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恒又一挥手,孙康立刻带着士卒把守在外,厅堂中便只剩下了张恒、徐荣、董璜三人。
“长史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事?”
这次没等张恒开口,董璜便率先拱手道。
到现在他也看出来了,张恒应该是没打算杀他,不然也不用这么多废话了。
张恒笑道:“的确有一事相求,不过倒也不急。侍中这数月以来,深入简出,恐怕也不知道当今局势吧。徐将军,劳烦你为董侍中讲解一番。”
“遵命!”
徐荣点了点头,将去年雒阳的局势说了一遍,听得董璜眉头微皱,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董卓战败他是知道的,至于西迁长安的事,更是没开战之前就定下来了。
他疑惑的是,张恒为什么要与自己说这些。
或者说,自己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不过他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徐荣讲完之后,张恒给董璜留了一小会消化的时间后,便缓缓开口笑道:“董侍中,尊叔父与皇甫将军对峙关中一事,你以为胜败如何?”
“长史,在下一介败军之将,不谙兵法,如何敢妄下判断。”
“闲谈而已,但说无妨。”
闻言,董璜沉吟片刻,才说出了自己的理解。
“皇甫义真虽是当世名将,但麾下兵马太少,叔父麾下还有近十万大军,此消彼长之下,皇甫义真恐不是对手。”
张恒点了点头,“不错,倒是此理。但若是……我徐州插手此战呢?”
闻言,董璜面色剧变,沉默半晌之后才无力地垂下了头。
“长史天纵奇才,叔父腹背受敌,必败无疑……”
能得出这个结论,看来上次战争给他留下的阴影不小。
张恒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索性直说了吧。此战,我徐州是一定要插手的,至于结果如何,目前尚未可知。只是不知董侍中可愿出手相助?”
董璜果断地摇了摇头,“在下败于刘使君之手,乃是技不如人,要杀要剐绝无怨言。只是长史想要我对付叔父,在下宁死不为。”
这个答案并没有出乎张恒的意料。
这数月以来,根据徐荣和监视董璜士卒的汇报判断,董璜此人并无大恶,甚至可以算得上为人清正,且没有多少野心。
这,也是张恒选择他的原因。
“并非要侍中与尊叔父为敌,只是负责收拾后事而已。”
说到这里,张恒忽然起身,目光直视董璜,身上散发着久居高位的摄人气势。
“此处并无旁人,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就不谈什么立场大义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我只说一句。董卓,必须要死!侍中可明白?”
见张恒言语忽然变得不客气,董璜也被激起了胸中的火气,针锋相对道:“长史未免太过自信了吧,我叔父麾下十万精锐,纵然不敌长史,自保却绰绰有余。”
张恒笑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董卓一路倒行逆施,树敌太多,违逆了天下大势。今日不死,明日也必然会死,时间早晚而已。如果不信,侍中可拭目以待。”
当天下大部分人都希望一个人死的时候,那这个人就绝对会死。
只是董璜却不明白这个道理,或者说他不愿相信,继续梗着脖子冷笑道:“若长史不杀我,那我倒要亲眼看看。”
“在这里看可不行,不久之后,我会亲自去雒阳走一趟,侍中可愿同往?”
“去就去,有何不敢!”
见两人针锋相对,一旁的徐荣忍不住叹息一声,开口劝道:“公子,大势如此,你又何必执迷不悟。”
“你闭嘴!”
董璜扭头爆喝一声,看向徐荣的目光充满了厌恶。
“若非你在雒阳城中勾结外人,我叔父怎会惨死。徐文耀,我董氏自问待你不薄,可你却恩将仇报,如此卑鄙小人,还有何颜面在此卖弄唇舌!”
虽然战败,但董璜并不怨恨张恒。
但徐荣就不一样了。彼时徐荣卷县惨败,回京之后他还开口在董卓面前美言了一句,谁知道徐荣却联合太史慈干掉了董旻。
叛徒永远是最令人痛恨的,反正已经翻脸了,董璜便再无顾忌。
徐荣被骂得面色羞愧,却无法反驳,只好叹息道:“前者之事,无关对错,在下也只求自保而已。行事不当之处,还望公子见谅。只是雒阳城中相救之恩,在下不敢忘怀,还请公子莫要执迷不悟了。”
董璜大怒道:“我对你没恩,你也不必惺惺作态,当时就该一剑杀了你!”
张恒摇了摇头道:“好了,董侍中不必再逞口舌之利了,如此解决不了问题,咱们不妨来一个君子之约。”
“倒要听听长史有何约定!”董璜不屑冷笑道。
张恒笑道:“雒阳之战,势在必行,侍中不妨与我同往。我若败,侍中可自行离去,我绝不加害。我若侥幸得胜,董卓身死,便还请侍中出面,收拢残余西凉精锐,为我徐州所用,如何?”
扯了半天,张恒总算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没错,他就要利用董璜来接收董卓的班底!
闻言,董璜笑了,笑得极为嘲讽。
“长史原来是贪图我西凉部众,当真是好计较啊!”
“不错,西凉铁骑乃天下一等一的精锐,谁人不眼馋。”张恒笑道。
“要我帮你,却是休想,我宁死不为!”
“侍中且别急着拒绝,就不想听听我的价码?”
董璜依旧冷笑,“你能开出什么价码?”
“其实也说不上什么价码,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张恒分析道,“我方才说过,此战势在必行。既要战,便只有两种结果。我若战败,侍中便可得脱牢笼。我若得胜,则董卓的下场不言自明,侍中助我收拢西凉精锐,玄德公必然加官进爵,下半生可无忧亦。
无论哪种结果,对侍中而言,都是一笔合算的买卖,侍中以为如何?”
“不,便是叔父战败身死,我也不可能助你收拢部众!”
你要去杀我叔父,还要我帮你扩充实力,世间哪有什么便宜的事!
见董璜一副冥顽不灵的模样,张恒也不生气,继续笑道:“董侍中,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董氏一门老小的性命,你也不在乎吗?”
果然,一听这话,董璜面色一滞,之前的冷笑也戛然而止。
张恒继续劝解道:“适逢乱世,天下纷扰,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以董卓目前的情况,便是没有侍中出手相助,我徐州也会出手,只是可惜了那些西凉铁骑。届时董氏一门惨死,侍中于心何忍?”
坦白来说,这就是张恒在pua董璜了。
他在给董璜灌输一个思想,那就是董卓的生死,跟你的抉择并无关系。
恰恰相反,如果你不做抉择,董卓败亡之后,你董氏一门老小的性命,却是因你而亡。
果然,董璜犹豫了。
凭理性判断,他知道答应张恒才是正确的。
但情感上,要他帮杀父仇人壮大实力,他无法接受。
眼看董璜陷入挣扎,张恒也不催促,甚至端起茶喝了一口。
夜长着呢,他有足够的时间考虑。
半晌之后,董璜才回过神来,神情却还是不甘。
“长史,若我叔父不幸战败,你真能保证我董氏一门老小的安危?”
闻言,张恒笑了,笑得非常开心。
“你董氏一门的安全,何须我来保证。若侍中肯助我收拢西凉铁骑,便是有功之臣。事成之后,玄德公必然加官进爵,让你董氏一门安享繁华。”
“口说无凭,你如何保证?”
闻言,张恒立刻站了起来,举手肃声道:“若侍中不信,我愿在此与侍中歃血盟誓,若违誓言,人神厌弃,天诛地灭!”
张恒这边摆足了架势要赌咒发誓,但董璜却摇了摇头。
“不,我不信誓言。”
张恒顿时破防,面色变得异常难看。
“那你想怎样?”
董璜目光死死盯着张恒,一字一顿道:“我要你立字据,并且昭告天下,一旦你违反承诺,必将身败名裂!”
“这不可能!”张恒断然拒绝道,“侍中莫要说笑,此番约定,其间隐秘之处甚多,断不可公之于众。”
“那你一个人说的也不做数,我要刘玄德亲自参与盟誓!”
“好,我答应你!”
见张恒根本没有丝毫犹豫,董璜心中便信了几分,又道:“此外,我还有一个条件。”
闻言,张恒皱起了眉头。
你可别得寸进尺啊!
“请讲。”
“此去雒阳,我要带上阿白,你若战败,必须放我叔侄二人一同离去。”
“可以。”
“若叔父不幸……你若得胜,我可以帮你收拢西凉铁骑,但你除了保证我董氏一门老小的安危之外,还得娶阿白为妻。”
“这……”张恒满脸无奈道,“侍中,我张子毅虽不是什么君子,但此生还从未失约,你为何如此多虑。再者说,联姻就可靠了吗?我已娶妻,如何还能再娶?”
这家伙的猜忌心,当真比曹操还重。
人和人之间能不能有点信任啊!
董璜却不管他,继续道:“不能为正妻,纳为侍妾也行。”
“这……”
张恒眉头一皱,不禁有些为难。
现在答应了他,不就等于坐实之前的风言风语了吗!
“怎么,长史不肯答应?”
见张恒迟疑,董璜立刻变了脸色。
“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不答应就显得没什么诚意了。
董璜这才松了口气,神色却愈发落寞。
叔父,为了我董氏一门的存续,侄儿也是迫不得已。
现在只盼你能大获全胜,侄儿倒是死不足惜!
价钱谈好之后,张恒眼看夜已深,便转身离去。
只是刚出了大门,张恒便一招手,把孙康唤到了面前。
“长史有何吩咐?”
“太史子义知道吧。”张恒面色不善道。
孙康点了点头。
“这几天找个茬儿让他犯禁,给我打他两百军棍!打的时候告诉我,我要去旁观。”
“啊……”
孙康一脸懵逼地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其意。
“怎么,有问题?”
“不,末将遵命!”
张恒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太史慈,我让你脑补!