天似的你追我赶,佩迪鲁有伸出手试图阻拦,却被华丽丽的无视,只能坐在原地唉声叹气。
还好他们吵了没多久,就听见十一号教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
安塔尔丝和波特对视一眼,瞬间互相嫌弃的蹦的要多远有多远。
女孩理了理头发,将那张麻烦的地图也暂时抛到了脑后,只眼巴巴的看着莱姆斯和西里斯前后脚从外面走进。
两个人面色如常,除了西里斯脸上还有些臭屁之外,看上去不像是经历过什么戏剧性的劝分手大戏。
但即便如此,安塔尔丝还是没有放下心。她防狼似的防着自己的哥哥,跑过去抱住莱姆斯的胳膊,在西里斯一脸快要杀人的表情里将自家男朋友拽到教室角落,跟他咬耳朵:
“那个混蛋和你说什么了?”
莱姆斯没想到西里斯的地位已经从“哥哥”垂直降到了“混蛋”,不由失笑,偷偷捏捏女孩的脸蛋:
“只是问问我和你在一起的态度,没有你想的那些,安尔,你别欺负西里斯。”
安塔尔丝自动忽略了后半句话,紧张的问:“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莱姆斯望着她眼睛眨了眨,眉清目秀,自然地道:“说了实话。”
……
他们在那边亲亲我我、腻腻歪歪。这边,西里斯的脸色已经黑的跟煮糊了的坩锅一样了。
偏偏被掐的有意报复的波特还在旁边煽风点火,揉着脖子幽幽的道:“女大不中留啊…啧,还好我没有妹妹。”
西里斯觉得自己膝盖中了一箭,终于看不下去对面那俩人,牙疼似的咬着牙:“别聊了!之前还没偷摸聊够呢?你——也跟我出来一下。”
他指着安塔尔丝,没好气的说。
安塔尔丝从莱姆斯胳膊后露出半张脸,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在莱姆斯拍了拍她的脑袋后,才不情不愿的走过来,慢吞吞的跟着西里斯走出了教室。
十一号教室外的走廊里,月光铺了满地。
走廊里一个影子都没有,从尽头直直贯穿到门厅,几具银色的铠甲沉默的坐立在每隔几步的窗扉下,油灯的光从十一号教室那扇厚重的门背后溢出来,折射在铠甲上,银色的光点很细碎的跳动着。
安塔尔丝眼看着西里斯关上教室门,走了几步走到最近的一处窗户边靠着,头发像是被月色打湿,透出清冷的光影。
他看上去很暴躁的揉了揉长发,这才抬起狭长的眼,沉着声音:
“你到底在想什么?!”
安塔尔丝心里咯噔一声。
她缓慢的抿紧了唇,直视上西里斯的眼睛:“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西里斯毫不客气的皱起眉:“该死的,你怎么能和月亮脸在一起?”
安塔尔丝脸上的表情有点冷:“为什么不可以?”
西里斯被她这种明知故问激怒了,他猛地站直身体:“你问我为什么?他是一个狼人!安尔!”
“看在梅林的份上。”安塔尔丝冷冰冰的提醒他:“他是你最好的朋友,西里斯。我以为你应该比任何人都信任他。”
“我当然信任他!”西里斯心浮气躁地打断她。
走廊里没有点灯,少年背靠着窗外的光源,黑灰色的眼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深邃:
“可是这不是我们应该关注的重点——我们的重点是,他是一个狼人,而你是一个布莱克!真见鬼,安尔,布莱克家的规则总不用我提醒你吧?”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安塔尔丝略微松了一口气,点点头,神色如常:“我知道,我们会有办法…”
“办法?”西里斯不客气的提高声音,然后嘲讽似的扯扯嘴角:
“别开玩笑了。你忘了我们伟大族谱上那个变态的咒语了吗?别说是一个狼人,就是莱姆斯那个麻瓜母亲,他们都不可能同意。”
他着急地走上前来,两只手握住女孩的肩,神情难得凝重,是真的在认真的劝:
“安尔,这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事情,这关系到你以后的人生——如果被家族知道了,你会被赶出来的!相信我,他们绝不会手下留情…就像当初对我一样。”
安塔尔丝抬起眼来安静的看着他。
她正对着窗户,有浅白清淡的光落在她的眼底。女孩眼睛一眨不眨,过了一会,抬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手背:
“那就让他们永远不要知道。”
她一个词一个词的吐出来。
西里斯狭长的眼尾挑起:“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安塔尔丝垂下眼睛,视线落在地板上大片被分割成形的阴影里,表情很淡的说:
“我总不会一直住在家里,成年后就可以离开那,像阿尔法德舅舅那样。他们不可能管我一辈子。”
“可是他们会强迫你订婚!”西里斯眉头皱紧:“你忘了去年的圣诞节吗?”
“不会了。”
安塔尔丝朝他很浅的笑了一下,眸光闪闪:“雷尔会帮我的。”
“雷古勒斯?”西里斯倏然一怔,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你说他?…他可是纯血论调最根正苗红的接班人,怎么可能会帮你?他要是知道了,不把你扒掉一层皮才怪!”
“他已经知道了。”安塔尔丝面无表情:“事实上要不是他,我现在都还没和莱姆斯在一起。”
说着还一本正经的撸起自己的袖子,将她白嫩嫩的胳膊塞到西里斯眼皮子底下:“你看看掉皮了吗?”
“……”
西里斯没好气的瞪她一眼,眼神微动,终于松开了她的肩膀。
周围安静的可怕,连走廊里那些向来七嘴八舌的油画们都在画布的遮掩下呼呼大睡。弧形的月亮在遥远的夜空里挪过一段距离,云层顺着它的痕迹明明灭灭。
西里斯向后退了几步,又靠在了冰凉的窗玻璃上,手指在不自觉的摩挲。
“好吧…”沉默片刻,他低声开口:
“安尔,你不是大脑发热的人,我相信你一定很喜欢莱…姆斯,才会做出这种选择。”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忍住的呲牙咧嘴,就像是这些单词辣到了他的舌头,要很勉强的才能说出来。
“…莱姆斯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的人品我自然信得过。”在短暂的郁闷过后,他继续艰难的组织语言:“你能够求助雷古勒斯,一定也做足了准备。或许,我现在是在多此一举…”
“但无论如何,身为你的哥哥,我还是得提醒你。”
少年在夜色里吐出一口浊气,眼眸又深又静:“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安塔尔丝的呼吸微微放缓。
“你和我不一样,安尔。”西里斯解释道:“我不在乎布莱克——所以我可以随心所欲,我可以头也不回。但是你不行。”
“莱姆斯和布莱克,这是一道单选题。你总要放弃某些东西。”
少年英俊的脸庞上露出一个少见的忧虑表情,目光直勾勾的注视着女孩,声音压得很低:
——“我害怕你没想清楚,你到底会因为莱姆斯而丢掉什么。”
……
今年的苏格兰,在圣诞节假期前的那一周里,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雪。
这还是今年的初雪,霍格沃茨的学生们兴奋极了,在学期最后一个周末的时候,他们挤成一堆涌进霍格莫德,购置着最后的圣诞礼物,顺便用黄油啤酒来慰藉身子。
再回来的时候,霍格沃茨的塔楼上已是白皑皑的一片,中央庭院里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费尔奇骂骂咧咧的拿着把大扫帚扫雪,洛丽丝夫人在他身边蹲成个奶油盖的圆球。
大家对初雪的热情很快被寒冷的天气打败,一连好几天的大雪天气几乎冰封了霍格沃茨和周围的山谷,密林萧瑟的树缝里呼呼的刮着风,黑湖上盖满了冰晶,活像是一面巨大的被打碎的镜面。
飞行课和保护神奇动物课早就同天文学一样停课了,学期末的最后几天大家都有了些许空闲,于是就整日聚在休息室里捧着热可可,烤着火吐槽霍格沃茨最近堆的愈来愈多的圣诞节装饰。
斯莱特林休息室里突兀的多了几颗圣诞树,上面挂满了彩带和圣诞灯。壁炉边吊着好几只红绿条纹的圣诞袜,半透明的天花板下有冬青和槲寄生结成的花环,甚至还有魔法凝成的雪花,沙沙的落在头顶,好像还嫌天气不够冷似的。
安塔尔丝和雷古勒斯在长木桌上写魔法史的论文时,就听见克拉格在和自己的小姐妹感叹“还好她们不用在霍格沃茨过圣诞”。
以斯莱特林共同的审美来说,安塔尔丝很难不同意她们的观点。不过…
女孩用手指摸了摸手下的笔记本上那些清秀的字迹,撑着下巴默默地想…如果能在霍格沃茨过圣诞,也许会比回家更自在一些?…
不过当然,一切都只是想想罢了。
凑凑活活的又过了一周,霍格沃茨的圣诞假期终于到了。
回家的那天天气难得放晴,一扫前几日愁云惨淡的大雪。冬天的薄阳像是鸭绒,轻飘飘的没有什么温度,却将霍格沃茨那些冻的硬邦邦的冰体照的透亮,整座城堡从远处看粉雕玉琢的。
金红色的特快列车从雪白的光亮里冲出,远远的将城堡和灰青色的山谷甩在身后,吭哧吭哧的碾过掉落在铁轨上的折断的枝叶根茎,吐着烟一头扎进漫无边际的白色原野。
天朗气清,日丽风和。怎么看都是个好日子。
但总有那么些地方,依旧愁云惨淡。
西里斯·布莱克坐在一颠一颠的列车车厢里,双手抱在胸口,望着对面的两人,咬牙切齿——
“你不是说你会多考虑考虑吗?!”
他怒气冲冲地朝安塔尔丝嚷,看来是真的被气到了,不然他不会当着莱姆斯的面问出这种话。
“我考虑了呀。”
安塔尔丝假惺惺的说道。
她还抱着莱姆斯的胳膊,原本上挑的眼尾示弱的垂下来:“可是西里斯,你想想,和莱姆斯相比,纯血家族里的那些人岂不是更不能入你的眼?”
“瞧瞧他们还剩下谁——拉巴斯坦、特拉弗斯、小赛尔温…你不会忍心看到我和他们在一起的吧?哦,对,还有一个诺特,他可是相当的沽名钓誉,为此还不惜威胁我…”
“什么?”西里斯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他双手拍在桌子上:“那个臭小子敢威胁你?他威胁你什么了?!”
“没什么,都过去了。”
安塔尔丝可怜巴巴的摇摇头:“雷尔已经替我解决了,还立了牢不可破咒。你可千万不要声张,不然我怎么好意思在斯莱特林再呆下去…”
她垂头丧气的,活像是个委屈的受了欺骗的傻女孩——只是两只手藏在桌面下,还在挽着莱姆斯的左手玩。
西里斯火冒三丈,手指捏的嘎嘣作响:“那个小白脸居然是个混蛋!…”
“是呀…”安塔尔丝附和着,继续循循善诱:“所以你看,西里斯…还是莱姆斯这样的人适合我,对不对?”
“咳…咳咳…”
莱姆斯面色稍红的清了清嗓,假装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只是神情专注的给面前的牛奶瓶施加热咒,然后再推到女孩面前。
安塔尔丝脸上的可怜巴巴瞬间消失不见,她扑扇着睫毛,浓情蜜意的朝莱姆斯微笑:“谢谢,我正想喝牛奶呢。”
莱姆斯小小的弯了下唇角,还体贴的伸手过去,拉上安塔尔丝一侧敞开的列车车窗:“小心着凉。”
西里斯:“……”
在旁边偷看的佩迪鲁:“……”
对面两个血气方刚的男孩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佩迪鲁生硬的撇开视线,从屁股底下摸出一本《溺爱火龙的人》,煞有介事的盖住眼睛。
西里斯则是终于觉出点味来,他气的快要吐血,太阳穴都在抽搐:
“就算如此。”声音咬成一条线:“我也希望你们能保持距离!你们好歹也是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这样腻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可是我没地方可去了。”
安塔尔丝苦着张小脸,唉声叹气:“雷尔在级长包厢,克拉格则是和她的小姐妹在一起。我在斯莱特林里已经没有朋友了…来自己的亲哥哥这里坐坐,也不算过分吧?”
“那你呢?”西里斯立刻将仗尖对准莱姆斯:“你也是级长,现在不应该在你的级长包厢待着?!”
莱姆斯无辜的望向他,温声细语:“詹姆占了我的位子,正在追求莉莉…我觉得我不应该去打扰他。”
正在喝奶的安塔尔丝听了这话,顿时不愉快的抬头,霸道极了:“谁让你叫她莉莉的?不许这样叫别的女生!”
莱姆斯愣了愣,丝毫没有犹豫的点了下头,旁若无人的:“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西里斯:“……”“……”
少年光滑的额头上,神经一根根凸出来,手背上青筋暴露,从齿缝里挤出字母:
“所以——你们就来打扰我,辣我的眼睛是吗?”他终于忍无可忍,怒吼一声:
“滚出去!你们俩都给我滚出去!!”
“啪!”——
包厢门毫不留情的甩在两人脸上。
安塔尔丝和莱姆斯灰头土脸的被赶出了包厢,站在有点摇晃的列车过道里,面面相觑的摸了摸鼻子。
“天呐,西里斯现在的脾气可真坏。”女孩小声嘟囔着:“是不是都让波特那家伙惯的?”
莱姆斯摇了摇头,很善解人意的:“不,是我们不对。西里斯本来就心存芥蒂,我们应该给他时间适应的。”
“哪有让给他的时间?我本来就鲜少能见到你…”安塔尔丝踢了踢脚尖,委屈唧唧的。
“对不起。”莱姆斯在这种时候总是很能让步,他伸手揉了揉女孩的长发,低头哄她:“别不开心了,我们去给你买糖,嗯?”
安塔尔丝:“…好叭。”(-)
两个人拿定主意,便沿着列车的过道,一节车厢一节车厢的朝前走去。
正值阳光明媚的午后,霍格沃茨特快晃晃悠悠的穿行在平稳的原野上,两侧的玻璃外都是融合着雪光的金色,在无边无际的平原上束束铺展开来。
列车里到处都是令人耳朵痒痒的细响,语笑喧阗声从每一包厢的缝隙里流出。低年级的小鬼头们偶尔会挤在走廊里交换巧克力蛙卡片,或者是你推我搡的从安塔尔丝和莱姆斯身边跑过去。
人不算少,不过好在,他们离“尊贵”的斯莱特林车厢很有一段距离,并且两个人都没有穿校服,就这样穿行在热热闹闹的车厢里,倒也不是很引人注目。
安塔尔丝嘴里哼着歌,跟在身高腿长的莱姆斯身后走。
她今天穿了件很厚实的白色斗篷,有着很宽松的蝙蝠袖,能半遮半掩的盖住手掌。她就趁机在袖子下暗度陈仓的扣住少年修长的手,指尖捣乱的在他掌心里划来划去,像是猫咪毛茸茸的爪子,惹得人心痒。
莱姆斯果然很快就招架不住了。
在连续走过两节车厢,踏进一段无人注意的连接车厢的隔间时,少年扫过前后无人的通道,伸手拉上车厢门上的窗帘,然后将安塔尔丝的小爪子按在掌心,拉着她躲进隔间的角落,无奈得道:
“别闹了,安尔。”
“噗嗤…”
安塔尔丝一直在憋着的笑终于出了声,她笑脸盈盈的,伸手抓住莱姆斯敞开的外套两襟,懒洋洋的撒娇:“怎么了嘛。”
少年的脸上是窗外透来的金色光线,脸皮似乎被晒的微烫。他一向拿她没办法,只能用手指弹弹她的眉心,叹息道:“…你呀。”
安塔尔丝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她放松的靠在隔间晃荡的铁皮墙壁上,浅灰色的眼瞳淡的发亮,看着莱姆斯有点舍不得:
“喂,莱姆斯…放假的时候,要多想我呀。”
她声音软绵绵的,拖长了腔调,含音吞字地说。
少年绿褐色的眼瞳里微波荡漾,点点头:“嗯。”
然后低下头从黄棕色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个礼盒,放大后递给她,脸皮薄薄:“这个…圣诞礼物。”
“这么早?”安塔尔丝有些惊讶的抬起眼:“我的礼物还没有准备呢…”
“没关系。”莱姆斯朝她微笑,视线有些躲闪,像是不好意思:“因为觉得,我们可能会想早点用到。”
“?”女孩的眉梢轻微一挑,她掂了掂那个礼品盒子,礼物有点沉,包成个宽宽的长方形,厚度倒只有一本书那么厚。
她心思流转,很快就反应过来,托着盒子很坏心眼的嘲笑他:“啧啧,你说你何必呢?让你当初欺负我,这个…攒了很久吧?”
莱姆斯揉了揉眉尾,很好脾气的承认:“是挺久的。抱歉,安尔,之前害你打碎了这么贵的东西。”
“你知道就好。”
女孩抬抬下巴,突然踮起脚尖在他的嘴唇上啄了两口,然后眨着明亮的双眼,舌尖勾勾红润的唇角,得了便宜还卖乖:
“把你的以后都赔给我,嗯?”
莱姆斯看着她的眼眸微微变深,藏在严丝合缝的衬衫下的喉结动了动,他慢慢握紧女孩的手,低下头去温柔的触了触她的眉心,嗓音有些沙哑的从咽喉里溢出来:
“…好。”
——
格里莫广场12号的圣诞节,过的一如既往的沉默而荒凉。
伦敦的天气从来比不上风清云淡的苏格兰,自从安塔尔丝回来后,几乎没有看到过一次晴天。很低的天空永远看上去黑沉沉的,被压缩在一幢幢结构相似的灰砖瓦房里,压抑又无趣。
气温没有冷到要下雪,但空气里阴冷潮湿的气息还是飕飕的往骨头里钻,给这个冬天带上了点阴森森的寒威,正正好符合布莱克家祖宅的气氛。
坦白说,安塔尔丝的这个假期过的实在不是很愉快。
沃尔布佳对她的态度可想而知,毕竟她可是搞黄了一场“门当户对”的订婚。她的母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看她不顺眼,说话时总是夹枪带棒的,生怕她听不出那些话里明里暗里的挖苦。
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安塔尔丝在沃尔布佳教训她时从不吱声,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最多会在她发完脾气后灰溜溜的躲回房间不再出现。倒是奥赖恩和雷古勒斯有时候会听不下去,忍不住替安塔尔丝说两句话。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安塔尔丝总觉得今年奥赖恩和沃尔布佳的关系更不好了,他们现在连基本的客套都很少,看见对方时就像看到了一团空气,好像彼此说一句话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在这样的家庭关系里,格里莫广场12号的氛围不言而喻。
安塔尔丝每天除了用餐,几乎都很少下楼。雷古勒斯也长时间的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道在做什么。奥赖恩经常住在外面,很少会在家里看到他。而沃尔布佳…每天都在和酒精为伴。
其实按道理,安塔尔丝应该感到难过的。她从小就是很依赖家庭的孩子,生怕自己的家庭有个三长两短,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维持着她小时候的状态,一点都别改变。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失望的次数太多了,现在的安塔尔丝反而失去了很多难过的情绪。
她只是感到麻木,和厌倦。与其努力的去撮合那些无法修复的关系,她现在更习惯躲在房间,打开莱姆斯送她的双面镜,和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聊些她喜欢的书、她看到的诗句、她想要学习的魔咒、或者黄油饼干和奶油泡芙这种听起来就很温暖甜蜜的东西。
好像只要看到他,她一切藏在心底的难过都会烟消云散。
这是她唯一的一次恋爱,她不知道别人是不是都和她一样,但是她在莱姆斯身上,找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她不觉得孤独,因为有人会耐心收藏好她的所有想法和情绪。她不觉得悲伤,因为有人会温柔的留在原地等待她去牵他的手。
她也不感到害怕了。
就好像只是因为一个人的存在,就让心底无端生出了勇气,哪怕天塌下来都没关系,因为她还有他。
她还有他。
每当想到这个,安塔尔丝就觉得安心的不得了。像是身后突然多了条温暖的退路,世界突然有了个可以躲起来的角落。
她再大步流星,再遍体鳞伤…都不会是一个人了。
梅林,这是多么奢侈的底气。
当然不管安塔尔丝难过还是不难过,布莱克祖宅死气沉沉的假期还是继续消磨着伦敦的冬天,并且直到平安夜才稍稍有所改变。
平安夜这天,一连嫁走了三个女儿的西格纳斯舅舅终于忍受不了天鹅庄园的孤寂,打算带上德鲁埃拉舅母来祖宅度过圣诞,就像之前的很多年一样。
沃尔布佳终于有了点事情做,她看起来有生气了不少,连续好几天指挥着克利切将祖宅的上上下下擦的油光锃亮,每一具银器每一面盘子都跟钻石似的熠熠生辉。
奥赖恩不得不回到了家里,他看上去有些胖了,两鬓的头发也有了些灰白,原本英俊的面容上徒增了岁月的痕迹,经常一句话不说的窝在客厅的壁炉边抽烟。
安塔尔丝和雷古勒斯也不得不将自己收拾妥当,安塔尔丝邮购了一件黑珍珠丝的礼服长裙,领口一直高到下巴去,蕾丝花边谨慎的包裹住她露出的每一寸皮肤,很有沃尔布佳一惯的风格,生怕她的母亲大人挑出半点错。
雷古勒斯远没有她这么谨小慎微,他只是换了一套灰黑色的正装,走出他那间贴着“禁止入内”小牌子的卧室,早早坐进餐厅,和忙的团团转的克利切说几句话。
西格纳斯舅舅和德鲁埃拉舅母来的时候,时候还早,但是伦敦的天空已经黑了一半。郁郁沉沉的冷雾弥漫在祖宅外那条寂静湿冷的街道上,将仅有的几只路灯的光遮的若隐若现。
祖宅里倒是难得灯光如昼,克利切点着了所有能看得见的蜡烛和灯芯,餐厅里的水晶灯更是光芒四射,水晶吊坠相互碰撞在一起,投掷下大片潋滟的彩光,让盛装出席的西格纳斯和德鲁埃拉看起来更加的…昂贵。
他们脸上堆着珠光宝气的笑,和收拾好自己后容光焕发的沃尔布佳及奥赖恩亲吻拥抱在一起,再一路说着漂亮客气的话,熟门熟路的坐进金碧辉煌的餐厅。
安塔尔丝也跟着陪笑,已经记不清自己附和过多少不知所谓的台词,只觉得脑袋都有点糊涂,直到跟着坐上餐桌,才敢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揉揉笑僵的脸。
她的肚子有点饿,看着满桌冒着热气的美酒佳肴,在心底直叹气。
生活所迫,生活所迫。
好不容易熬到饭点,沃尔布佳雍容华贵的靠在了餐厅主座,拿起银色的汤匙敲了敲玻璃酒杯,满头黑发瀑布似的盖在身上,卷着波浪的弧度。
她难得的脸上带笑,说了段很有布莱克风格的祝酒辞,这才宣布晚餐开始。
餐桌上开始响起杯盘交错的轻响,安塔尔丝松了一口气,将雪白的餐巾叠在腿上,这才拿过一个她垂涎已久的小面包,乐滋滋的给上面涂着黄油。
奥赖恩和西格纳斯开始下意识的谈论最近魔法部新出的政策,雷古勒斯抿了口果汁,很自然的加入了他们。只是他们没聊多久,就被德鲁埃拉舅母打断,让他们放过那些敏感严肃的话题,改为聊聊卢修斯和纳西莎为什么还不要孩子。
三个大男人顿了顿,从善如流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也许是因为贝拉还没有这方面的计划”“也许他们还打算享受二人生活”“他们足够年轻富有,也不用太着急”…
安塔尔丝在旁边听的差点笑出声,连忙举起果汁杯掩盖。
很明显,她对两种话题都不感兴趣,在偷偷笑过之后,就招呼来克利切,再为她添一块面包。
餐厅的壁炉里火焰旺盛,安塔尔丝放下手里的银刀,面包还没等来,倒是眼尖的看到壁炉里燃烧起绿色的光芒,她轻呼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眼睁睁的看到有人风尘仆仆的从壁炉里渐渐显出人形,浑身的粉末乱飞,强势的打断了他们的晚餐。
阿尔法德·布莱克一脚从壁炉里踏出,右手挥了挥满天飞的灰尘,左手提着大袋小袋的礼物,怀里还揣着一瓶金酒,虽然人到中年到但英俊犹存,脸上潇潇洒洒的拉出一个笑来:
“MerryChristmas~我没迟到吧?”
“……”
场面尴尬起来。
没有人回答他,他们都睁着如出一辙的黑眼珠,冷淡的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西格纳斯看了眼自己落满灰的牛排,不动声色的放下叉子,朝自己的亲弟弟挑了下眉: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今天可是平安夜。”
阿尔法德好笑的耸耸肩,放下手里大堆的礼物,走上前扶住沃尔布佳的椅背,低头在自己姐姐脸上落下一个吻:“家庭聚会怎么能少了我呢?”
沃尔布佳面无表情,她漆黑的眸子扫过礼仪满分的和每个人行吻面礼的阿尔法德,眉目不清的道:“你不是去土耳其了吗?”
“没错,我今天才回来的。这不一回来就听到你们在这里过圣诞,就给你们带礼物来了。”
阿尔法德微笑着解释,他已经走到了安塔尔丝身边,低下头亲了口女孩的脸颊,还朝她眨眨眼:“我可是给小公主带了条土耳其的丝巾哦,老天,它漂亮极了。”
“谢谢舅舅。”安塔尔丝弯了弯眼睛,诚心实意的道了谢。
阿尔法德朝她笑笑,不拘小节的就近在她身边拉开椅子坐下,后背向后靠着,朝克利切打了个响指:“加个盘子,谢谢。”
克利切手里还拿着安塔尔丝的小面包,猪一样的鼻子皱了皱,瞅着沃尔布佳的脸色,没敢动。
餐桌上安静了半晌,西格纳斯和德鲁埃拉客随主便,一言不发。奥赖恩则是从口袋里摸出烟斗,事不关己的吸了两口。安塔尔丝和雷古勒斯敏感的察觉到气氛的微妙,两个孩子对视一眼,不太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
最后还是沃尔布佳轻轻摇晃了下红酒杯,眼眸里倒映出水晶吊灯凌乱的影子。她什么话也没说,对着克利切懒懒的挥了挥手。
小精灵心领神会,动作敏捷的撤掉餐桌上所有的盘子,又换了一桌新的上来,里面装满了色泽诱人的食物(包括安塔尔丝点名的小面包),另外给阿尔法德添了一份餐具。
阿尔法德靠在椅子上勾勾嘴角,并不在意沃尔布佳的冷淡,拿起餐巾开始折叠。
气氛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西格纳斯冷冷的从阿尔法德身上收回视线,重新和奥赖恩聊起天来。德鲁埃拉则是很适时的开始对双胞胎转移话题:
“对了。”他们的舅母笑眯眯的:“埃文今年在巴塞罗那度蜜月,还要我代他向你们问好呢。”
听到罗齐尔的消息,雷古勒斯脸上露出了很短暂的笑意,他一边切着牛排一边问:“是吗?他什么时候回来?”
“明年二月。这是他父亲给他下的最后通牒,一定要他赶回来尽快处理家里的产业。”德鲁埃拉抿着酒笑:“只可惜那时候你们都回霍格沃茨了,不然他一定会很想见见你们的。”
雷古勒斯绅士的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安塔尔丝终于把那口小面包心满意足的咽下肚,她用餐巾捻了捻唇角,好奇道:“…我记得他以前的愿望是当一名魁地奇球星来着?”
“呵呵,那只是说说而已。”
德鲁埃拉一点也不在意的喝了口汤,理所当然的:“小孩子的想法哪能当真?当然是继承家业比较重要。”
“…原来如此。”
安塔尔丝迎合一声,客气的点点头,然后垂下视线开始专心致志的分解自己盘子里的烤鸡,不再说话了。
她身边的阿尔法德淡淡的勾了下眼睑,露出声几不可闻的呵笑。
时间缓慢的从琼浆玉液的侧影里溜走。
格里莫广场12号的餐厅坐落在祖宅的地下室里,四周没有窗户,只有铺着挂毯的石头墙壁。安塔尔丝看不到外面的夜色,不过她估计夜已经很深了。
她揉揉眼睛,觉得有点困,连克利切送来的冰淇淋都索然无味起来。
偏偏这时候,布莱克家祖宅养的那头好吃懒做的黑头鬼鸮突然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嘴里叼着一叠兢兢业业的《预言家日报》,正在将加急的新闻丢到每一个人的面前。
路过安塔尔丝的时候,它头都没回,很有灵性的只撇给了雷古勒斯一个人。
安塔尔丝:“……”
女孩默默的瞪了猫头鹰一眼,掩饰性的端起果汁喝了一口,为自己缓解一波尴尬。
《预言家日报》很少会大半夜的加班加点,安塔尔丝想一定是出了什么大新闻。果不其然,餐桌上拿到报纸的人们都惊讶不已,德鲁埃拉更是在对面惊呼一声,连雷古勒斯都捏着报纸皱起了眉。
安塔尔丝被勾起了好奇心,从来不关注这些时事新闻的她都忍不住凑到雷古勒斯跟前,将那份报纸的头版头条尽收眼底,然后她就看到了让人始料不及的黑体字——
《魔法部遭受恐怖袭击,食死徒宣称对袭击负责》
“!!!”
安塔尔丝猛地睁大双眼,在愣了几秒后,震惊的将视线顺着加粗的字体往下,一字不落的扫过那些她根本无法相信的字句:
“…24日晚,大量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袭击了魔法部的法律执行司,疑似不满巴蒂·克劳奇推行的黑魔法查控政策…现场出现大量黑魔法痕迹…因为是假期,并未有人员伤亡…有自称为‘食死徒’的组织宣称对袭击负责…在魔法部上空出现点亮的墨绿色图案…”
……
在那些让人难以置信的文字旁边,有看起来很模糊的照片,似乎是照相之人的手在控制不住的抖——照片上只能模糊看到半边燃烧的魔法部大厅,灼灼的火光里是一个极光般闪动着光芒的骷髅头…现任魔法部部长哈罗德·明彻姆正在大厅里怒气冲冲的叫着什么,手臂狠狠的甩在半空。
“……”
安塔尔丝骇然的和雷古勒斯对视一眼。
对面的德鲁埃拉舅母在小捂着嘴,目光颤动,小声地问:“食…食死徒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雷古勒斯手指攥着报纸边缘,深灰色的眼瞳注视着安塔尔丝,眉心轻微的褶皱,看着女孩很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安塔尔丝深吸了一口气,她虽然不知道“食死徒”意味着什么,但是那个吐出舌的骷髅早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她在雷古勒斯的警告里抿了抿唇,实在是不能不提醒的翕动嘴唇:“是…”
“是那位大人。”
却没想到,在她还没出口的刹那,有人在他身边冷冷吐字,说出了她想说的话。
安塔尔丝和其他人一样惊讶的回过头,看到阿尔法德斜斜的坐在餐桌边,将手上的报纸扔到桌子上,脸上的笑容早已经消失不见。
整个地下室里,像是忽然被施了时间停止咒。
“你胡说什么?!”
在短暂的震惊后,沃尔布佳在主座上厉声喝道。她狭长的眉拧在一起,脸上带上了点阴仄仄的影子。
“我胡说?”
阿尔法德像是被气笑了,他猛地站起身,手指点了点报纸上那个扭曲的图案:“这个东西对你们还不够眼熟吗?”
“让我想想,我都在哪里见过它…”他呓语般的拖长腔调:“哦,想起来了,好像是在贝拉和她的丈夫那里,还有在卢修斯的胳膊上…”
他眯起眼,近乎挑衅的开口:“你们说,这是代表着他们都崇拜的那位大人呢?…还是代表纯血家族突然都迷恋上了这种倒胃口的纹身?”
“啪”的一声。
西格纳斯猛地拍着桌子站起身,目光蛇一样的落在自己弟弟身上:“阿尔法德!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看好你自己的孩子。”
阿尔法德不甘示弱的同他对视:“省得他们被不知道从哪来的疯子骗的团团转。”
雷古勒斯轻轻挑起了眼。
“够了!!”
奥赖恩很及时的在西格纳斯差点爆发前站了起来,他扔下手里的烟斗,像是被烟呛到了那样的咳嗽起来,直到缓了很久才抬起脸,脸色有些发青,神情却依旧的冷漠。
他扫了眼被吓白了脸的安塔尔丝和德鲁埃拉,很不耐烦的开口:“够了,阿尔法德。没有证据,就不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
阿尔法德沉着脸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后牙并在一起,突然嗤笑出来:
“奥赖恩,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只因为从那位大人那里得到了点蝇头小利,就弃明投暗了?”
“?!”
奥赖恩的脸色瞬间变了。
阿尔法德不依不饶,黑发下的眼睛高高扬起:“两年前几内亚的那些产业,是那位大人送给你们的吧?怎么,奥赖恩,你们真当这些年我对布莱克家的财产状况一无所知是吗?!”
安塔尔丝猛地在桌下抓住了雷古勒斯的手。
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轻松的刮倒了一只角落里的蜡烛,安塔尔丝觉得余光在悄悄变暗,她桌上的冰淇淋已经融化成水,冰凉的水珠顺着玻璃罐一点一点的滑落。
克利切很想去撤掉安塔尔丝的甜品杯,但是它站在剑拔弩张的餐厅里鼓了很久的勇气,都不敢踏出一步。
奥赖恩的脸色难看的可怕,他用桌面撑着自己的身体,额头上莫名的有冷汗渗出。西格纳斯更是暴跳如雷,在德鲁埃拉的安抚下才没有骂出什么难听的话。
这样看来看去,整个餐厅里最为镇定自若的,反而是主座上的沃尔布佳。
她只是看了眼脸色不好的奥赖恩,挥挥手让克利切过去扶着他坐下,这才慢悠悠的抬起脸,红润的嘴唇一开一合:
“就算是又怎么样呢?”
阿尔法德的表情冷静下来,他望着那个美艳的女子张了张嘴:“沃尔布佳…”
“那位大人向来支持纯血家族的利益。”沃尔布佳根本懒得听他说话,她晃晃自己的酒杯,眼瞳黑的吓人:
“他身上流着萨拉查的血,他懂得纯血至上的道理。这么多年魔法部那些愚蠢的泥巴种和混血,将整个巫师届搞得乌烟瘴气,早该有人治治他们了。”
她坦然自若,全然无所顾忌的道:
“我们是受到了那位大人的惠泽,那是因为我们荣耀的姓氏。这有什么错?我们支持那位大人,支持自己的利益,又有什么错?”
“……”
安塔尔丝在座位上,颤抖着闭了闭眼。雷古勒斯被她抓着手,眉眼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你。”
沃尔布佳话音一转,眼神冷漠的看着阿尔法德,头发像是水蛇般披在脸侧,声音一字一句的砸出来:
“一个拿布莱克家族的钱去支持叛徒的人,有什么资格再走进祖宅的大门?”
“!!!”
阿尔法德蓦地后退一步。
“怎么?”沃尔布佳看着他煞白的脸,露出讥讽的冷笑:“就你一个人会关注财产报表吗?你真以为你去了趟土耳其转款,我就不知道你的那笔钱的真正去向了吗?”
“拿我的钱,去资助西里斯·布莱克。阿尔法德,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啊。”
悄无生息的餐厅里,她的声音掷地有声。
安塔尔丝和雷古勒斯同时意外的抬头!
沃尔布佳的这番话似乎并没有在暗潮汹涌的餐厅里掀起什么波澜。奥赖恩在靠着椅背大口大口的灌着酒,脸上终于恢复了血色。德鲁埃拉和西格纳斯依旧规规矩矩的坐着,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西格纳斯只是将腿上的餐巾扔到桌面,从鼻子里哼出声笑。
怪不得…
怪不得他们见到自己的时候,是那样的表情。
阿尔法德视线安静的从他们身上挪过,终于了然:“…你们早都知道了。”
他说着笑起来,拍拍肩膀上还残留的飞路粉,自嘲般的:“所以呢?有什么打算?让我吃完这最后一顿饭后,就滚蛋吗?”
沃尔布佳面不改色的盯着他,声音很低的反问:“不然呢?”
“阿尔法德,你以为…布莱克家还容得下你吗?”
“母亲!!”安塔尔丝白着脸叫道。
阿尔法德的目光一滞,黑色的眼眸里涌起浪潮,他忍了忍,近乎低声下气,缓慢地说:
“沃尔布佳…他是你的儿子,而我,是你的弟弟。”
“他是一个叛徒!!”
沃尔布佳突然尖叫起来,站起身将手里的红酒杯一把砸过来!——
酒杯没有砸中阿尔法德,砸到了后面的石壁上,倏然粉碎。里面浑浊猩红的液体,就那样洒了站立的男子一身。
哗啦啦。
像是一盆凉水,在圣诞节的夜晚,当头浇的人彻骨的清醒。
阿尔法德僵在原地,英俊的面容几乎模糊,红酒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弄脏了他崭新雪白的衬衫。
沃尔布佳就在他几步的距离之外,美艳的脸庞上是满腔的恨意:“而你,也是。”
她毫不留情的说。
酒的味道在刺激嗅觉。
安塔尔丝迟钝地颤着睫毛,那被飞出去的红酒也溅出一点到她的脸上,湿漉漉的,像是融化的雪。
她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像是浑身被抽干了力气。
阿尔法德直到很久之后,才轻轻吐出潮湿的气息。
他身上的酒液像是已经干涸,只留下滑稽弯曲的深红色印记,看起来狼狈又可笑。
他不甚在意,甚至还能低低笑出声。
“…我知道了。”
他抬起英俊的脸,嘴边是经常挂着的习惯性的微笑,伸手拿出自己的魔杖,朝沃尔布佳客气的点点头。
“那就不劳烦你动手了,我自己来吧。”
他这样说着,连一点时间都不浪费,就在沃尔布佳的面前,声音清晰的念出一串熟悉的咒语——
随之的,是他的魔杖前端冒出金绿色的光,像是黑夜森林里不详的鬼火。
安塔尔丝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她眼睁睁的看着阿尔法德施咒,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她知道此时此刻,在二楼的那面挂毯上,一定有某个地方燃烧起了同去年相似的火焰。
布莱克…
布莱克。
女孩死死咬住了唇。
金绿色的光芒很快就熄灭了。那么轻而易举,好像它发出的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荧光咒或是别的什么。
但等它熄灭之后,阿尔法德再抬眼时,瞳仁深处暗淡无光。
他清晰的感受到什么,忍不住自嘲的笑笑,肩膀在很细微的颤。他最后拿起椅背上挂的帽子,冲所有人绅士的行了个礼。
“冒昧打扰,后会无期。”
他客气的说完,转过身就朝门厅走去,脚步踩在地毯上,又停住,背对着满厅的人,突然低沉开口:
“对了,沃尔布佳。”他没什么起伏的说,背影上是零落的光芒。
“我好像一直没有告诉过你…”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为了保护布莱克都做了什么…你为了保护我们都做了什么。”
“我很谢谢你…谢谢你在十七岁时做的一切。”
“那时候我们都还小,没能保护到你,我很抱歉。”
“…让你变成今天这样,真的很抱歉。”
他最后说完一句,大踏步地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嘭——
沃尔布佳骤然摔倒在椅子上。
西格纳斯吓了一跳,他猛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搀扶住自己的姐姐,还没有触到她,就被沃尔布佳挥开:“走。”
“你们都给我走!!”
“……”
西格纳斯默默的握紧了拳。他停顿了一会后,才缓缓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礼服,和德鲁埃拉一起礼貌道别,然后走到壁炉边,很快离开这里。
死寂般的空气再次沉淀在格里莫广场12号里。
壁炉里的绿光堪堪消弱,木块烧成了灰。墙壁上的涂料有些剥落,连挂毯上的花纹都不甚清晰,偶尔露出些烟熏的黑乎乎的印记。
克利切躲在角落,望着满屋子的杯盘狼藉咬着手指。奥赖恩手里的酒杯掉在地上,他出神的望着头顶的水晶吊灯,眼底的灰暗铺天盖地。
没有人说话。
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安塔尔丝沉默着从桌边起身。
女孩身上的黑色裙摆擦过地毯上干涸的酒渍,白皙的脸上沾着星星点点的红,一步步麻木的往楼上走去。
路过沃尔布佳的时候,她牙齿嗑在一起。潋滟的光扫过她的头顶,她深呼吸着,还是没忍住的,轻声开口:“你知道吗?…母亲。”
“…我应该爱你的。”
…她说。
沃尔布佳的睫毛动了动。
女孩没有看她,视线望着地下室那条似乎没有尽头的甬道,轻颤着说出口:“我本来…应该很爱你的。”
她的嗓子里有水汽哽了哽:“你是我的母亲…我应该要很爱很爱你,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爱…我也真的很努力的去这样做了…”
“可是…”女孩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声音里裹着万念俱灰的湿意——
“可是…你从来没有给过我机会。”
“你没有给过任何人机会。”
沃尔布蓦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